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乌色鎏金

作者:乌色鎏金  录入:08-07

  谢琻脸上忽阴忽晴,满腹心事,短短几步路差点愁出了两根白发。
  另外一行三人根本不知他的千愁万绪。届时惠风和畅,盛景颐和,他们便走便聊君臣气氛亦是十分和睦。未几,他们路过几个在路边叫卖的小贩时,沈梒适时停下了脚步向洪武帝笑道:“上巳素有兰汤沐浴、河畔祓禊的习惯,故而男女老幼皆喜佩戴兰草。贵人可愿入乡随俗?”
  洪武帝见那路边小贩几只箩筐中果然盛满了刚打下的兰草,用红绳绑成了小束,修长灵秀的草叶上还沾了晶润的露水,显得神韵端秀,草木芳香闻在鼻中更是馥郁沁人。不由得心中喜欢,点了点头。
  沈梒来到小贩跟前,给大家一人买了一束兰草挂在腰间。另几个小贩见他们衣着华丽,仪态倜傥,便知是几位贵人,便适时凑趣儿叫卖道:“几位可要尝尝咱家的米酒糯饭?也是香甜的!”
  洪武帝走了一晌,此时的确有些肚饿口干了,于是便点头道:“也好。”
  谢华怎敢让洪武帝随意吃外食?若是吃出来了个好歹,他一颗脑袋都不够赔的。谢华正想左右看看有没有正经些的茶庄饭肆,那边儿的沈梒却已伸手入怀掏钱了。谢华顿时一急心中暗奇:都说这沈梒性子稳健,怎么此时做事却如此不知轻重?
  “多少钱?”沈梒问道。
  那小贩讨好一笑,伸手比了个五:“五、五十个铜板。”
  对于谢华谢琻两兄弟来说,五十个铜板就跟牛身上的一根毛似的,根本不值一提;而洪武帝则更不用提,他这辈子都没用钱买过东西。几人都不知四碗米酒、四块糯糕的真正价格价值应是多少,但见沈梒掏钱的手一顿,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贵?”
  谢华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飞快看了一眼洪武帝。洪武帝面色如常,背着手,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那小贩,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小贩一个激灵,没想到这位相貌俊秀、姿容出尘跟谪仙似的青年怎么连五十个铜板都嫌贵。但他的确是敲竹杠了,只好认栽,哭丧着脸道:“三、三十。”
  然而沈梒并没有见好就收。他反而沉下了脸,冷冷地瞪着小贩,寒声道:“兀那汉子,莫非是欺我们几人不知柴米价格?一袋米不过才百文,你已几块米糕就敢卖三十?天子脚下也敢这么放肆?”
  小贩本来理亏,不愿与这几位贵人争辩。但一听沈梒提起米价,顿时勾起了心头闷火儿,一个没忍住失声叫道:“哎哟喂这位小爷啊,那您是真不知道。一百文的米价是几年前,现在的价格涨得哟,我们这群小平头百姓根本没活路,不然怎敢连几块米糕的价钱也要涨呢?”
  谢华的神色愈发忐忑,谢琻也已经明白了沈梒的计划,他心中亦有些担忧,皱着眉没说话。这群人中唯有洪武帝的神色最为平静,却见他掏出了一枚金叶子放在了小贩的箩筐上,拿起了米酒和糯糕。
  那小贩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真金,吓得兢兢战战不敢去拿,叫道:“贵、贵人,这实在太多了,小的——”
  然而洪武帝已然转身走了。
  几人跟着洪武帝的身后,气氛再不复方才谈笑风生的平和,反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僵硬和紧张。谢华尴尬地抿着嘴,飞速盘算着这件事要如何收场;谢琻则紧皱着眉偷看这沈梒;而沈梒却似已料到了所有的事态发展,平静地跟着,淡淡地垂着眼睫。
  诡异的寂静维持了小半盏茶时候。洪武帝脚步突然一顿,蓦地低声冷喝道:“沈梒,你好大的胆子!”
  谢华心中大震,下意识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琻也缓缓撩衣,跟着兄长俯身跪地。
  而沈梒面对洪武帝的雷霆震怒,却一如既往地镇定,却见他从容地跪倒,直起身子静静问道:“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不明白?我看你是太过明白了!”洪武帝气得脸涨红,原地走了两圈,指着沈梒的脑门怒道,“你今天安排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嗯?不过就是仗着朕爱惜你便敢如此蝇营狗苟,朕本疼惜你的清高,没想到你和那些小人有何区别?嗯?”
  沈梒半分不惧,垂眸道:“今日的一切,没有一件是臣安排的。臣唯一多做的事情,便是刚才皇上停下买米糕的时候多问了一句米价。而就连这一句,臣也不是替自己而问,而是替皇上而问,替天下苍生而问!”
  洪武帝勃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起,愤声道:“好!好!你要替朕问,要替天下问……你这么知道朕和天下需要知道什么,不如这个天下你来做主罢了!”
  这句话,是要活活诛人的!
  谢琻猛地磕了个响头,膝行两步急声道:“求皇上息怒!求皇上看在良青一心为君为民的份上,饶他一命。”
  洪武帝方才那句乃是气话,脱口而出时便已后悔了。他本不是大喜大怒的性子,此时稍稍冷静了下,便想借着谢琻这句话的台阶下了。谁知此时转眼再一看沈梒,竟见他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顿时又是一股气涌上来,竟然怒极反笑,指着沈梒转头问谢华道:“你看看他这样子,倒像是朕委屈他了似得。有这么当臣子的吗?”
  谢华听他这么说,立刻知道洪武帝本心是不愿与沈梒计较的,立刻也跟着磕了个头陪笑道:“良青年少,为人率直,本性却不坏……皇上明鉴,若他真是那蝇营狗苟之人,今日也不会这么不识趣儿地在这等良辰佳日败皇上的兴致了。”
  洪武帝心中其实也明白,但依旧还在气头上,侧眼等着沈梒冷笑了一声:“这兄弟二人都为你求情,你怎么说?”
  沈梒恭敬地俯下身去道:“臣今日所禀之时,无半分虚言说笑。”
  此时他竟还敢顶撞洪武帝?谢华倒抽了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然而谢琻却比其兄更能揣摩到些洪武帝的想法——既然已经做了诤臣,不如便做个彻底。若是稍稍吓一下便又将浑身的刺都缩了回去,反倒看着假了。
  果然洪武帝并未继续动怒,反而冷笑了声,背手道:“罢了,起来吧。沈良青,这个账朕早晚要与你算干净。”
  几人都不敢再说,刚应了声“是”要起身站起,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唤:“——二表哥?三表哥?”
  谢琻谢华同时一回头,却见几步外快步走来一二八少女,手举一柄湘妃文竹扇轻快地向他们挥了挥。只见她内穿一件鹅黄小团花十幅罗裙,外套桃红比甲,脖颈处一圈雪白的兔毛趁得一张丰韵的团脸十分喜庆。
  此时她蹦跳而来,轻快跃起的脚步件裙摆摇曳若迎春之花,仿佛三月芬芳清新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憨儿?”
  谢华有些意外地唤了声——这位是他们远方的表妹谢娇憨,与他们兄弟从小一同在京城长大,关系十分不错。这位憨儿小姐的性子如她的名字一样,率真憨直,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谢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边一侧步,挡住了洪武帝,唯恐这位心直口快的丫头冲撞了圣上。
  然而洪武帝似对这位小姑娘很感兴趣,笑问道:“是内家妹妹?”
  “是……”谢华有些尴尬,低声道,“从小娇惯大了,没有礼数,贵人莫要见怪。”说罢,又转头对谢娇憨斥道,“还不向先生见礼?这位可是谢府上的贵客。”
  谢娇憨笑眯眯地做了个蹲安,神色间半分没有未出阁女孩见外男的羞色,反而大大方方道:“先生万安。原来是贵客呀,我说你们刚才怎么都在跪他呢?”
  单反有点常识的人,见到谢华这个三品京官和谢琻这个七品编修同时跪一位华服中年男性,便都该知道这人身份颇不寻常。偏偏谢娇憨纯然得很,直接便信了谢华的话。
  索性她的注意力也并没在洪武帝身上停留太久,那双圆圆的杏眼提溜一转,便挪到了沈梒身上。
  “哎呀。”谢娇憨的湘妃文竹扇一掩嘴,惊讶地叫了声,“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比三表哥都出众呢。”
  沈梒含笑向她见礼。
  谢琻见自家表妹那双好奇的目光在沈梒身上转个不停,心中涌起些不悦,凉凉地出声道:“憨儿,你的礼数呢?这位可是前年的状元郎,你眼中图有外表,实在是唐突了人家。”
  谢娇憨一惊,忽地用湘妃文竹扇一敲手心,喜道:“我说呢,原来你是沈郎君呀!”
  谢琻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果然,他眼睁睁地看着这蠢笨憨傻的臭丫头一回头,举着她那柄小破扇子冲不远处又挥又叫道:“杨姐姐!快来啊!沈郎君在这里呢!”
  谢琻眼前顿时一黑,恨不得一脚将这聒噪丫头踹入御河。


第18章 春桥
  然而已经晚了。
  在众目睽睽之中,只见一位窈窕佳人正从不远处的堤岸之上,拂柳款款而来。
  这位杨小姐无疑是最符合本朝审美的传统佳人。她生得体态修长,削肩窄腰,柳态玉骨,一件普通的天青夹袄配素色百褶裙由她穿来,竟如秋日海棠一般,嫣然出凡尘。
  她一张容长脸不见得有多么艳色逼人,却雍容大气,贞静素雅。她鬓边仅用犀玉簪两根,乌色如瀑的发丝间簪着一朵盛开的姚黄,于她走动之际娇软的花瓣随风微微颤动,可怜动人。
  真是位极妙的佳人。
  这位杨小姐翩翩走到几人面前,杏眼微微一抬,便似已知他们的身份关系。她先默不作声地向洪武帝行了个蹲礼,没有开口点出他的身份,随即转身点头冲谢琻谢华两兄弟含笑示意。
  最后,她才终于转身面向沈梒,月容浮上了浅浅的红妆,似不生娇羞似地垂下了眼帘,玉臂微抬手中的团扇半遮住了侧脸,轻启朱唇道:“沈公子。”
  沈梒也拱手一礼,似被面前佳人的容色震慑而避嫌一般垂着眼帘,回道:“杨姑娘。”
  在场的人瞬间都看了出来,这二人站在一起竟是极其得赏心悦目。并非只因为他们皆生得姿容曼妙,更因为二人身上皆有种不争不抢却怡然出众的高华气质。
  此时他们只是如此一左一右立于这垂柳如绦、湖光水色的堤岸之上,便如共同入画一般,惹得路过游人纷纷侧目回顾。
  当即,除了谢琻之外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浮上了四个字——
  佳偶天成。
  同时,谢琻一片冰凉的心中也涌上了四个字——
  鸡飞蛋打。
  偏偏他那个憨蠢的妹妹还在旁边傻笑道:“杨姐姐和沈公子真是般配呢!”
  杨小姐双颊微醺,似娇嗔地低斥道:“瞎说什么。”
  但她偏偏说完之后,又不生娇羞地微抬眼帘瞥了一下沈梒,如同期待他的回复一般。
  沈梒清咳了一声,没说什么,白皙的侧脸似也有些羞意。
  谢琻看得双目血红,心头火辣辣地烧得灼痛,脱口而出怒斥道:“就知道胡说八道!姑娘家能不能有点儿矜持!”
  所有人几乎同时皱眉瞥了他一眼。谢琻浑不在意,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沈梒,仿佛打定主意只要他敢看这姓杨的姑娘一眼便当场发威。
  在这僵持之际,洪武帝忽然笑了:“是了,令尊是都察院御史杨镰大人吧?”
  杨小姐轻声应“是”道:“先生认识家父?”
  “十分熟悉。”洪武帝含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沈梒,笑道,“他以前曾提过一句,说家中有掌上明珠一枚,只恨世间男儿大多粗鄙,不知何等才子才能配得起家中的千金。”
  谢琻心中顿时“咯噔”了一声。
  谢华并不知杨镰本就有心将女儿嫁给沈梒,但他此时单看洪武帝神色,便知这位万岁爷是有心给这一对儿郎才女貌说媒。若是此事能成,也正好打破了之前的紧张僵持,是个不错的台阶。想到此处,便开口笑道:“说到才子,眼前不就有一位?还有谁家儿郎能比得过本朝的 ‘荆州汀兰’呢?”
  那位杨小姐一张脸更是红了个彻底,玉面粉黛,十分地娇俏好看。
  谢琻急得恨不得一脚踹翻表妹,再一手堵住二哥的嘴。他身上一层接一层地出盗汗,目光在几人之间不停徘徊,知道若是此时洪武帝再开口说话那这事儿就真是管材板上钉钉了。
  他不敢再耽搁,但也没想出什么对策。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想明白前,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几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诧异地看着他。洪武帝也十分稀罕,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谢琻那张对策清谈皆是流畅敏捷的一张嘴,此时生生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而来。
  洪武帝更是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谢三,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中风了?”
  谢华也是一头雾水,但他看着自己弟弟那张又急又怒、满脸通红却偏偏说不出一个字儿的样子,电光火石间整个人“咯噔”一颤,猛地想到了个可能——
  自己这风流二世祖弟弟不会——不会——
  不会喜欢上了这位杨小姐吧!
  他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恍然大悟,整件事情都想得通了。看看谢琻的神色,的确是害怕洪武帝赐婚的样子;再看看杨小姐那模样气质,也的确是谢琻喜欢的类型。
  这下可怎么办!谢华顿时也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这傻弟弟,怎么也不知道和家里面提前通个气儿呢,若是早知如此他刚才也不会说沈梒和杨姑娘相配了。
  但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如果洪武帝真要赐婚,他还能怎么办,还能抗旨不成吗?他这弟弟怎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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