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也不舍得折腾他了,便道:“那好好睡一觉。”
眼下已经是四月下旬,离殿试面圣的日子越来越近。阿喜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安静的陪着杨晔读书写字,他怕出去晃悠打扰了温寒和李橙,若无杨晔陪同,更是不敢去街上,在屋子里虽然有些闷,但有杨晔在,时间倒是好打发。
宅院里种植了些桃李,花正开的盛,他偶尔会去折上两株插在屋里的花瓶子里。
不过出房门一趟,他就觉得有些乏了,想上床去躺会儿。
杨晔放下书,瞧着已经脱了鞋袜窝到了床上的人,他笑道:“路上可是累坏了,瞧这来京城都三四天了,还那么贪睡。”
阿喜往被子里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着身子乏力,想睡会儿。”
杨晔走过去给人掖了掖被角:“越长大倒是越长回去了,现在饭也不好好吃,总爱躺床上。”
阿喜不答话,翻了个身背对着杨晔。
“这几日里把你憋着是我不好,等过两日我带你出去走走,听说京郊有片桃花林,可漂亮了。”杨晔哄道:“现下我去请个大夫回来给你瞧瞧,看能不能开点开胃的药,一来给你补补身体,再者也好让你恢复胃口多吃些,身体养好了再出门,可好?”
阿喜闷闷的应了一声,已经有些睡意涌上来了。
他们所住的宅子不远就有个小医馆,几步路的行程便把人请到,回来时阿喜竟已睡着了。
杨晔把人唤醒,阿喜迷迷糊糊的给大夫说了自己的情况,老大夫给阿喜诊了诊脉,蹙着的眉心竟慢慢舒展开:“这是喜事儿啊!”
阿喜神志清明了些,疑惑道:“喜事?”
大夫笑眯眯道:“夫郎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
一句话瞬间把两人都置入了惊喜之中,阿喜呼出声,他日日夜夜盼着恼心的事儿竟然在两月前就已经有定数了:“两月了!”
杨晔坐到床边揽着阿喜的肩,欢愉的神情藏不住,他细细想来,这不是进京赶考以前的事吗,临来京城前,阿喜舍不得他,确实折腾的厉害,有了孩子倒是情理之中,原未曾急着要孩子,可得知阿喜有了,将要为人父的消息还是让他忍不住激动。
大夫见两人都高兴的有些难以自抑,孩子又已经两月了还不曾发觉,便道:“老爷和夫郎还是头一个孩子吧?”
杨晔连忙道:“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麻烦大夫交待。”
“头三月得尤其小心些,切忌过度劳累,瞧夫郎的脉象,前时应有操劳。”大夫耐心道:“我且开些药给夫郎养着,素日里保持心情舒畅便可。”
“多谢大夫,若是我夫郎身体有不快的地方,还得劳烦您走一趟。”
杨晔起身送大夫出去,给了不少赏钱,让李橙的小童随着大夫去拿药回来。
温寒和李橙见着杨晔送大夫,以为两人谁又病了,急忙去问,这才得知阿喜有孕了。
添丁历来便是件喜事儿,两人纷纷恭祝:“恭喜啊,杨兄!”
杨晔飘飘然,这声恭祝竟比乡试夺魁还让他高兴,温寒和李橙跟着杨晔一同进屋去看了看阿喜,倒是不止看了阿喜,反而瞧了杨晔对其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人捧着。
虽然杨晔历来如此旁若无人,这种时候两人却也觉得打扰,恭祝了几声后便出去了。
看了大半日书,两人也有些乏,于是在院子里坐下,喝了盏茶。
温寒道:“桃花灼灼,几人又能像杨兄那般有福气,佳人在侧,咱们俩空有功名,却是孤身。”
李橙摇着他的扇子,虽素日他爱洒脱,又因宋家的婚事而对结亲厌烦,可这些年见着杨晔和阿喜举案齐眉,如今又有了孩子,倒是也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来。
他道:“京城窈窕淑女众多,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定然会找到合乎眼缘的。”这话似是宽慰温寒,也像是安慰自己。
温寒对未来还是颇为憧憬,眼下见着杨晔有了孩子的喜气,倒是正好打破杨晔会试失利的颓丧,他也可彻底放下心来。
此时屋里的两人皆在喜庆之中。
阿喜得偿所愿,时不时便摸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他身边的小哥儿不多,对小哥儿生育并不甚了解,昔日在村子里的时候倒是见过颖哥儿两回,那时候他怀着孩子,却是也不如寻常女子的肚子大,现在自己才两个月,肚子平些也不奇怪。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有些心大了,在家里食不下咽,原以为是因为想念杨晔所致,全然没往有孕的方面去想,哪里知道自己胃口差还有肚子里这个小家伙闹腾,若早知自己有孕了,恐怕他也不会冒险赶几日的路来京城,想必杨晔是更加不准的。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度过了惊险,他又暗自窃喜,自己有孕的时候杨晔能在身边陪着。
见杨晔给他端茶倒水,他道:“这些小事儿我能自己来的,没那般娇贵,可、可别耽搁了你读书,这就快殿试了。”
“你好好养着身子,可不能有点好歹,读书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不说争个多好的成绩,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怎么也得好好奔个官儿,以后咱们的宝宝出生了,也便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了。”
阿喜抿着嘴笑,眼睛弯弯的,孩子让他对生活又有了更多的盼头。
作者有话要说: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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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五月二十一,三年一度殿试的日子。
此次会试的九十九名考生从紫禁城大门依次进入,大门仅有紫禁城的主人皇帝皇后可出入,但为表皇帝礼遇天下读书人,从先帝爷起便有殿试贡生可从紫禁城大门进入的例子,此后这般习俗便沿袭了下来。
别说能从正门进入紫禁城是春风得意之事,许多偏远之地来的考生能进紫禁城就已经是件足够吹嘘大半辈子的事情了。
为着这光辉的一天,贡生们个个在读书人衣饰的基础上,打扮的都十分鲜亮体面,就是连历来节俭的温寒都置办了身不错的行头,杨晔倒是未曾对衣物操心,这些事儿有阿喜在,全然用不了他费心。
杨晔同温寒李橙两人是一道出门的,可先下他与两人之间已经隔了近一百人的距离,排队进考试的广场是按照会试名次来的,不光是进入考场的顺序,就是连座位都是此般安排。
到了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知自己会试失利宋家对他的态度就大变,考场上茫茫尽百个考生,皇帝一般就站在最前头,最后排的考生想得到皇帝的注意谈何容易。
今日天气大好,诸贡生在广场上考试也不怕被雨淋,而且宽阔舒适的多,不似殿内那般压迫,杨晔可欢喜的紧。
考场主考官有六人,加上皇帝一共七人,在场的考生除了杨晔之外,尚且还未有人窥见过天子之颜。
天子内院,皇家宫闱,无人不心生敬畏之情,且皇帝不露声色,虽年纪轻轻,可皇家风范尽显,宦官扯着嗓子让诸考生行大礼,杨晔轻车熟路,待走完行礼的程序后,他瞥见排在自己身旁的考生竟然双腿打着轻微的颤,跟筛糠一般。
往前的考生不少也有此番行为,还有考生不断的擦汗,五月的天虽有些热了,可也不至于大清早不停的擦汗,现下还清风绕绕呢。
这是被天子威严和恢弘的皇宫所震慑了。
杨晔对此倒是也理解,见到天下的主人如何能不激动,而且这个时代天下之主动不动可就是要杀人诛九族的,谁会不怕呢。就是他面圣那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个底儿,不过得亏提前面圣过,否则还真指不准殿试要分心。
先前他还觉着温寒李橙走在前头当领头的很气派,现下却是同情两人要直面皇帝答卷了。
一番程序结束,考生落座,试卷陆续从考官手中发下来,杨晔发现此次的考官有两个都是熟人,他暗暗捏了捏睛明穴,谁成想宋庭游会监考,再者少傅大人也参与了监考。
他默默缩了缩脖子,但愿待会儿考试的时候宋庭游别来他身旁,他膈应。
一览试卷,此次考试只考策文,拢共两道题,题目很长,得有两三百字,讲述了一个事件场景,需得自己提取主要内容。一路从童生试到会试,从小到大的考试参与了不少,能考的题也就那些,令人头疼的天下事无非也就那些,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看准了题目心里有数后就开始在草稿纸上作答,他写的如痴如醉,全然不知身旁站了人,待其把第一题的草稿关键词等写完后,这才注意到宋庭游站在他的身旁,他抬头,对上了宋庭游嗤笑的神情。
这是在笑他草稿无法入眼,杨晔也懒得搭理他,反正阅卷又不瞧草稿,他看得懂草稿不就得了。
可那宋庭游瞧了一眼分明跟他过不去一般,一直就要站在他的屁股后头,杨晔恼的很,他知道宋庭游想给他威严感,让他分心做不好卷子,他那点威视在紫禁城可算不了什么,前头不说皇上,还有他的顶头少傅大人呢。
不过他听闻主考官要改试卷,未免宋庭游看出自己所答的内容,到时候批改卷子阴损他,原本打算先把这题誊抄到卷子上,现在也只得作罢,接着用更草的字写第二道题的草稿。
他痴心答题,不曾注意身旁的动静,忽闻一声略带晴朗的声音:“你这是在鬼画符?”
杨晔侧目,正好奇谁敢说话,这才发觉宋庭游早不知什么时候缩去一边了,杵在他身旁的竟然是皇上,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大老远的,皇帝从第一排跑下来干什么!
瞧他一吊尾巴的考生答卷有意思吗?就是声音再小,在这落发有声的考场里大家也是听得到的啊,更何况还是责骂的话。
杨晔暗道倒霉之时,又听皇帝道:“倒是也颇有不羁之态。”
杨晔:..........好吧,果然是圣心难测。
草稿写完,他便开始誊抄卷子了,殿试有要求字体得工整,是很看中书法的,前来考试时阿喜说了京城时兴的字体,虽然他许多年不在京城了,可这套字体是一直流传着的,在家里练习了许久,现下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誊抄草稿不用像答题那般费脑,只需要按照草稿上的步骤,稍微细节化润润色即可,时临正午,太阳出来了,悬在头顶晒得人有些发昏,他慢吞吞的抄完第一题的答案后,睨见了皇帝的龙袍,人竟还未走开!
杨晔捏着笔未曾再作答,秒了周围考生的卷子一眼,虽然瞧不见答卷的内容,可是答卷的位置还是能瞧出个大概,他发现周围的考上汗如雨下,竟然还在做第一题的草稿!
皇帝站在他身旁,没怎么唬住他,倒是把旁边的考生吓了个实在。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殿试哪里是考题有多刁钻,分明就是一场心理战,皇帝考验的是这些出身微末的学生,有几个能在紫禁城里,皇帝面前面色不改的答题,能够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也是,若在皇帝面前镇定自若的考试都办不到,往后何以在皇帝面前办事儿,如何在朝堂之上日日相处。
太阳着实有些大了,皇帝还未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杨晔偏头,皇帝正巧盯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把对方看了个仔细实在。
杨晔动了动唇,未曾出声,用嘴型说道:皇上不热吗?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也未曾作答,一双丹凤眼里看不出息怒,就在杨晔以为自己实在是有些胆大包天的时候,他竟然看见皇帝也动了动嘴,同样不曾发出声音:赶紧答题,否则拉出去砍了!
杨晔:...........
殿试只考一日,杨晔在皇帝的威逼之下迅速且有条不紊的写完了卷子,他放笔那一刻,皇帝正好走人,距离考试结束估摸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杨晔只好百无聊赖的看着那日见着的总管太监给皇帝乘着伞去了前排。
他遥遥瞧见第一排的温寒和李橙还在答题,也不知两人答得如何,不求别的,只愿此次他们三人都能在三甲之上。
完题之后,皇帝又离开了,他坐在位置上松快的很,可还没自在一刻钟,少傅大人又过来了!
眼神示意他展开卷子,他照做,估摸着半刻钟的时间,少傅大人不露声色的离开了,他估摸着应当是看完卷子了,他赶紧又把卷子合上。
这会儿宋庭游又过来了,也想瞧他的卷子,他装死般的望着前头,不理会宋庭游。
皇帝和少傅大人瞧了也就罢了,若是个个考官都来瞧他的卷子,到时候批改卷子岂不是蒙了名字也知道他是哪个了嘛,那般批改卷子,如何还能公平。
下午酉时,殿试结束,考生们从侧门出紫禁城。
出了处处要小心翼翼的紫禁城后,温寒和李橙在前头等着杨晔,三人顺利会师以后皆是长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光是从进紫禁城就憋着的,而是自大作为读书人参与童生试那一天就憋上了。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三人都是完整的参与了科考的读书人,每一轮科举考试都参加了,这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誉。
杨晔道:“这殿试虽然只考一日,可却累的呛人,坐在那板凳上动也不能动,若是乡试会试好歹写累了还能去木板床上躺会儿。”
温寒附和着:“是啊!不光如此,主考官时不时便来身旁瞧答题,我实在有些惶恐。”
“你坐在第一个,主考官自然把目光都往你那儿放。”
李橙笑道:“温寒你就知足吧,总比皇上一直站在杨晔的身旁好的多!”
温寒诧异:“皇上一直盯着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