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耐心素来不佳,见薛无奕油盐不进的模样,眼眸中落了霜雪:“那本王只能询问皇帝去了。”
“不准!”薛无奕仿佛被捏住七寸的蛇,眼瞳中立刻迸射出寒锋利刃,一下子撑地半起身,“陛下为君,三纲五常,你眼里还有吗?!你怎可逼问君上!”
萧炀满面嘲讽:“说,还是不说?”
只见薛无奕唇瓣翕张,又猛地咬牙,似乎在抉择。
灰尘在暖黄的光下飞舞着,时光在一点点流逝,萧炀耐心告罄,半晌冷哼一声:“磨叽。”
言罢便要离开。
“等等!”薛无奕霍然抬起头,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又含着憋屈,他吼道,“我说!”
“说。”萧炀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头也不回道。
他便这么自信的将后背面对敌人,似是笃定薛无奕不会偷袭。
事实证明,薛无奕确实没有没有偷袭的打算,他耷拉着脑袋,拳头重重击打在地面上,咬牙切齿道:“其实我本就知道孟辙的打算,我和陛下合谋,顺水推舟,等孟辙陷害之日,他便开口助孟辙一臂之力。”
“这个举动,虽然会引来孟辙的猜忌,但是只要后期陛下藏拙,依旧可以凭借四年来的伪装,再加上我在一旁说话,自然可以成功骗过孟辙。说实话,那个陷害,我们也不知真假,没准陛下一开口,孟辙也会怀疑先帝死因。那个时候……”
萧炀突兀笑出声。
多么美好又完美的计划。
他们将其他人都当成傻子吗?一个两个都如此青涩。
很好猜,便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借孟辙之力,掰倒萧炀。
随后在薛无奕的帮助下养精蓄锐,夺回权势。
“不自量力。”萧炀冷冷丢下这四个字。
终究还是年轻了太多。
孟辙、段怀明等,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
萧炀从天牢回来,已是黄昏,简单的梳洗一下,一出门便看到步青云正托着腮,在看一本书。
“在看什么?”萧炀有特意软化嗓音,但听起来还是硬邦邦的,这可真是难为他了。
他似乎在努力学着如何相处,已经好几天没有嘲讽人了。
步青云自然听了出来,能被心上人这般对待,还是挺愉悦的,一抬头便笑道:“一本游记罢了。”
他说着又翻了几页,大抵一目十行道:“听说蓬莱有种果子……”
半晌,步青云又止了话头,抬头看着头发还泛着湿气的萧炀,轻轻勾唇伸手道:“我给你擦吧。”
萧炀坐在椅子上,步青云站在他背后。
掌心的发丝柔顺且浓密,穿过指缝仿佛在轻柔的抚摸,步青云低了眸,发现萧炀的眼睫毛和头发都异常的柔软。
“听说你今天去天牢了?”步青云闲谈道。
“嗯。”萧炀说,半晌,才将今日薛无奕所说的一一复述。
“迂腐啊。”步青云与萧炀一样感触。
“如果是这样的话……”步青云絮絮叨叨,“小皇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
步青云根据今日翻看桌案上的纸张,思索片刻道:“他找的那些人,都是一群空有赤胆忠心,而无切实思想的人。说到底,纸上谈兵,不外乎如此,看来……这小皇帝不足为惧。”
“嗯。”萧炀阖目,静静聆听。
隔着毛巾似乎能够察觉到湿意,步青云轻柔的擦拭头发道:“听说这皇帝三岁熟读论语?”
“嗯。”
长久以来伪装怯懦的人,无数次教他功课的太傅也连连摇头,似是失望个不行。
步青云一笑:“恐怕小皇帝自以为韬光养晦,实则是个什么都不会、只是用怯懦当做面具的——”
他微顿,缓缓道:“废物而已。”
太傅便是整个大梁学识渊博的儒者之一,莫非薛无奕无时无刻教导皇帝?
或许小皇帝确实聪明。
自学成才者有之。
但在连词意都不能完全领会的情况下,自学?
说笑呢!
幼帝犹如野兽豢养在宫中,生怕自己展露锋芒遭人忌惮。
一不谙世事,二荒废功课。
幼狮豢养在笼子中,会因为同类的畏惧而心生自负,然而当它被放生到大草原,被人类惯出来的习性呀……
步青云唏嘘道:“太年轻了。”
他这历尽千帆的语气让萧炀一笑:“说的好像你有多大似的。”
“嘿嘿。”步青云狠狠亲了一口,唇瓣触碰到冰凉的肌肤,眉梢莹润着干净又自信的笑容,“我是没多大,但是起码我看得清楚这天地啊。”
这天地,海晏河清,凤引九雏,百姓安康,不愁吃喝。
也就朝廷上这群吃饱了撑的货整天斗来斗去,有意思吗?
步青云是觉得,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
——
萧珏日后的作为,也印证了步青云对他的评价。
纸上谈兵啊。
空中高阁,难以付诸行动。
他那雄心壮志,只能在纸上成真喽。
——
在萧珏被逼退位的时候,萧炀曾经看过萧珏一次。
他已经十岁了。
这小少年在寝宫,强撑着泪意,心不甘情不愿的任由宫女褪去龙袍。
纤瘦的身体笔直,在看到萧炀到来的时候,似乎被按动按钮,猛地身躯绷紧,警惕:“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充满了敌意。
萧炀兀自坐了下来:“来看看你。”
小孩子的自尊心蓦然受挫,仿佛认定萧炀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冷冷抬头道:“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杀了我?”
错金螭兽香炉袅袅冒出青烟。
萧炀道:“你会是太上皇。”
年仅十岁的太上皇。
也会是守在庙宇的太上皇。
不能呼奴唤俾,不能山珍海味,更没有一呼百应的权势。
什么都没有。
萧珏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红了眼眶:“你就不怕我东山再起?”
“不可能。”萧炀斩钉截铁道。
用了十年都没有悟到的道理,怎么可能在空寂无人的庙宇中悟到。
而且这次,会有贴身的、极其周密的监视。
为敌那一刻,萧珏便是对手,而不是侄子。
留他一命,也是萧炀深思熟虑后,给老臣的一个面子。
“不。”小皇帝咬牙,眼中燃起了汹涌澎湃的战意,“我可以回来的。我一定可以回来的,你给我等着。”
“你给我等着。”
萧炀奇怪的看他一眼,真是没有脑子。
但对步青云以外的人,他从来没有耐性,伸出手狠狠掐住少年的脸庞。
脸很软,被养的十分精细。
萧炀牵动左唇,语气中含着莫大的蔑视:“你没有机会了。”
“你不会踏出庙宇一步。”
“你不会见到任何活人。”
“你不会感受太阳,也不会见到月光。”
少年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萧炀恶劣一笑,心脏中却浮现几分悲哀:“但你会有《论语》一本。”
“啊啊啊!”少年怒吼出声,眼睛里激出了泪水。
寝宫中充斥着少年绝望的吼叫。
——
萧炀头也不回走出寝宫,阳光明媚,从来驱散不走皇宫的阴霾。
这些个阴谋诡计,藏污纳垢,皇室中多的令人作呕。
适才在宫中的冷意慢慢驱散,萧炀想起了先帝,不,自己皇兄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孤家寡人呐!”
萧炀畅快的同时又想,我可不是孤家寡人。
宫门口等待的人身材瘦削,似乎有什么愉悦的心事亟待分享,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蓦然一亮。
萧炀柔和了稍许神态,疾步走到他跟前:“怎么了?”
“暂时保密。”步青云神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华灯初上,在最大的画舫上,步青云神秘兮兮道:“闭眼。”
“好了,可以睁眼了。”
东南西北四大街,画舫桥梁,贩夫走卒显贵达官,尽数汇聚在画卷之上。
汴京城,仿佛搬到了画卷之上。
萧炀心头一震。
为画中安乐景象。
这,是真正的汴京。
步青云慢悠悠开口煞风景:“你瞧,这盛世,多好,也就朝堂那群货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天天争这个争那个,有意思吗?”
萧炀笑得眉眼舒展,须臾回答道,“没意思啊。这副画,叫什么名儿?”
步青云起的很敷衍:“京都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是觉得,小皇帝和王爷不是一个段位来着(捂脸)
王爷打皇帝,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就直接完结了(捂脸)
最后一个场景,是看到《清明上河图》才有的脑洞,时机不对什么也不对,就随便起了个名儿,muma~感谢在2020-03-21 22:36:35~2020-03-22 18: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9章 云画+肖杨(话本)(双不洁)
云画是雁王肖杨的侍从。
他呢,长相肖似仙人, 那副皮囊啊, 惹来了不少人垂涎。
但谁都知道, 肖杨护犊子护的紧, 谁也不敢多看一眼。
这侍从呢,端茶倒水沏茶不得落下, 必要时候还得要给给肖杨暖个床。
暖床暖着床, 便被吃干抹净了。
外头人都艳羡, 这是摊上好事了。
就算暖床又如何?谁让你本来就是南风馆里出来的?被吃干抹净不是很正常的吗?
红烛高燃, 伴随着屋内压抑的喘息声。
在云画的求饶下,那人动作愈发狠戾,他似乎也是忍到了极点, 压抑的嗓音中混杂着情·欲。
上方的男人说道:“别说话,你的声音……不像他。”
“啊!”身下人的呻.吟蓦然高了起来, 他似乎睁开了眼。
只听另一道沙哑的男声道:“闭眼,你的眼睛, 不像他。”
满室旖旎, 终究落下了帷幕。
“出去。”
雕花门一开一合, 云画狼狈的裹着衣衫跑了出来。
脖颈处暧昧的草莓印子红彤彤的, 昭示了这人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凌.虐。
腿软的几乎不能抬起,后腰酸软。
云画在从南风馆带来的阿岚侍候下沐浴。
这般惨相, 阿岚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公子,王爷怎么又……”
“别说话。”云画闭眼靠着浴桶。
外人只道王爷宠云画, 却是谁也不知,王爷真正爱的,其实是丞相府的嫡长公子,许知兰。
那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即使身处风月场所,云画依旧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两岁识字,六岁作诗,八岁与人辩论。
神童二字,仿佛便是为他量身定做。
可惜啊!
长久以来被当做替身随意欺辱,凌.虐的愤怨仿佛在这一刻抒发出来,云画眸中射出几分扭曲的快.感,在长久的心灵摧残下,他似乎凭空生出两张面孔。
一张柔情似水,一张冷漠无情,还含着对肖杨的怨。
在压抑的南风馆他没有疯魔,在雁王府他偏偏疯了魔。
他想到,人家身份高贵,人家与女子有了婚约啊!人家不屑与佞臣为伍!
雁王,皇帝小叔,把持朝政,当真称得上乱臣贼子。
——
鹿鸣宴上,云画随着肖杨赴宴。
他替人斟酒,在鹿鸣宴上,云画在人群中逡巡着最亮眼的人物。
今年的新科状元,许知兰。
唇红齿白,身姿如兰,眸光皎皎,称得上君子端方。
面容带着几分异样的熟悉。
云画自动忽略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怕是哪天大街上不小心看到过吧。
肖杨,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云画美滋滋想。
怎么可能看得上肖杨呢?
那丝对肖杨的嫉恨在这个发现下,似乎被嘲讽淹没。
没什么比肖杨孤独终老更让人开心的了。
“出来。”
“是。”云画状似柔顺,喜悦却烟消云散。
他又想干什么?
僻静无人处,吻如狂风肆虐啃了上来,云画被肖杨按在柱子上亲吻。
喘息声越来越重,敏感的身子软了下来,禁锢在肖杨的双臂间。
就在云画渐渐意乱情谜的时候,一个名字让他瞬间抽身。
“知兰……知兰……”
血液,渐渐冷了下来。
云画机械的回应着。
宴席结束,云画低头通过柔顺的墨发才挡住了唇瓣的红肿。
那位弄臣恬不知耻的前去邀请白月光:“许公子,小王邀你小酌一杯?”
“不了。”白月光说话很温柔,态度却很坚定,“逢此喜事,小民愿与最珍贵的人一同分享喜悦。小民,先行告辞。”
手眼通天的雁王殿下,当晚就了解到最珍贵的人是谁。
是未婚妻。
当晚,雁王去了云画的春江居。
——
云画不喜欢骂人,他虽出身风月,但也是识文断字熟读诗书的人物,肖杨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骂上三天三夜不停息的人。
懦弱!看上个人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傲慢!拉不下脸自个儿找个替身就能高兴了?!
恶心!恶心到能让人在吃着香喷喷的米饭时,都能犹如吃粪,恶心不死人。
——
每一次翻云覆雨,云画挂着最好看的笑脸,想着最恶毒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