小管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这简直是天大的任务啊,华易前脚把人惹了个遍,后脚就把自己留在这,这不就是任由宋府拿他泄愤么!
似乎是看出小管事心中所想,华易对着他一挑眉,“怕什么,你若是受了委屈,我给你撑腰!端了他们宋府,也不是多难的事。”
说完,不待小管事谢恩,华易马鞭一挥,扬尘而去。
宋檀相较于华易早些到了华府,青竹下了马车,方踏上青石铺就的大路,看着府中精妙的布局,不由得目不暇接、啧啧称奇,直说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庄园。
华府众人都被宋檀这突如其来的打道回府弄了个措手不及,文逸正修剪着宋檀院子里的一丛开得如火如荼的米兰花,听到门房接地次第的传来宋檀回来的消息,手一抖,一株米兰花被生生横茎折断。
文逸提着在阳光下闪耀着锋芒的大剪刀直奔宋檀而去。
青竹见他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拦到了宋檀面前,以为文逸是要找宋檀麻烦。
文逸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错过青竹,偏头问宋檀:“夫人可是出事了!”
宋檀被他手里的大剪刀晃了眼,他疑惑的啊了一声。
文逸颇为忧心忡忡道:“不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在宋檀的四周寻摸了一圈,没有看到华易的身影,便觉得此事更加离奇。
宋檀被他这副认真的惹笑,他走到青竹的面前,是个将青竹引荐给文逸的动作。
他只说:“这是青竹,我从前的贴身小厮,你办事周全,便给他在我的院子里寻个住处。”
文逸有些懵着,青竹收起那副以身作盾的架势,礼貌地颔首,同他问候。
文逸瞧着宋檀唇边带笑,温和地无甚异常。也心知自己不该多问,便按照宋檀的吩咐去安置青竹了。
宋檀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得端正。
他一个人回了房,坐在梨花木椅上,他面无表情地把脸笼在从茶水上泛起的清香扑鼻的白气里,平缓着呼吸,心里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过了一遍,不得不说,他是鲁莽了些。
方才华府的下人的每一张面孔他都看在眼里,除了文逸是真的在担心他,其余的人见他不合规矩回来得早,身边华易也不在,很难不认为他是在宋家惹了事端,受人厌弃夹着尾巴逃回来的。
有人面有轻蔑鄙薄之色,有人面有狐疑审视之色,宋檀皆可装作视而不见,都是小奴仆兴不起多大的风浪的,不必多给眼神。
只是——
他真的很难确保华易到底会不会怪罪于他,他在青竹面前那般自信,不过是因为华易平时对他个人的纵容。
但他擅自主张以华府的名头闹了一番宋府,结结实实丢的可是整个华府的脸面。
有心者定会将此事投散风中,吹尽传遍京中的每一处角落,成为街头巷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檀认真的思索华易的脸皮到底是不是足够厚,能不能受住这种打击。
这个结论还没得出来,周公倒是先找上了门,没出息的宋檀渐渐地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这一睡,连外边起风落雨都未晓得。
不知过了多久,文逸携着一片濡湿的雨气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宋檀倏忽睁眼,被扰了清梦,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他面色不愉地正要训斥他,文逸却往他手中塞了些什么,打断了他的话语。
宋檀低头一看,是一把油纸伞。
文逸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他却眼睛亮亮的,有些激动的说道:“老爷只身一人骑马在回来的路上!夫人快去给老爷送伞!两位姨娘可都回来了!夫人可不能落后!”
这般急切,分明是在为了他好,宋檀盯着他因为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深色的衣衫,还是将训斥之语咽下了。
“他到哪儿了?”
“了望台的兄弟说是还有一炷香的功夫!”
宋檀点头,是应该迎一迎华易,做错事了,得学会卖乖。
他起身边披了件外衣边嘱咐文逸去换掉湿掉的衣裳,也叫他准备好华易的干衣裳,还有让小厨房煮驱寒的姜汤。
文逸接连应下,宋檀这才缓步走向绵密的雨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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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场好雨
乌云四合,雨势渐渐转大,闷雷在黑云滚动的天际炸开,明晃晃的闪电一闪而逝。
暴雨中有人穿着一袭白衣、执一柄四十八骨紫竹油纸伞,缓步而来,正是宋檀。
如文逸所说,那两个姨娘早就侯在了回廊下,依旧一粉一黄,惦着脚尖对敞开的府门翘首以盼着,俩人面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激动之色,许是觉得自己在此等候,凭借此等良苦心意,华易会多看她们一眼。
她们见到宋檀来,只是随意地瞥望他一眼,边略微点头算作打招呼边扶正耳边的簪花,便转头去继续自己的“事业”。
宋檀懒得同她们计较了,他在屋檐前站定,仰头看向从房檐上汇集流下的雨柱。
一阵风起,回廊上的纱灯飘然而动,烛火闪烁了一下,投下一片影影绰绰。
答答之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是马蹄敲击在湿润的石板路上。
他抬眼望去——
来者御着一匹矫健的白马,眉目深邃而英朗,身形笔挺胜一柄锐利的长剑。疾风怒雨、电闪雷鸣、仿佛瞬间沉寂,成为无足轻重的布景。
马蹄声止,白马长啸一声,华易勒缰而停。他沾衣未湿,宋檀将此等异像收入眼底,才知他内力甚为深厚。
一众人等乌央央的迎上去,对他前呼后拥着,七嘴八舌地说着担忧之语。
华易颔首,未置一词,他眉目间沉敛淡漠着,在人群中张望一眼,于晦暗的天光中、绵密的雨幕中,恰与对上了宋檀双眸,目光相触,狭路相逢。
宋檀白衣黑发,宛如云头栖着群鸦。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静默融融池水中的一朵安然清莲,又像是由湿润的云雾雨雪化成的散仙。
宋檀不慌不忙地,对着华易微微勾起唇角,依约是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顿时胜过三千盏灯乍明。
华易难得的、久违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加快。
他这人生来高位,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的,没怎么领会过什么叫做执着。
浩浩愁也好、茫茫劫也罢,他自红尘紫陌中片叶不沾身的穿过,人世间的惊涛骇浪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场沾衣不湿的雨。
但他现下于寻常雨夜中寻常的一次瞥望,倒是让他有了强烈的渴慕。
华易抬手屏退了众人,他复又攥紧了缰绳,御马行动起来,马蹄不疾不徐地落下。
目标明确又显而易见的,是朝着宋檀的方向而去。
宋檀的急促的心跳合着马蹄的节拍,他忽而觉得自己像是在赴约一场望眼欲穿的约会,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是有些许欢愉的。
华易的目光坚定,像是拨开浓雾的一道光芒,宋檀从中看到了自己。
此情此景,倒是有一点隐晦又磨人的暧昧。
未待宋檀反应过来,华易侧弯身体,长臂一伸,一把捞在宋檀的腰上,眨眼间将他送至的马背上。
宋檀惊呼一声。
华易收起了他的神通,不留情面的雨水顷刻便濡湿了他们的衣衫,潮湿的触感爬满了肌肤的每一寸,他的胸贴着宋檀的背,紧密无间着。
他伏在宋檀的耳边说道:“这是一场好雨。”
两人共乘一马,伴随着震惊群众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小粉和小黄气得直跺脚,一把薅掉自己鬓间鲜艳的花朵,将其碾做尘土。
情爱这种东西之于他们都是全然陌生的,华易在追求人这一事上尤其没什么造诣,他认为自己此举简直浪漫极了。
然而宋檀却不是这么想。
路程不远,这场雨势让他们全身湿透还是绰绰有余的。
华易打马行到宋檀院子处,自己先翻身下马,然后伸出手,想要牵引着宋檀也下来。
宋檀视若无睹,他是个文人,不通骑射。他却没接受华易的好意,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翻了下来,然后气冲冲的理都不理华易,自己快步进了屋。
华易跟上他,他好像感觉到了宋檀是有些恼了。
文逸早已准备好了干湿的衣物和驱寒的姜汤,听到脚步声,他于门口处等着奉上。
他原以为这些东西该是给华易准备的,结果怎么进来的这只落汤鸡是夫人啊!
哦,还有只落汤鸡是大人。
宋檀抚了一把往下滴水的头发,露出的光洁的额头,他在文逸的一脸懵中拾过那碗姜汤一饮而尽,把空空的碗放回木盘中,一头扎进内间,准备换下自己这湿衣裳。
华易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逸眨眨眼,把手中为他准备好的干衣裳递过去,结结巴巴道:“大大大人,先把湿衣服换下吧,小的再再再去给您煮一碗姜汤。”
华易开口问道:“你说在雨中x共骑一马难道不是一件快意的事么?”
文逸啊了一声,嫌弃地说道:“那得多有病啊!”
华易挑眉看他。
文逸说完就后悔了,华易和宋檀都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天哪,他是不是说自家大人有病了,是不是嫌命长了!
文逸连忙就要跪下谢罪,华易摆手拦下,他还是望着宋檀的方向,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去煮姜汤吧。”
能溜那肯定要赶紧溜,保命要紧。
临走之前文逸又说:“大人记住要换下湿衣服啊!夫人可是早就吩咐我准备好的!”
宋檀换好衣服出来时,只见华易还穿着那身湿衣服端坐在书案前,手指有节奏地敲点着桌面,他身上滴落的水泽已经在地上蜿蜒成迹。
见到他来,华易连忙起身。
宋檀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正欲说些谴责之语。
华易忽然抢白道:“我错了,我不该不顾的你的感受将你带上马,害你淋湿了。”
他面带愧怍之色,兼之语意诚恳,将宋檀谴责的话堵的是结结实实,半分也不能说了。
宋檀轻哼一声,“你为何不换下湿衣裳?”
“我这莽撞又不当的行为,害你心情不佳,还恐有风寒之症。不见你安然无忧,我怎能坦然的安置自己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没见到你整顿好,我心里不安呐!
华易真是太会了,故意示弱一番,短短数语就让宋檀没了气。
宋檀拾过他放在一旁的干衣裳,塞到他怀里,“赶紧换了吧!你生病我也难过,一家之主可不能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学华易玩这种浪漫。。会被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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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戏多
华易哄宋檀的目的已然达到,也就不多委屈自己,他当即起身就去内间将湿衣服换下,速度之快,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
他起身之后,宋檀坐下凝眉思索起事来。
华易出来时,因宋檀想得认真并未察觉到声响,华易生起了一丝促狭的想法,他轻声轻脚地地踅到宋檀前方,猝不及防地将正襟危坐着的美人吓了个正着。
宋檀深吸一口气,忍住骂人的冲动,他尽力地平复着心绪,心下有疑想着:传闻里可止小儿夜哭的“活阎王”华易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他这么疑惑着,也就顺口这么问了出来。
华易啧了一声,有些不满道:“你把我想的过于老气横秋了,且你开眼看看,我也正当风华之年。”
宋檀就顺从地看了他一眼,也就须臾之间,多一眼也不看了,满满的敷衍。
华易不耐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态度,伸手轻轻地按住他的头,让其正对自己的视线,他轻笑一声说道:“你就看一眼就不看了?怎么着是我长得不合宋公子的心意?”
宋檀拗不过他,华易这般喜怒无常,他也只得服软道:“你放开我,我看你!我看你还不成么?”
“行。”华易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毫无行动,他眯缝着眼睛,目光像是蚕食桑叶一般,一寸一寸的扫过宋檀的眉目。
宋檀禁不住他这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抖了一抖。
然后华易开口了,语意里像是揉碎了一把缱绻的情意,“你生得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想把你刻在心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土味情话。
然而宋檀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被这突如其来、虚情假意、粗制滥造的“柔情蜜意”的贯入耳中,一个寒颤,抖得更厉害了。
宋檀也不想和华易逢场作戏,他毫不留情地伸出爪子打掉华易的手。
趁着华易没发作前,他正色道:“你方才面陈歉意却是颇有诚意,我也要向你坦白些事。”
华易作侧耳倾听状。
“我……用了华府的名头行事……”宋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华易的神色,见他面上淡淡的,没露出不悦之色,就继续说道:“闹了一通宋府……”
宋檀生怕华易觉得家宅之事就是小打小闹,于是他添油加醋地说与华易说了一遭他从前在宋府是如何被严苛对待的,以及与自己一道长起来的小厮青竹又是怎么因为他才过得那么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