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手执银筷,用餐极其斯文、他将袖口拢好,正在慢条斯理地啃一个包子。
陶瑾年来的极快,风风火火地推门直入,眼睛瞪得老大,忧心忡忡道:“你找我来,你是不是也有耳闻你家华易摊上了大事啊! ”
惊地宋檀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被那口包子噎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宋檀这叫白天做人 晚上做鬼
但他真的很聪明的很会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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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旧事不提
陶瑾年愣住了,他知道宋檀的反应会大些,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宋檀被梅花包子堵在嗓子口,他抚着胸,张着嘴却直喘不上气,呼吸困难,满脸憋得通红,他难受的眼角都逼出了泪水。
见状,陶瑾年身后的文逸一把将他推到一边,一个箭步冲上前又是给宋檀拍背,又是给他喂水,忙活了半晌,宋檀才吞咽下去,恢复如常。
这番折腾,宋檀衣服起了皱,形容也有些不齐整了,他全然顾不得,张嘴就是询问陶瑾年道:“华易怎么回事?”
陶瑾年吊着他,故意指着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弟弟今日着装得倒是旷达不羁?你叫那个小孩儿来请我,不是说要与我闲叙小聚的么?”
若是平常,偶像包袱十足的宋檀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一星半点的狼狈形象示人的,然而现下他眉眼间尽是焦灼之色,丝毫没有想同陶瑾年开玩笑的想法。
“你都害我噎了一回!快说快说!”
陶瑾年轻笑一声,他摇摇手中的扇子,是副千里山水清佳图,湖水蓝色的扇坠一晃一晃,现下宋檀心中有事并未注意,但他是知道的陶瑾年并不爱蓝色。
陶瑾年愈是得意,眼角愈加得红,他故作高深一笑,“华易那个事还是颇为棘手的……不过也是,一牵扯到同僚,不管大小,他们那群办案官员都怕得罪人,一有费力不讨好的事都是找华易顶上做主理的……”
说着,他喝了一口茶同时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文逸,文逸明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是他可以听得,当即就告退,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只有他二人了,空气里都弥漫着宋檀心里的焦灼气息。
陶瑾年想着这是为数不多可以拿捏住宋檀的机会,一旦错过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他没做声,还若无其事地捡了一块芙蓉卷就要往嘴里放。
宋檀拾起银筷,毫不留情地直接抽到他手上,凶狠着说道:“少卖关子!不说完别想吃!”
陶瑾年扔掉芙蓉卷,他揉揉手背上被银筷抽到的地方,他生得白,肤若雪色,那里已经泛出了一道凛凛红痕,分外乍眼明显。
他不免生出一丝恻然苦楚,他一向把宋檀视作弟弟,宋檀从前再怎么作妖,也只是过过嘴瘾,什么时候跟他动过手啊,真是有了老公忘了“娘”。
但陶瑾年不是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人,这事他看得透彻,实在简单的很:原是弟弟长大了,心里藏着个人了。
然而他虽心里感慨万千,却还嘴硬,伸出那只手到宋檀眼下,自夸道:“你看,像不像红梅白雪。”
“像你个大头鬼像!”宋檀举起银筷,作势还要抽他。
陶瑾年登时把手一收,他不轻佻了,扮上了正经人模样,语气里明显带有恻隐,“是因有一桩案子:城外十里,林间树下,三具女尸,正当妙龄,受尽□□折磨至死。”
宋檀啊了一声,惊愕道:“何人如此丧尽天良!华易就是在查这桩案子?”
“他们已然查出些眉目。不过牵扯到了一位大人物,不然怎么可能让你家男人去受理呢……华易他骨头硬,又有皇帝舅舅护着……”
“那你先前说他摊上了大事儿,是指什么?”
“你想想我是做什么买卖的?有人信得过我的烟光满,出了大价钱要从这里买华易的“过往”,偏要那种隐晦的、人不知的、有争议的、有错处的、想要以此威胁华易,不让他往下查案,不然就编辑成册,散布京城,让人戳他脊梁骨呢。”
宋檀狐疑地询问道:“你接下了这生意?”
“生意找上门,自然……”
宋檀嫌恶地白了他一眼。
“自然是不做的了!”陶瑾年哟了一声,“你倒是护短,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先鄙视上我了哈。宋檀,你当真不做人!”
宋檀放下心来,他有意一笑,“我竟不知陶瑾年也有不看重钱财的时候。”
“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怕你守寡!”陶瑾年啧啧可惜,他伸出了手掌,五指张开,“人家开得可是这个数!而且你放心,我烟光满不接的生意,也无人敢做!”
“谢谢哥哥。”宋檀乖巧道。
“不过呢我还是顺手查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查一个人多容易,真的是顺手哈……”陶瑾年眯缝起他那双凤眼,嘴边噙着一抹笑意,眼尾红痣艳丽的勾魂摄魄,他这样足像只狡黠的红毛狐狸,“华易的那些故事倒真是精彩,我同你讲一讲?”
宋檀的心重重一沉,他闪烁了目光,半晌没有说话。
陶瑾年想着他这是默认了吧,懒洋洋地开口,“先说他那个可怜的未婚妻……”
“停!别讲了!”宋檀忽而打断他,眼中似古井深潭般不起波澜,他嘴上轻松又不屑地说道:“旧事勿提,只论当下。况且我若是想知道,只等他亲口说与我听便好。”
陶瑾年缓缓点头,爱情确实是两个人的事,情至浓时,一字一句都可化作绵绵的缠绵情意、撩人的风花雪月。
又是谁都没说话,一个在追忆自己温柔而又细碎的往事种种,一个在小心翼翼地迎接即将到来的爱情世界。
“啪啦!啪啦!”房间的门被从外面用力拍的作响,那骇人架势好像屋内的人再不出来,他就拆了这门般,惊得二人都断了思绪。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陶瑾年便起身去开门看个究竟。
甫一开门,陶瑾年就被人抱了满怀,来者正是陈敬泽,他的胳膊收紧,死死地圈住陶瑾年,“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出门啊!”
宋檀眉头一挑,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心道又可以看好戏了,“原来是小舅子来了,快进来坐。”
陶瑾年挣扎无果,认命般被他拥着,他面如死灰的死鱼模样似是司空见惯,看来这种事之于他而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陈敬泽也不松手,他瞥望到陶瑾年放在桌案上的折扇,尤其是那个蓝色的扇坠,他咧嘴一笑,激动的又加重了力度,陶瑾年被勒的背过气,两眼一翻差点昏死。
宋檀忍着笑,好心提醒,“小舅子,你姐夫要被你勒昏了哦~”
陈敬泽立刻松手,从怀中拉开陶瑾年,抚着他的肩膀就开始晃悠,幅度快得宋檀只能看到陶瑾年的一道残影。
“你干嘛?”
“你不是说他要昏了么,我让他清醒。”
宋檀很服他的脑回路,他摇头略微叹气,“你姐夫这下真的得昏了。”
是真的。
陶瑾年被晃得七荤八素,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团浆糊,眼前全是一闪一闪小星星,他按住了陈敬泽的胳膊才不叫自己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他也是真的恼了,约莫着恢复了些清明,他瓮声瓮气道:“你这个虎比玩意儿!”
他又转头看向还没来得及收敛笑意的宋檀,皱着眉说道:“再这么下去我命恐要休矣,这个缺心眼留给你了!”
没等宋檀拒绝,陶瑾年一拂袖,越过陈敬泽,摔门而出。
陈敬泽手足无措,像只没了骨头的小狗般委屈巴巴的看着宋檀,宋檀怒其不争,“追你姐夫去啊!”
话音刚落,一道似乎是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过的声音传了过来,“咕噜咕噜咕噜——啪——”
陶瑾年惨叫:“他娘的我的杨柳腰啊!”
俩人都是一愣,一秒后——陈景泽飞奔着出去,宋檀笑的都快要岔气了。
他边笑边出门去看,从二楼往下望去——
陈敬泽直接一个打横从地上抱起了陶瑾年,他语意里掩盖不住的兴奋说着要带他去跌打馆去看病,陶瑾年毕竟是受伤了,他无奈无语、又羞又臊地用袖子挡住了脸,像个要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宋檀笑得够了,见他们也走了,想着乐子也看过了,此间的事又有文逸盯着,自觉是该回府了。
他没同谁告别,只身一人行走在街巷里,眼前的一切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灯火换成了白昼,还是人间旧模样,原是这条街是那晚的温柔月色里华易牵着他走过的。
宋檀一抬头,红楼静默耸立,这种特殊行业只活在特殊的时间段,没了夜里的歌舞升平,白日里只能偃旗息鼓,这是那所妓馆。
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想,华易以前常常出入这里。
但他转瞬一想,给华易找了理由:华易说了那是为了查案,多敬业啊!人家是对国家有贡献的,自己没事吃什么飞醋!怎么矫情的跟个女娃娃了一样!
宋檀为了不再胡思乱想,正欲抬步匆匆地离开这处地界,有两位锦衣公子与他擦肩而过,他们调笑的目光的方向是那个妓馆,嘴上随意地说着交流之语。
宋檀忽然顿住了脚步,脑内一片空白。
他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话,“这家妓馆倒是名气大,连那朝廷鹰犬华易都扔了家里的夫人,近日夜夜都宿在这里呢!听说他还要迎那个百花羞姑娘入府做侧夫人呢。那姑娘生得可谓是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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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犹不能止
凌晨的天色正好是雾蒙蒙的灰色,再过不久,千家万户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一天的生计。
然而却有颠倒了日夜,才进入睡眠的——
刑部的大堂里,上上下下的人员们都或歪或倒,伏在案上、瘫在椅子上,他们几日来连轴转着搜集证据、寻找线索。哪怕几乎力竭,也没有半分懈怠,他们都攒着一口气,他们也有自己妻子或姐妹,心怀不忍为那些遭受凌x辱而惨死的姑娘们可以昭雪。
没日没夜的不眠不休,终于缉拿了疑凶归案,将人往牢里一关,重重地加好几道锁这才敢浅浅的眠一会儿,神识却也是在昏迷和清醒的边缘游离了。
华易亦如此,他的下巴已经长出了青茬,眼底也有青黑之色,颇憔悴了些,却也自成一派疏狂气质。他仰面倒在主位梨花椅上,神色疲惫地合着眼,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在脑海里梳理着整件案子的疑点与棘手之处。
忽而一道声响,是□□坠落到地上的声音,华易闻声掀开眼皮一瞧,原是有一人趴在椅子上睡得太熟,摔在了地上。
也无心继续想了,华易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茶水刚下肚,无意间的一瞥望,他笑了。
他面前三寸处书案上堆放着层层叠叠的一沓沓案宗卷册,留了一小块儿地方与他容身,皆是拜那位“大人”所赐,动用私权不走流程直接将各处的疑难案件都压到了刑部,以为可以用其他繁琐案子束缚他的手脚,叫他分顾不暇。
华易就是看到了在这一堆的卷帙浩繁中看到了显得非常不起眼的一角的紫檀木。
他把宋檀送他的那副春日海棠图珍重地装裱好了,他想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礼物,秉着睹画思人的心思,于是他把这副图带来了刑部。
华易一拂袖,将那堆案宗无情地扫落在地,他打开了画轴,有些迫不及待地将图画铺陈在案,他鼻尖是清苦干涩的墨香,眼见的是那滴突兀的红墨,犹如海棠泣血般触目惊心。
华易眉头微皱,他又有些不满又贪婪地想,他与宋檀之间的第一件礼物竟然只是一副被无心毁掉、并未书成还有些寓意不吉利的画。
他的手边没有专门用来作画的画具,华易随意捡了只朱笔,这笔尖粗粝、毫毛又多就是为批改公文而制作,不适合做作画细致之活计,华易并不在意,他沾湿了笔头,每一道笔画都用自己的一腔温柔将那滴红墨化作连绵的情意。
将画晾干又费了些辰光,待一晾好,华易就找人将画送回华府,还耳提面命送画之人一定要宋檀打开看。
静默温软的池水倒映着岸边的一树婀娜的绿柳依依,粉白的蝴蝶在不没马蹄的草丛间翻飞,一切都说不出的恬静安然,宋檀就在池塘边,放置了一方小榻,眼前是远山脉脉,黄绿含黛,他温了一壶酒,小口小口的饮酌着,按理说这般惬意,他现在不醉心佛法道经了,应该想些诗情画意的事。
然而他什么都没想,恍恍惚惚间无悲无喜,生不出一点情绪。
自昨日听到了关于华易出入妓馆要纳妓子做侧夫人的闲言碎语,说来奇怪,宋檀竟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没有了影影绰绰,没有了软仗红尘,没有了光怪陆离。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感慨这真是一件好事,他咽下了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只有他知道他的淡定坦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不敢深究细想罢了,他的喜欢是那么岌岌可危、又那么不堪一击。
宋檀接过了华易叫人送过来的那副画,他也没露出什么惊喜之色,只是缓缓地展开,忽而他瞳孔紧缩,喉咙在颈间滚了一滚,他的心也砰砰直跳。
碍眼的红墨已然不见,华易将其变作成了那副画上与海棠相偎相生的一枝红梅。
作画之人笔触流畅而精细,将梅花的花蕊纤毫毕现,华易还用了留白,一滴白画料都未用,却叫人觉得这海棠和梅花是盛放于雪地之上,呼啸的雪风里有海棠香与梅香的交织缠绵扑鼻而来,冷中有热,素中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