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犹不放心地补了句:“可阿纵是我的,不能给你。”
华阳傲然抬眸,身形挺直:“世间,又有几个淮纵?我只是发现自己偏爱女孩子,跑来告诉你,不是要来抢你未婚夫的。小九,若我哪日真找了个女孩子,你、你会祝福我吗?”
“那你会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
萧行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声音轻柔:“我祝华阳心想事成,两情相悦。”
世事变幻那么快,时光宛如静水流淌地缓慢悠长,秋风抚过美人笑颜,华阳指尖微颤,犹犹豫豫地点在自己唇瓣,她道:“这里。她亲了我这里。”
萧行浅笑:“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华阳面皮一红:“我当然要教她知道,我也喜欢她啊!”
想到絮絮受惊之后羞怯跑开的画面,她神色萎靡,撇撇嘴:“可我好像把人吓到了。三日了,她都不肯见我。”
“她若见你,你又想说什么?做什么?”
华阳喉咙一梗,茫茫然杵在原地,半晌沮丧地看着她:“说什么好像都没无用处。”
“华阳。”萧行将手搭在她脊背:“有些情,不如不说。”
“为何?”
“絮絮她……太小了。你若非她不可,合该退一步再退一步,等她长大,有成人的智慧与身量,足够承受的起你的爱。否则,你爱她,便会成为她的负担。你舍得吗?”
见她若有所思,萧行继续道:“她躲着你,避着你,这无甚紧要。哪怕不见面,可你得弄清楚,她有没有在想你。”
“她想你,你就踏踏实实地容她想,她若惧你……华阳,她若惧你,你就不能再上前一步了。爱一个人,要给她成长的空隙。”
“我、我知道了。”华阳浑浑噩噩地退开几步,待走出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一枚血玉落在萧行掌心。
“这是我千难万险才讨来的好东西,你体弱,佩戴有强身功效,告诉淮纵,她若敢负你,我死也不会放过她!”
气势十足地搁下话,又快步跑开。血玉触手生温,内中有流光辗转,哪怕华阳不说,萧行也知这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悬在腰间的白玉被取下来,换好华阳送来的心意,萧行愣在那望着湖心站立许久。
直到淮纵悄无声息地将手虚搭在她腰肢,萧行头也不回,轻笑:“一身酒气,少来碰我。”
“咦?”淮纵故作惊讶道:“你怎么就不害怕呢?”
“因为最怕的事,已经过去了呀。”
借着酒气,淮纵从身后拥住她,只觉抱着萧行,整颗心都是安定的,淡淡的酒香散在风中,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轻柔开口,语气透着眷恋:“那你,最怕什么?”
“怕你死。”萧行任她胡来,眸光璀璨:“怕你今天爱我,明天就会忘记我。怕你受伤,怕你年轻气盛招惹旁人,怕你不够勇敢,然我思来想去,最怕的,大抵是你不在我身边了。”
“我在你身边。”淮纵醉眼迷离,姣好的容颜漫开缱绻柔情:“阿行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揽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萧行只能无力地倚进她怀里,再是羞恼,也不好和醉鬼一般见识。
她笑了笑,又觉淮纵今日着实可爱,起了两分纵容之心:“我之前附耳与你说了,阿纵,你想要我,就得拿你自己来换。”
“怎么换?”哪怕是醉了,淮纵口齿也极为清晰:“要我,再追你一次么?阿行,我把我的心给你,你可得收好。”
“嗯。”萧行郑重点头,倏尔不知想到什么,身子轻转从她怀里退出去,惹来淮纵蹙眉:“跑什么?回来。”
萧行笑得肆意:“阿纵,你醉了。”
她的手指抚上淮纵微红的面颊:“你醉了,我就忍不住想做坏事。”
“唔,什么坏事?”
美人莲步轻移,倾身上前:“比如,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这样是哪样(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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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室昏昏, 风从窗外溜进来,拂过小桌中心的一束鲜花,拂过素色纱帐, 吹皱一池缱绻。
躺在软榻的人紧闭双眼, 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酒气和花香裹在一处, 带着奇异的清甜。
萧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手指描摹过那人的眉眼, 继而唇角弯弯,目光落在那雪白的衣领, 衣领微敞, 蜿蜒的锁骨,肌肤细腻白皙,好似会说话一般挑动着心弦。
谁能想到, 俊秀潇洒才高八斗的凛春侯,熟睡时竟恬静如稚子?
忘情蛊没能教她忘情, 却教萧行再次重温了相知相守的漫长岁月。
稚气的淮纵,故作稳重的淮纵, 少年傲气的淮纵,时光一点点赋予了她睿智从容。
天生将门子, 却也得凭着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才能走到世人跟前, 无论是脚踏文坛,还是提刀上马,或文或武, 她都是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浅淡的叹息从唇边飘出来,萧行爱怜地为她轻掖被角,没防备淮纵警惕极高,下一刻快而准地擒住她细瘦的手腕!
感受到微微吃痛,萧行蹙眉,既气又无奈地动了动唇瓣:“阿纵,你弄疼我了。”
被禁锢的力道慢慢放松,饶是如此,萧行也无法退去。
索性安安稳稳坐在那,继续打量这人,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惊奇——明明都是两只耳朵两只眼,为何她看淮纵就不觉得腻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仔细回想,竟想不明到底是哪天对淮纵动了心。
或许从四岁那年,初初从爹爹口里听到淮纵名字时,她就知道,这人是不同的。
一纵,一行,天生的冤家,指腹为婚,天定的情缘。
而四岁是什么年纪呢?
哪怕萧行早慧,比同龄人提早晓得了许多大道理,也无法更改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一个金尊玉贵自小养在富贵窝里的孩子,在得知还没来得及长大,这辈子就和旁人绑定在了一处。惊慌有之,无措有之。
于是在那个山花烂漫的季节,她央着家将带她偷偷出门,在暗处里看着她的小未婚夫许久。
那时的淮纵根本不晓得所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她穿着湛蓝的锦袍,哪怕同为没长大的孩子,萧行却也觉得这人一团稚气。
一团稚气的小侯爷胖乎乎的小手从兜里摸出一角银子,一脸冷漠地小心丢进缺了口的破碗,银子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闹出的动静恍惚吓到了第一次出门体察民情的凛春侯。
萧行眼睁睁瞧着淮纵逃也似的跑开,四岁大的孩子,腿短,跑起来不快,但那逃跑的架势,哄得小郡主眉开眼笑:“岳叔叔,你猜她做什么要跑?”
家将早年承蒙王爷在战场相救,后来伤了腿被养在王府做了府里的侍卫长,此刻听郡主问起,一头雾水,方才那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想问,小侯爷跑什么?
萧行目光追随着淮纵远去,想来想去觉得甚有意思,眼里笑意流淌,心底对于在母腹时就与人绑定的排斥散了些许。
她摸着下巴,梳着极为可爱的发辫,眸子亮如星辰,一闪一闪的直看得人想不顾尊卑地抱抱她。
又是一声轻笑,她道:“她那么别扭的性子岳叔叔没看到吗?她之所以跑那么快,是被银子落在碗里的声音吓到了。”
“在我看来,这人想必自尊心极强,心肠极软,偏又害怕麻烦,做了好事不愿被人知晓,也不愿承那位婆婆的情。”
说着她迈着步子走过去,家将听得将信将疑,只好寸步不离地跟过去。
蹲守在墙角的婆婆一头银丝,头发乱糟糟的,枯瘦的手时不时摸一摸破碗,看得萧行都担心她手指被破开的碗口划伤。
“婆婆,小心啊。”
得不到任何反应,萧行顾自纳闷,下一刻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被忽视的细节——这位婆婆眼睛看不见。
她的视线跟着落在那双刻满岁月痕迹的手掌,又道:她也听不见。
既盲且聋,是个年迈的可怜人。
直到盲眼婆婆摸到破碗里的银子,神色一怔:“谢谢,谢谢……”
她顾自道谢,根本不晓得真正帮了她的人早就跑远。
不知人间疾苦的萧郡主定定地立在那,破天荒想着:或者不止如此。淮纵跑得这么快,或许早就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帮助了人,被人道谢,本就在情理之中,可此刻因着心底乍然泛起的酸涩,萧行蓦然觉得:原来被人道谢,也不是什么能引以为豪的事。
人间苦与悲,生来就与她无缘。
她看了家将一眼,摊开掌心,家将看懂了她眼底一瞬漫开的悲悯,心中为郡主异于常人的敏感再次感到惊奇。
一大一小的银子被摆放在眼前,萧行想也没想选了那粒最小的银豆子,圆滚滚的银豆落在破碗,温暖的阳光倾洒下来,眼前那头银白的发格外刺眼。
她不忍再看,迈着小短腿离开。
往后她每天都跟在淮纵后面,看着她做了什么,慢慢的,发现这人定时定点在街角破碗里丢一角银子,看得多了,对这位别扭的小侯爷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认知。
冷漠、寡言,时而看起来阴郁不好惹,可心是暖的。
虽为男孩子,心思比女儿家还细腻柔软。
因了这份柔软,萧行看她顺眼起来,心里开始思量何时与小未婚夫相见。
走出家门前,一向自信的萧郡主陡然没了信心,她暗中观察淮纵许久,小未婚夫行事虽然别扭,虽然为人冷漠了些,可她面上不说,心里还挺满意。
近乡情怯,一想到要主动和人结交,萧行眨眨眼,仰头问道:“爹爹,你说她说喜欢我吗?”
彼时徽王爷正值年轻,俯身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温声道:“会的。按理说去年侯夫人就该带人来咱们王府,可那孩子身子弱,染了风寒,整年没出门。”
“她性子阴郁,和一般的小孩不同,阿行是要和她做朋友吗?”
“嗯!”想到小侯爷出门裹得比她还厚实,萧行认真道:“我会护着她,不教人欺负她的!”
稚声稚气,自有一番笃定坚持。
徽王爷大感欣慰:“去吧,你若喜欢,这辈子那孩子就是你的人了。”
父女俩短暂交谈后,萧行果断迈出‘交朋友’的第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真得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敢欺负她的小未婚夫。如何能忍?
桃花树下,看着被一众世家子取笑奚落的淮纵,看她隐忍憋泪,看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曳,萧行没来由地生出怒火,而那怒火,在面对淮纵时,消失无踪。
盯着淮纵看了好一会儿,在意识到小未婚夫个头还没她高时,那股怜惜之情溢满了心房。
她的神色柔和,唯恐将人吓到,笑得天真无邪,音调软软的:“你就是淮家的小侯爷呀,阿纵,你可以喊我阿行。”
见她眼里噙着泪花,萧行学着大人的模样温柔抚摸过她的头顶,之后好生训斥了一顿顽皮的小子们。
将人赶跑后,她满腔的喜欢不知道如何安置,最后无可奈何化作一句叹息:“唉,你个小可怜,哭有什么用?打他们啊。”
没料想忍了许久都不曾落泪的小未婚夫,在听清她这句话后,泪珠子连成线从下巴滑落,抽抽噎噎的,满眼委屈:“打…打不过。”
这可如何是好呢?
萧家慕强,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拧眉道:“可是阿纵,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护住我呢?爹说我以后要嫁给你,但你身板这么弱,估计连我一拳都扛不住……”
听到这话,那人哭得更卖力:“怎么?我娶了你,你还想打我不成?”
“哪有。”
“……”
“哎呀,好了,别哭了,都说了不嫌弃你,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我哄哄你,你冲我笑一个?阿纵,你笑一笑好不好嘛~”
如今回想,淮纵那一笑,彻底构成了两人幼年时代的羁绊。
“阿纵,我喜欢看你笑,以后你不要哭了行吗?没人陪你玩,我陪你呀。我不仅能陪你一天两天,你娶了我,我就能陪你一辈子了。”
淮纵眼睛里有光缓慢升腾起,认真望着明媚的小郡主,被她大胆直视着,萧行不觉恼,刚要再问,就听耳畔落下一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