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怼了怼他,示意他跑题了。
他面上委屈道:“我们的纸鸢被大人借去了!”
周蘅安也一脸难过:“大人借去还我们也就罢了,谁知他只是看了一眼,转头就给我们的纸鸢扔到河里了!”
宋檀惊讶于华易竟如此苛责仆从,对着小孩们撒野:“你俩怎么惹到他了?”
“我打听过了,不是我们俩的问题!”文逸重重地叹气,“是夫人你的问题!”
“我也没惹到他啊!”
“可你也没想着他啊!”
青竹听出了关键,他走到宋檀身边,凝眉分析道:“姑爷闹这么一遭,心里不快了。可能是觉着你给大家都买了礼物,唯独少了他,多少有些吃味吧。”
宋檀有点难以接受,他愣愣道:“他又不差这点。”
但他转念一想,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确实好像没有顾忌华易的感受,因为他从前的人生就好似一块灰色的鹅卵石,被溪水冲刷的简单平淡,没有过多的棱角。
华易之于他是个意外,非常意外的意外。是以他一直把华易下意识地游离在他的人生之外,他一直觉得惯居人上的华易虽然脸皮厚、难以捉摸,是情绪不形于色的,但原来华易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希望着付出会有一些小小的回报。
宋檀无奈一笑,将那副春日海棠图一卷置于掌心,“行吧,我去哄哄这个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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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夫夫日常
华易闹过了小孩脾气,撒野了一通,现在静下心来,他觉着自己有些荒谬了。
之于其他人来说,他是前途大好的年轻上位者,所以他不能喜、不能悲、不能哀、不能怒,所行所做都要让人望不到前因也望不到后果,要将所有情绪都视作如鹅毛一般轻巧。
许多年来他都没感受过这种情绪,他原本以为自己遗失了,但这种因宋檀而起的情绪已然让他有些失控了。
长久地自我有条不紊地掌控一切,按部就班过于平淡,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失控也蛮有趣的。
他想得出神,手中握着的茶盏脱了力,直直地摔在地上炸开了,一声脆响过后——
门外宋檀正好听到了声响,他果断地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一时有些迷惑。
华易还没消化完自己的失控,他对上宋檀的视线,眼中是一盏浓墨。
他淡淡地解释道:“手滑了。”
“你最好是手滑。”宋檀陇好袖子,好整以暇地坐到华易对面,将手中的海棠图放在华易的眼下。
华易轻笑一声,做云淡风轻状:“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出门没给我带礼物在闹小孩脾气么?”
宋檀:“……”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宋檀索性也就不提这事了,他将那卷画铺陈开在书案上,妍丽容绝的海棠开得几乎是跃然纸上,然而那滴似鲜血浓稠的红墨尤为乍眼。
“这副画送你了。”宋檀见华易只是盯着那滴红墨不做声,他补充着说道:“因你之故,海棠未成。”
华易将实视线移到宋檀的脸上,“你这海棠画得精细,不过照比我就是差了些。”没等宋檀回话,又状若疑问地说道:“可是夫人想我想的,恍然间落点成墨?”
宋檀装作没听到华易前面那句自矜自大的话,他说:“是啊,想的想的!才不是因为有人闹脾气抢了小孩们纸鸢,小孩们也没有突然闯进来找我告状,我也没有被吓得笔一顿,毁了我一副好画。”
华易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宋檀眼里盛着一池潋滟的春水,他不疾不徐地说着,“我的丹青虽不是大家妙笔之作,但多少我也是费了心思的,拿来哄哄你,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是宋檀先说的软话,华易自然得了便宜卖乖,他点点头,似乎要将他的目之所及处都边变作无边的缠绵情意:“宋檀,我要的不多。我待你可千分万分好,你还我一分便成。
这话乍听之下有些意外,听得宋檀是心念一动,但很快的宋檀这次又没当回事。毕竟这话是从华易口中出来的,华易说什么都可张口就来,绵绵情意下也不过是个假象壳子,既能情理之中又是情理之外。
想着两人现下得过且过的状态,宋檀有些想要发笑,他竟真的笑出声:“且收了你的神通吧,坊间都设了赌局,赌面是看你几时可以把我玩死呢。”
宋檀刻意把“玩死”加了重音,便不说话,他笑眼弯弯且待华易反应。
天光已然有些暗淡,渐次散开的淡红云霞在天边渐渐消失了。暮色四合,窗外传来一阵啾啾声,在树叶婆娑间与微风响应,不知是鸟鸣还是夜虫鸣叫。
宋檀还是低估了华易的脸皮,他以为华易沉思的这会儿,是要想着怎么把私底下编排他们的人抓进刑部大牢呢。
华易突然出声:“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啥?”
他拍桌而起,激动地说道:“走,我带你赚钱去。”他这兴致来得又急又快,宋檀尚未听懂他语意里指的是什么,就被华易提着领子拖着走。
宋檀嘴上嚷着华易不做人,身体卖力挣扎了一番,终于让华易从提着领子改为牵着手了,宋檀的指尖可以源源不断地感受到从华易那里传来温度。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长长的绕着池塘的回廊,两位主子突如其来的兴致,仆从们也得奉陪着,他们忙不迭地抢在了两位主子前面掌烛执灯,将回廊上的蜡烛接次点燃,灯火通明,明明如昼,像是他们从黑暗中执手相携着步入光明。
华易回头,多盏灯火的光亮映在他的眼里,让他仿佛在温柔地注视着宋檀。华易的身后还有许多光点在摇曳浮动着,是那弯池塘,池水在夜色里静默着,萤火虫翩翩纷飞在水面上,像一片降落到低空的星辰。
他披着一身的光,让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敦纯柔和。伴随着时起时伏的夜虫作祟之声,他缓缓地说道:“我们就过个一辈子给他们瞧瞧”
宋檀的心砰砰地跳,一股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掌心还渗透着彼此的温度,宋檀恍惚间觉得他们正簇拥着一簇涌动着小火苗。
他们并未乘坐马车,而是徒步着,华易轻车熟路地带着宋檀走进一场柔软的不算漫长的跋涉。
京城毕竟是全国上下最雍容繁华、优裕热闹的地方,街边红楼檐角相对,灯火辉煌如昼,人们穿着各色衣衫,于街头巷尾或行或驻,汇成盛世之下的彩色长河。衣香鬓影擦肩而过时瞥望到的一柄扇、一方帕、一段香、一句诗、一盅酒,落为千秋岁月里的一段故事。
夹道的些亭台楼榭,华易忽而指着其中一座高楼说道,“这家环境不错。”
宋檀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穿着轻薄艳丽衣衫的美女们正堵着楼前热情地招揽着路过的男人们,一看便知这是间妓馆。
他甩开华易的手,嫌恶地瞧了他一眼,“大人倒是对这些风月之地了如指掌啊。你若是想要进去,我不会拦着你的。”
华易哈哈一笑,“我上次进去,还是因为在捉拿一个通缉犯。再说她们可没有你好看,我可不干亏本买卖。”
他们行至的这条街上,夹道的楼邸皆是些从事着特殊买卖的行当,勾栏妓馆赌场唱池应有尽有,许多穿着锦衣的纨绔子弟出了这座进了那座,真的很有不知今夕何夕、醉生梦死内味了。
华易拉着宋檀进了那座赌场,撩开帘子一进去,宋檀十分嫌弃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眼前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天地,各处长长的赌桌无规律的散排着,每一种赌具的周围都围了最少不下五人的人群,烛光飘忽不定的投射到每个人脸上,形成了有些可怖的阴影。
此间吵嚷之声沸反盈天,震得宋檀太阳穴生疼,他隐约的听到有人赌红了眼说压上自己一只手,还有昏聩至极者甚至要压上自己的父母妻儿来做赌注。
没怎么经历过无常世事的富贵小公子从前还以为崔琴已经是天下最恶之人,看到更恶劣者,他有些怕了。
华易欣赏了一会儿宋檀的恐慌,他似司空见惯般说道:“这才是盛世之下真实的百态人间。”
宋檀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是挺直了背,直面这繁盛下不堪泥泞的一面,心里生怕华易小瞧了他。
又一人从他们眼前路过,华易伸手捉住了他,他谦和一笑:“兄台,不是说设了一处关于刑部华大人的赌局么,兄台可知晓?”
“华大人……”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华易淡定地提醒他:“活阎王。”
“哦哦哦!你也想下注活阎王几时可以玩死他那个小娇妻对吧!”他没认出华易,直把宋檀和华易当做了两个来赌博作乐的纨绔子弟。
宋檀憋着笑意看华易,华易依旧淡定,“对的呢。”
那人明白了,指着乌怏怏围了一圈人的一处角落给他们看,语意里啧啧可惜道:“刚看到有人重注压了华易三天就得玩死那个小公子,结果啊没想到那个小公子可能是身体素质比较好,居然苟延残喘到现在!那位公子啊赔的裤衩都没啦!”
他忽而赞道:“在活阎王手下能活这么久,要么是因为这个小公子有奇通,要么是因为活阎王变得心慈手软了。”
远处有人不耐地在喊这人,他连告辞都没同夫夫二人说完,就急匆匆着小跑去了。
见他走后,宋檀一挑眉,对华易道:“谢谢仁慈的华大人饶我小命。”
华易面不改色的回应:“不用客气,有奇通的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一起聊聊剧情啊!!
还有些其他的小天使,你都看到这儿了点个收藏再走啊!
比比叨叨:有些指正如果是的对的我会听的。
我长期处于一个中文不是主要语言的语言环境中,这确实让我发现了自己的不足,我会多看书的,也会努力把这个文写完的!我的第一个崽子我要尽力给他打扮得漂漂亮亮。
然后非常感谢给我投雷和灌溉液的小天使们,你们的鼓励我和小宋华哥都收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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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华一宋
两人兴致勃勃地走去那张赌桌,华易拨开了一人,带着宋檀围在了上去。
周围人都在吵嚷着该选个几天才好,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主位庄家是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一脸得意之色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十分聒噪。
宋檀没细听,左右不过是些赌桌上催着下钱的话,他抬眼看向桌面上——
上面放置着几张米色的布块,写的都是些日期如:三天、一月、三月等等,最长的时间是一年。二人明了,这不就是压宋檀什么时候会被华易玩死的时限么。
其他的布块上面都放置了一些银钱,只有“一年”上面空空如也。
华易解下了钱袋,就要往一年上面扔去。
方才被他拨开那人就又挤进来,眼见着华易就要下注,见他气定神闲,面上一派从容,以为他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他连忙拦下华易,殷切地询问道:“这位公子,你是打算下注哪块啊?”
宋檀居与华易右侧,那人在左,宋檀偏头看向那人,同他说道:“他想下注一辈子!”
那人啊了一声,露出遗憾之色,原以为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是个有本事的,没想到竟也是个相信那个不近人情的酷吏可以红鸾星动的傻子。
他本着帮人一把就当给自己积德了的想法,对华易讲:“这里最大的时限便是一年,萍水相逢一场,我给你讲讲我的分析,那个宋小公子已经撑过了一月,想来那位大人毕竟是刑部的官,手段都是高深莫测的。估计是存了猫抓老鼠的心思,先不着急能死,而是慢慢玩着,玩腻了就……”
宋檀嘴角勾起,插话道:“这见解倒是高见。”他这话是对那人说的,看的却是华易。
那人摸摸下巴,“我觉着小公子该撑不住了,最多还能撑一个月罢。”
话音刚落,华易就把鼓鼓囊囊的钱袋扔到了一年上面。
他这一动作,仿佛一块巨石掉入平静的水面,登时惊起了滔天波浪,余波涟漪不止。
周围人都停下了交流,转而看向他们这边,窃窃私语着说哪里来得二傻子!
那人有些急了,对着宋檀说道:“这位公子快劝劝你哥哥,虽说一年的赔率比较大,但是肯定是稳赔不赚的啊!”
宋檀点头,他觉着有些好笑,他和华易这对合法夫妻,竟然被认作了兄弟。
他碰碰华易的手臂,语意漫不经心地说着:“哥哥,人家劝咱们呢。”
华易并未理会宋檀,而是转头面色不虞地对那人说道:“他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他哥哥。”
那人疑惑,我不是在和你们说赔率么,你们跟我扯什么伦理啊!
宋檀在一旁淡定补充道:“我们确实不是兄弟,他是我男人。”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二傻子娶得是男妻。这个世道里,他对男妻都见怪不怪了,又化身热心群众,苦口婆心地劝慰:“那你也劝劝你男人啊,可不能这么败家!日子还得过!”
宋檀目光里装了哀婉,他装模作样地幽幽叹气,“我可说不了他,他是一家之主,多说了一句,便是要学那活阎王来折磨我呢。”
那人瞪大了眼睛,看华易英朗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特殊爱好的啊!但他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再多说一句,眼前这位眉目如画的夫人就要被他家男人回家折磨的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