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摇了摇头:“我可闹了一背心的汗。”
接着他又指着李橙摇着手指道:“你考试又不认真了吧,竟然敢往后头瞧!”
“不是我要瞧,是周遭的考生都在偷摸着瞧,我不过是跟着大家看热闹罢了,也只有温寒答题答的认真,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温寒忧心:“那杨兄为此可有受干扰?今日连宋庭游也来监考了。”
“干扰自然是有些的,不过习惯了倒是也还好,总比会试受凉发热要强的多。”
闻言两人都放下心来,现下便只有等着放榜了,还需得等上三四日,这几日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头一日三人去酒楼痛饮了几杯,殿试结束,京城里四处都流散着考生,或是派遣或是庆贺,酒楼馆子里好不热闹。
次日,杨晔带着阿喜去京郊。
原是答应了阿喜带他去京郊看桃花的,可是之前忙着考试的事情,再者阿喜又有了身孕,便不曾带人出去,现下空闲了,桃花却都开尽了,念及阿喜来了京城还一直未曾出门,整日闷在小院儿里实在可怜,杨晔便备下了软轿,带着人去城外的寺庙里烧香,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外带散散心。
李橙和温寒没跟着打扰两口子,择了另外的去处玩乐。
阿喜掀开轿帘子,瞧着人来人往的京街,恍惚之中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七八岁的年纪还是十七八岁,身旁忽然搂着他腰的手让他从恍惚之中醒悟过来,京城繁华依旧,他却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小孩子。
旧时从轿子中窥见京城才子佳人成双成对,他幻想有朝一日也能和自己的如意郎君同游京城,一番坎坷流落,兜兜转转又回来故乡,身旁也有了自己倾心之人,少时心愿也算是实现了。
杨晔偏头看见人正在出神,他靠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想着世事难料,有朝一日还能从乡野回到京城。”
“若是殿试能侥幸得个小官儿,咱们就在京城买个住宅,到时候便又能在京城生活了。”杨晔道:“彼时夫君会在多挣些钱,即使官职小受人为难,也要在财力上让人无法撼动。”
阿喜靠到杨晔的胸前:“夫君,我不想你为我太累。”
“不光是为了你我,还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杨晔握着阿喜的手摸了摸肚子,两人脸上皆是温和的笑意。
京郊有一处大寺庙,皇帝祈福时也偶有前去,由此寺庙的香火很是旺盛。
轿子慢悠悠到寺庙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杨晔牵着阿喜从轿子里下去,瞧着寺庙很是宽阔,来往烧香拜佛的人不少,香客年轻男女竟十分的多。
阿喜道:“小时候我也来此上过香,里头有颗古树,上头悬挂了许多香囊红线,据说在此求姻缘很灵的,若是把、把自己的信物悬挂于古树上,便可心想事成。”
杨晔摸了摸下巴:“那你小时候有没有挂过。”
阿喜推了杨晔一下:“儿时怎么会知晓这些,尽知道胡说!”
言罢丢开杨晔信步进了庙里,杨晔赶紧追了上去,有老僧人前来接待,他捐了不少香火钱,僧人很是热情,两人叩拜了佛祖之后老僧又赠送了个开光的福袋送给了阿喜。
老僧人道:“夫郎面相过人,是大富大贵之相,肚子里也必然是贵子。”
阿喜闻言很高兴,虽然他觉得儿子女儿或是小哥儿都好,但是他还是希望头胎是个儿子,前些时候杨晔同他说了宋家的事情,让他提心吊胆的,若有了儿子,不仅可堵住悠悠之口,他也能更有底气些,对待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能坦言相拒。
“阿晔,再抽个签吧。”
杨晔见阿喜心情好,也便都由着他,让老僧准备了抽签筒子,自己捧着颠了个签出来,阿喜挽着他的手臂,很是期待签上的内容。
老僧拿签一瞧,道:“是上上签啊,签上说施主忍辱负重必将苦尽甘来。”
杨晔但笑不语,只觉着这钱给的多,话也说的好听,难怪香火不错啊,他也没戳破,对阿喜道:“香也上了,咱们去你说的那颗姻缘古树瞧瞧吧。”
老僧闻言,未等杨晔开口便主动提出带两人去看。
古树置于禅院之中,倒确是颗古树,树身足有成年男子的腰身一般粗壮,展开的树枝把半个禅院都置于阴凉之中,枝丫上挂满了信物,香囊同心结红线等等,一片红色。
老僧道:“二位施主恩爱令人钦羡,何不挂上信物以求百年之好?”
阿喜摸了摸身上,颇为遗憾道:“可惜未曾带什么信物来。”
“无碍,寺中有开光祈福过的同心结,可供有缘之人悬挂。”
不过眨眼功夫,一小僧在老僧的授意下便拿来了两枚同心结,编制的倒是还很精巧,小小一枚,比大拇指稍微大一点。
阿喜眼巴巴的瞧了杨晔一眼,于是五两银子就去了。
杨晔生得高,可把同心结系在高一些的一方,那些位置稀疏,两枚同心结系上去,风一吹,线便缠在了一起,瞧着还真是个好兆头。
这趟出来,阿喜玩儿的十分开心,他开心,杨晔也便很开心。
回去的路上,阿喜道:“寺庙里的东西可真贵。”
他这趟来京城,可花费了不少钱,来时大哥给他塞了五十两的银票,怕杨晔在京城里钱不够用,让他先备着,以防万一。
谁知道来了京城杨晔不要银票,只让他揣着用,可日里又未出门,他也没花钱的地方,同杨晔出门自己又不用掏腰包,虽自己是不用掏钱,可是出行花钱的多数都是自己,像是今日,草草一算便足有十两银子,他觉着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是越发会花钱了。
心中过意不去,他又把银票拿给杨晔。
“怎么又把钱拿出来了,不是说让你用的吗,我把钱带够了的,做了这几年的生意,总不至于上趟京城就空了,大哥给你你便当他是给小侄儿的吧。”
阿喜道:“可我花了那么多钱,都是你付的。”
杨晔无奈道:“你是我夫郎,花我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再者,这做生意赚钱不就是为了给你花吗。”
阿喜心里暖暖的,静默着没说话。
“得,若是你实在想自己掏回钱,那到城里了便去吃饭吧,你付钱,行吗?”
阿喜抿了抿嘴:“好。”
中午是在寺庙里享用的斋饭,避开了最热那一阵儿,回到城里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京城美食众多,阿喜带杨晔去了自己小时候常去的一家酒楼,是个老字号,店面不是多大,可是生意还不错,已经不剩下几个位置了。
两人要了个小雅间,点了些菜。
酒楼主打养生的菜式,像人参炖鸡什么的,杨晔听小二介绍说鸡还是乡野间的散养走地乌骨鸡,味道比普通的鸡要浓香很多,正是滋补的好东西,他便点了一锅,瞧着菜单上还有一道野菜汤,竟还是招牌菜,小二说点的客人很多,他笑着也点了。
等菜上来时,那野菜倒还真是野菜,都是些乡野间山里才能采摘到的菜,并不似村民土地里种植的蔬菜:“这京城人竟还好这一口。”
阿喜给杨晔添了碗鸡汤,道:“京城达官显贵有权势的人遍地皆是,寻常食物自然是吃腻味了,总想着挑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吃。”
杨晔接过鸡汤碗:“那你说把咱们家的店铺往京城里开,可能赚钱?”
“定然是可以的,只不过成本可比在文阳城要高的多。”
“价格自然是不会像咱们文阳城那般便宜。”
阿喜笑道:“时下热了起来,凉串定然比冬日还要好卖,这朝倒是也有些想吃了。”
杨晔道:“我回去给你做便是了,前两日李橙也给我叨叨。”
“最想吃的还是去年乡试时,阿晔在省城做的去骨鸡爪。”
“那我瞧瞧京城里能不能买到酸果,若是能,便做与你吃。”
从酒楼出来,天已经暗下去了,处处灯笼高照,京城是座不夜城,白日埋头劳作,夜里是闲散放纵的好时辰。
两人没急着上轿子,走了会儿街消食。
杨晔牵着阿喜逛了逛夜市小摊儿,买了点小玩意儿,阿喜看着一只布偶小老虎做的很可爱想要买。
“怎么这么大了还玩儿这些。”
“谁说是我要玩儿的!”
杨晔恍然大悟,笑道:“你啊,他还这么小就处处都给他费心了。”
买了小老虎,杨晔便把人扶上了轿子,他没急着上轿,扭身正要去买把木梳,宅子里那把给摔坏了,忽闻一声急切的呼喊。
“子襄!”
杨晔猛然回头,看见宋一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来者似乎也没料到站在这里的是他,面色中露出了惊疑之色。
“好巧,宋公子。”
闻着隐隐的酒气,杨晔猜测宋一煜是从对面的酒楼跑出来的,恐怕在二楼饮酒无意中看见了在楼下的他们。
宋一煜拧眉道:“方才与你一同那人呢?”
“宋公子何故要问及我夫郎?”
宋一煜往前了一步:“你夫郎?”
杨晔反问:“正是。”
宋一煜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死心道:“早听李橙说杨贡生已经成亲,今日夫郎既在场,何不见面一叙。”
“那可就得拂了宋公子的美意了,夫郎性格内敛怕生,不便与公子见面。”杨晔道:“天寒露重的,夫郎体弱,先告辞了。”
杨晔转身要去轿子上,宋一煜朗声:“他是薛子襄!”
杨晔回头,冷声对宋一煜道:“宋公子可别借着酒意骚扰,自以为家父位高权重便可随意欺凌读书人,那不是什么薛子襄,那是我夫郎!”
在轿子上窥见了外头争论的阿喜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杨晔同他说过,被人撞见是迟早的事情,不可能一辈子逃避着影响自己的生活,可是也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会撞见宋一煜。
正在犹豫此时他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时,他瞥见杨晔示意性的摸了摸腰间。
两人心有灵犀,他连忙摸了摸杨晔让他收在身上的令牌,心下一稳,连忙掀开了侧边轿帘子的一角,同车夫耳语了几句后,把令牌递给了他。
第69章
“既然是杨贡生的夫郎,何故又藏着掖着,叫出来一见又何妨,难道杨贡生的夫郎面貌丑陋,难登大堂?”
杨晔越是急着要走,宋一煜便硬是步步紧逼。
“且不说我夫郎风姿过人,即使如宋公子所说是面貌丑陋之人,那与宋公子也没有关系吧。”杨晔道:“宋公子若是再加阻拦,可别怪我失了礼不客气。”
宋一煜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被杨晔的话激的,眼眶一块开始发红:“今日我偏生要瞧个究竟!”
“宋公子好的的口气啊!今时虽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可这也是在天子脚下,竟公然拦人去路,意欲调戏有夫的小哥儿!”
老辣的声音带着怒气从宋一煜身后响起,杨晔抬头便瞧见了负手简装的少傅大人,他连忙退步拱手行礼:“少傅大人。”
周遭的摊贩见状也连忙行了个礼,宋一煜听闻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后背一僵,缓缓回过头去,正是板着一张脸的少傅江简,他心下一哆嗦,暗道不好,怎么好端端的就撞见了少傅:“江、江大人这么晚了还在街上。”
“老夫若是不在街上,还不知素来受人雅赞温文尔雅的宋公子竟然在京都公然调戏他人之夫!”
宋一煜面色惨白:“江大人,这是个误会,我只是觉着杨贡生的夫郎极像我一故人,所以这才想见见。”
江简声音不咸不淡:“噢?若真是故人,为何别人不肯相见,反而吓得躲进了轿子里,宋公子又要苦苦纠缠!”
杨晔道:“宋公子若是对学生有不满之处,大可冲学生来,莫要为难学生的夫郎。”
宋一煜眉心拧起,瞧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杨晔,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和自己理论可不是这幅神情:“你!”
“够了,老夫在此宋公子还想如何,你这一身酒气,还不赶紧回去醒醒酒!”
宋一煜捏了捏拳头:“多谢江大人教诲,我这就回去。”
瞧着人走了以后,杨晔连忙再次同江简行礼:“多谢少傅大人来解围。”
江简拂了拂手:“无碍,这宋一煜着实也让老夫意外,竟公然做出此等不耻之事来。”
杨晔眉心为不可查的蹙了蹙,未曾料到宋一煜此般人竟然在京城风评还不错,还真是伪装的人模狗样,他敛起心神,到轿子边:“阿喜,快下来见见少傅大人。”
江简从皇帝要见杨晔时便派人调查了杨晔,知其家中是做生意的,卖些新奇的吃食,在小县城里风评极佳,也只杨晔早年便娶了夫郎,是同村的一个小哥儿。
昔时他还挺可惜杨晔早早便娶了亲,否则今时得皇帝器重,京城中的贵女小哥儿还不由得他选。
阿喜缓缓从轿子上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过少傅大人,多谢大人前来解围。”
江简神色一凝,轿子里出来的人让他大吃一惊,一夕之间便打消了心头的叹惋,杨晔的夫郎哪里像是个乡野之中长大的小哥儿,温婉有礼,貌美动人,倒是不能说可惜杨晔娶亲早了,当是说杨晔有眼光,早早把这等小哥儿娶回了家。
也难怪宋一煜要当街拦人了!
江简叹道:“倒真是一对璧人。”
杨晔笑了笑。
“好了,眼下殿试就快放榜,老夫还有诸多公事要忙,你们也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