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她扯了扯嘴角:“今时的鸾只知凛春侯不知萧帝,陛下将所有的筹码给了淮纵,不怕她拥兵自重?她到现在都不来救你,你猜,她是不是不在意陛下生死?说啊!”
鞭子响亮地在空中挥去,没落在人身上,却比落在人身上更羞辱。
因为萧帝伤痕累累的身躯在那一刻颤了颤。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从屈辱里睁开眼,死死盯着这位柔弱的三殿下:“你们…是在怕吧?你们怕了淮纵,怕了我鸾国的虎狼之师……”
“不该是陛下最怕吗?”
萧帝讥讽地看她:“真正可怜的,是你呀。”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凌絮眼神陡然锋利:“陛下自身难保还敢嘴硬?!”
萧帝忍疼从草堆爬起来,他朝着凌絮走去,压着喉咙说着仅有两人能听到的话:“你负了我皇妹,应是你负了我皇妹吧?我了解她的性子,她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人,实在是可怜。”
“放肆!”凌絮伸手将他推倒,阴沉着脸地走出牢门:“看着点,别让人死了!”
冷湿的地牢,空气算不得好,只是在里面逗留片刻都觉得难忍。凌絮快步走出一段路,步子终是停顿下来。
萧帝的话言犹在耳,刺激着她的心,她站在那,给人一种能站到永恒的幻觉。婢女不敢出声搅扰。
三殿下回国时短,却是皇室子嗣出了名的性情温顺,她不敢去想萧帝究竟说了什么引得殿下勃然大怒,那怒火消沉,浸着悲哀。
“那位……”凌絮痛苦地清了清喉咙:“那位长公主殿下被关在何处?”
“关在地字房,按照殿下的吩咐牢房布置的很干净,一日三餐准备的也讲究。只是……”狱卒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大殿下半刻钟前,不顾奴才阻拦……”
凌絮一怔,继而双眸涌出滔天怒火,她根本等不得听完狱卒所禀:“带路!”
狱卒被她语气里夹杂的寒冰骇得变了脸色,急匆匆引人前去。
干净整洁的地字房,如果忽略它的暗沉,根本没法教人相信它是座牢房。
凌絮的偏爱是肉眼可见的,来自鸾国的长公主手脚都没戴冰冷冷的镣铐,不客气的说,她是这座地牢待遇最好的‘重犯’。
然而华阳的状态并不好。她很憔悴。
就是这副憔悴的面容引起了凌敖的注意。
她虽憔悴,依旧能使人看出来,她是个地道的美人胚子。
虚鹰关一战成为冶国上至皇族下至黎民不可磨灭的伤疤,早就听说三皇妹潜伏敌国和敌国长公主殿下交情甚好,本着泄愤和打皇妹脸的目的来此,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子就不忍在那张脸蛋儿划下去。
羞辱人的方式有百种千种。
凌敖色心顿起,试探着将手朝着美人衣带伸去。
华阳对此无动于衷,她冷漠的面孔好似世上再没了她可惦念的事。
但事实上呢?事实上她沉浸在被利用被背叛的情仇中,苦苦挣扎。
她想明白了,皇叔为何会中毒,明明那酒她也有喝,到头来中毒的为何是皇叔?
因为凌絮吻了她。
因为她不止一次用舌尖卷着糖球抵到她口中。可笑,每一次的亲密华阳都为之颠倒沉沦。
衣带被人捞在掌心,她慢半拍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视线与男人撞上,男人的眉眼和她的絮絮有一分相似。
她看着大皇子,大皇子也在看她:“你不怕吗?”
“如你这般的酒色之辈,也值得本宫怕?”
“你!”
仓皇交叠的脚步声传来,凌絮一眼望去便见淼淼长长的衣带被男人握在手心,心弦当即崩了。
“哎?皇、皇妹?”
“禽兽!”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对方脸上,她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是你能肖想的?你也配!她是我的,是我的!”
更重的力道踹在腹部,大皇子躺在地上疼得险些晕过去,他望着双目发红的三皇妹,惊骇地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意!
他不明白皇妹哪来的胆子,在这一刻竟是疯了地想杀他,他更不明白,他只是碰了碰那位长公主的衣带,连人都没碰到为何要遭受如此虐待?
他不明白的很多,等到明白时已经晚了。
凌絮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去,她的淼淼衣衫齐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她碎掉的心慢慢愈合,后背的冷汗紧贴着内衫。
这是华阳第一次晓得,褪去柔善表象的凌絮也会暴跳如雷。
冲冠一怒为红颜,赶在凌絮还是林絮絮时,被她这样珍惜,华阳会震惊,会感动,会心疼,会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捧给她,博美人一笑。
可惜。时过境迁,她只能在她惶然后怕的眸光中弯了眉眼,极尽嘲讽的笑。
你害我至此,还要假惺惺地骗我死心塌地吗?
凌絮看懂了她的笑,踉跄地倒退两步,失魂落魄。
在淼淼的眼睛里,她意识到了自己有多狼狈。她的愤怒,她的维护,她的在意,她的担心,淼淼看见了,听见了,只会当她在作戏。
男人的痛呼声惊醒了她的思绪,凌絮藏好丝丝缕缕的酸涩,心里发狠,一脚重重地朝他身.下踹去!
“——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便为本宫死敌!”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那句“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也可对应凌絮对华阳的心。
感谢在2020-06-18 22:10:07~2020-06-19 22: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洛书、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歌、觅序 10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这个秋天, 于冶国而言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虚鹰关惨败,十五万将士浩浩荡荡出征竟无一人生还,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莲都, 百姓全都傻了眼。
忠魂将士埋骨异国他乡, 战争带来的惨重还没在人的心口愈合, 三殿下一脚废了大皇子的子孙根, 不论因由是什么, 冶帝再如何宠爱这个女儿, 臣民再敬佩这位殿下, 这事都不能不了了之。
女儿是亲生的, 儿子也是亲生的。大皇子从地牢被抬回寝宫,面色惨白, 人是昏死状态。
国家大事冶帝忙得焦头烂额, 国师还说走就走了,这个危急的时刻, 内侍来报,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是他口里的好孩子所做。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打断骨头连着筋, 冶帝气得在御书房摔了奏折,不禁萌生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到底是鸾国长大的。
凛春侯淮纵心狠手辣打起仗来不留余地, 而他的阿絮看似柔弱无害, 骨子里竟也有着鸾人的阴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长长地呼出胸口浊气。
狱卒被带到圣前,哆哆嗦嗦地如实禀告。
听到嫡女是为了敌国长公主翻脸无情朝亲兄长痛下狠手,冶帝脸色难看至极。
凌絮一脚废了凌敖, 这事如何能瞒住宫中各方势力的眼。
当天,弹劾三殿下的奏折如同雪花飞进御书房,堆成了一座极为可观的雪山。皇子与朝臣联合起来势必要借此给归国的皇妹/皇姐一个下马威。
凌敖因为放纵色心握住了华阳的衣带,只这一握,失去了做男人的权利。三殿下的狠毒着实让一众兄弟们开了眼界,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被吓得战战兢兢。
反应最大的,除了身为父亲的冶帝,还有大皇子母妃一族。
陛下诸子之中皆无嫡子,大皇子勉强占了一个长字,是最有希望坐上那位子的。
凌絮一脚断绝了陈妃后半生的希望,断绝了陈氏一族扶摇直上的大道通途,引来的反噬,哪怕冶帝冷静下来思虑再三想要护住这个女儿,都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步履从容地站在御书房门外求见,帝后乃少年夫妻,人到中年仍保留着少年时的情真。
她为了女儿而来,
应召踏进御书房,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为求陛下宽恕,而是冷静沉着地求陛下惩处自己惦念了二十年的女儿。
凌絮被下到监里,眨眼从云端跌落。
且不说人生大起大落是何等滋味,荣耀归来的三殿下又是怎么从泥沼里爬出来,冶国乱成了一锅粥,同样打了败仗损失了十万兵马的蒙国也不好过。
从血与火中迅速崛起的凛春侯,持刀纵马,身后跟着几十万不畏死的领兵悍将,才智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虚鹰关一战,杀得其余六国再不敢小觑。
鸾国重新屹立在七国顶端,给刚刚开端的大一统之争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让发热的头脑再不敢随随便便地热血上涌。
鸾国将士用鲜血捍卫了他们的强国尊严,边关恢复太平。
惨烈的一战让七国默契地进入暂时的休战阶段,淮纵伤好以后在边关多加逗留了一个月,重新规划了边防部署。
落叶而知秋。
边关第一片叶子枯黄落下来,淮纵准备率兵返程。
相比吃了败仗的冶蒙二国,大胜的消息随风传遍鸾国大大小小的角落,万民欢庆,六旬的老头子腰杆子挺得都直了。
鸾城大街小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遮掩的喜色,商贩们为庆祝大捷免费供城里的百姓吃喝。无论是去茶楼喝茶,去店里吃碗面,吃了喝了,开开心心来,潇潇洒洒走,好不快活。
收复失地了,那么距离迎帝后回国还远吗?凛春侯定是会率领虎狼之师攻破敌国王庭将鸾国的尊严彻彻底底地拿回来吧!
百姓们尽情狂欢,内心充满了期待。
凛春侯府,得到侯爷不日凯旋的风声,侯府上下忙忙碌碌准备迎接。
最开心的莫过于萧行。
阿纵说深秋之前回来,如今还未深秋,这么言而有信的人她可真是爱惨了。她抱着狐狸在树下赏景,便觉秋日景象处处讨喜。
她的阿纵要回来了啊。
算一算除了阿纵从不归谷归来短暂相处了两天,这人便披甲上阵,出征前都赶不及见她一面。前前后后,又是寻药,又是御敌,已是半年没见。
她忍了半年的相思,终于要梦想成真。萧行整个人沐浴在秋日的凉风中,秋高气爽,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好心情。
淮纵出门在外,她嘴上不说,心里担忧得紧,怕听到她的消息,怕听不到她的消息。本就单薄的身子,瘦得弱不禁风。
好在人逢喜事精神爽,萧行这两天胃口好,休息的也好。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不用阿韭催着,就知道积极调养。
她盼着淮纵晚归,因为她想给她看最美的自己。
可她也巴不得一觉醒来那人就能睡在她身侧,想见她,朝思暮想,辗转反侧。
萧行在秋风吹拂里慢吞吞红了耳根。她低头抚着乖乖狐狸油光亮丽的毛发:“你说,她是明天回来呢?还是后天回来呢?”
郡主和只不会说话的狐狸说悄悄话,见惯了她清冷自持的样子,阿韭守在身侧忍不住掩嘴偷笑:“郡主是想侯爷明天回来,还是后天回来呢?”
被打趣了,萧行坦坦荡荡地跟着笑了。她望着湛蓝的天空与远处自由的飞鸟:“不拘何时,她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就好。”
我会疼她,宠她,纵她,爱她,夜里抱着她睡,亲吻她的侧颈与耳垂,清早起来用发尖故意挠她的痒,然后倚在她怀里发笑。
只是想一想,萧行眸光如水,耳根子更红了。
“你说,她会像我想她一样想我吗?”
这话说出来绕口,阿韭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然,侯爷可是把您放在心尖上!”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相爱,且爱得深沉。
回程路上随着距离鸾城越来越近,淮纵贵为三军元帅的稳重渐渐开始稳不住,将士们见了大着胆子取笑,不觉得元帅哪里不妥,反而更觉亲切。
元帅再厉害,也和他们一样,是念家的人。
淮纵骑在马背喜不自胜,一身威风凛凛的银白铠甲在日光照射下更添风采。
此次打了胜仗,军中将士都很兴奋,抬头望见风姿俊秀的侯爷,心悦诚服。
没有上战场之前就连他们都不敢想象,纵横文坛的侯爷放下笔杆拿起长刀,那才叫真正的搅动风云。
国之凛春这四个大字随着一次次的攻城掠地被刻进将士的心房,感受到那些仰慕崇敬的炽热视线,淮纵回眸问道:“累吗?”
将士们头摇成了拨浪鼓,有这样俊俏威风的元帅,哪怕累,看一眼也就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