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双腿发软,软到几乎站不起来了,三翻几次要跌倒。易朝还算好,不过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白森森的,像死了好久的尸体似的。
“要扶着吗?”岑暮注意到易朝的变化问到。
“不用。你扶一下小七,我还可以再走一段路。”
“大人您真是顽强啊!行,你走不了再喊我一下呗。”岑暮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您可真能装!易朝听出来了,但是他不想跟他在这儿开玩笑,他的力气确实都用来装镇定去了。
他边跑边拨开路旁的茅草,虽然有些慌乱,但也不至于狼狈得跟小七一样,走两步跌三步。他跟小七相比,胆子还算大。
忽然一匹狼丛林中窜出来,直接扑向易朝,可能是看见易朝比较容易撕咬或者是看起来比较美味。
岑暮从腰间立即抽出软刀,他的匕首、短刀什么的,都被土匪收缴了,不过现在的这把软刀像腰带一样系在腰上,倒是没有被发现。
在月光的的丛林下,处处昏暗,幽深诡异之地,更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一人一狼在树木间做殊死搏斗。
岑暮脚踩在树枝,一跃而起,每飞跃一次,就引起一阵树叶的摇动。他双手扣在狼颈上,胳膊肘在狼背上狠狠敲下,狼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岑暮的手肘传来一阵麻痹感。
他立即后脚蹬地,一个后空翻,远离灰狼。
大灰狼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被激怒之后,大灰狼没有再去追逐易朝,而是转向攻击岑暮。前爪一挥,后腿用力,扑向岑暮。
岑暮身形一闪,躲到一边,手里的刀闪过眼睛,向狼划去。
大灰狼也不是吃素的,看到这么危险的刀看过来,赶紧跳往一边,向着月光长号,声音凄厉儿悠长,像是在呼朋引伴,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引出来。
不行!再这么拖下去肯定会被贺天雕追上来的,我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这匹狼。
说时迟那时快,他来一个飞身踢,横扫狼头。与此同时,他的手被树枝划破了,再加上之前被鞭子抽伤的,几乎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这匹狼可能是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眼里倒映着清冷的月光,一身红衣,在月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嗜血。仿佛他一身的红衣,都是被鲜血染红的。
为了速战速决,他转守为攻,扑向大灰狼,双手钳住狼头,抬腿朝狼肚子横扫过去。狼立即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嚎叫,惊天动地,惊起了好几只在林间栖息的鸟,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别的山头。
站在山巅的贺天雕纵览整个盲肓山,在这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优势地位,每一个地方发生的动静全都落入他眼底。他立即用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个异变,赶紧带人朝这个方向追来。
狼被打倒在地,呜呜地叫着,像是在求饶,像是在哭泣。
“要不是小爷我今天有急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岑暮将软刀收回腰间,带着惊魂未定的易朝和小七继续向山下跑去。
忽然,前面出现了火光,巡逻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的前头,三人立即向旁边跑去,钻入半人高的草丛中。
谁知刚出了草丛,又遇上了贺天雕,对方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易大人,这么晚了不在寨子里好好待着,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去啊?”
“虽然被贬,但我毕竟是朝廷命官,你这样对我们是不是太失礼了?”
贺天雕看了一眼岑暮,注意到后者几乎浑身是伤,他笑了一下,眼里都是凶残的光:“唉!易大人,真是抱歉,是我管教手下不严,还望您多加担待!可是您的人是不是也做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了?”
易朝的脸终于要绷不住了,生气地骂他:“就算你把我拿去邀功,也改变不了你土匪的实质。反倒是用自己全寨子人的性命替别人做了嫁衣。”
“改得了改不了,可不是你一个被贬谪到岭南的人说了算。来人!把他拿下,严加看管。”
“住手!我看谁敢动?”韦虎从草丛里钻出来喝住小喽啰。
贺天雕看到是韦虎,心里有些不悦,但是毕竟是自己兄弟,当着外人也不好发作:“三弟,莫非是要向着外人?”
“我在此且问大哥一句,二哥是不是死了?”
贺天雕听到这一句,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发白,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一片寂静的山林里,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你二哥失踪了,这……我不是正在请法师找他吗?”
“哦?难道大哥不知道二哥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看这是什么?”韦虎举起魏让的指环和一节指骨。
“大哥,你为什么要杀二哥?二哥做错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吗?”
“他……他当然有。阻止我们脱离土匪之名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盲肓山
贺天雕早就想跟朝廷合作了,只要抓住易朝,就可以得到宰相一党的帮助,之后便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一切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是魏让却因为易朝对自己有恩,不同意这桩交易,所以他怕魏让告发,坏了自己的好事,便出面阻拦,劝说不成,索性就把魏让给杀了。
“你二哥不识时务,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为了全寨子人的未来,他就是不同意。”
“你还我二哥的命来!”韦虎从腰间抄起杀猪刀,向贺天雕砍去。
后者拔出剑来了格挡,两人争斗中你死我活。
“我们快走!”岑暮拉着易朝和小七冲向另一条路。
一群喽啰赶紧追过去,因为他们在那边也不知道该帮大当家还是三当家,所以离开两大当家的争斗现场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岑暮一边打一边还要带着两个没什么实力的人,被砍了很多刀,加上之前流的血,他的身体很快就有点吃不消了。
三人被迫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逃,他杀红了眼,抽出刀,想与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易朝拉住他,从怀里摸一个锦囊塞到他手里说道:“快走!去长安驿搬救兵。”
岑暮清醒过来,结果锦囊,没有犹豫,转身跳下悬崖,他自己跳下来倒是可以逃脱,因为崖上有藤有树,如果再多两个人的话,他可就没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了。
他沿着藤条下滑,发现半空的悬崖中有一个山洞,其实他并不想去休息,因为易朝和小七还等着他找人来救呢,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或许是他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太甜,悬崖洞里陆陆续续爬出了很多毒虫,像蜈蚣、蝎子、蛇之类的,他像是发现了宝藏似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么一个破山洞竟然也有这些!不知道毒性怎么样?带回去给道公,他一定很喜欢。”
为此,他在崖边耽搁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空瓶子,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将洞里爬出来的小虫子引入瓶中。
此时,天还没有亮,他赶紧滑下去,到达谷底之后立即奔向长安驿。
韦虎自然是打不过贺天雕,被毫不留情地杀死了。
易朝小七被绑回去。
“大当家的,韦虎可是你兄弟,你就这么下手吗?”
“兄弟又怎么样?能比得上全寨子的人未来的幸福吗?我这么做的都是为了寨子里的其他兄弟们着想。”
“你别在那里自欺欺人了,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杀了结拜兄弟,你以为把我交上去,朝廷的人就会赦免你吗?他有什么权利赦免你,你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
“住口!易朝,别以为你是朝廷命官,我就不敢动你。”他抬手扇了易朝一巴掌,后者的脸上迅速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他要蹲下来拍拍小七的头问易朝:“这孩子是你的仆人吧,我杀不了你,但可以杀他。”
“大当家的,有什么就冲我来,别动一个下人,他的命可不值钱。”
小七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可没有他家公子那么镇定的气度。
贺天雕仰起头不可一世地朝天空哈哈大笑了几声:“只要你别惹事,我自然不会动你们任何一个!来人,带去锁在客房。明天就会有人来领你了。”
*
岑暮穿过重重密林,终于看见长安驿的五层小楼了,想抬手敲门,可是刚抬起手,便筋疲力尽倒在门前。
“你是谁?”一个穿着异族服装的小孩儿问道,这是岑暮小时候的样子,他的长发尽数垂在肩上,左耳垂上挂着一片弯月,他正在问一个少年。
但他看不清那小孩的脸,对方似乎比他大不太爱说话,少年只是郁闷,不理会任何人。
在岑暮的耐心逗弄下,对方似乎说了一句话,可是他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那人脸上隔着一层雾。
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一张床上:这是哪儿?长安驿吗?
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自己浑身是伤,身上的破衣服也被换了。
他立即四下里寻找锦囊。
“你醒了?”江千山从门外进来。
“我的东西呢?”
“在这儿!”他从袖子里拿出瓶子和锦囊。
“给我。”岑暮伸手去拿。江千山则故意拿开,不让他碰到。
“你想干什么?”
“我已经查过你的身份了,你跟着易朝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保护他而已。”
“那你现在呢?”
“易朝被盲肓山土匪劫持。你赶快派兵去救他。”
“哦,派兵?你把我这驿站当成军营啦,我这可没有朝廷的兵。”
“那你想要什么?”
“哈!果然是够爽快的人。我江千山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样吧。我每年要一千斤荔枝。”
“成交。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当然。”江千山把东西还给岑暮,随后指了指屏风旁边的柜子说,“你昨天那身衣服在里面,小二都洗好了。”
岑暮看着他,有点无语。
“抱歉!我以为你很喜欢红装。”
岑暮:“……”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荔枝吗?”
“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
他现在自然不用再穿着女装,便要了一套麻布素衣,穿好后与江千山一起去盲肓山。
江千山带着几十个死士,个个身手了得,很快便歼灭了小喽啰。
贺天雕与岑暮搏斗,两人不分上下,山金木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悄悄打开瓶子放出毒蝎子,毒蜈蚣,蛰了贺天雕,因此得胜。贺天雕是一脸的不服气。
“站长,没有发现易大人。”好几个死侍都回来报告。
“快说。你把易朝藏哪儿了?”贺天雕捂着被蜇伤的手,上面黑了一大块,甚至有点继续蔓延的趋势,不过,他笑了。
“死到临头还在笑么?我看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岑暮又把一条蜈蚣倒出来,再不说让你试试这条百足蜈蚣。想想看,一百只爪子在你身上爬来爬去,然后每一寸皮肤都中毒溃烂,最后你一点点的看着自己变成一具白骨森森。
旁边的江千山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心里发毛:还好,自己没有贪心听信那些人合作的事,不然现在就是自己在毒虫堆里打滚了。
“够了,他被那俩人带下山去了。”
“哪条路?”
“东边。”
“你最好保佑易大人没什么事,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岑暮揪着贺天雕的领子,随后甩开。
贺天雕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感觉他身上那种亦正亦邪的特质真的会做得出这种事。
“你去吗?”他转向江千山问道。
“我在这收拾残局,你带十个人去吧。”
岑暮便带着将千山的十个死士是快马加鞭从盲肓山下追去,很快在一片平原上就看见了易朝以及那两个跟踪者。
他们是汪卓的手下,劫持易朝只是为了泄愤,当年汪卓成为御林军总统领时,看上了一个良家女子,巧取豪夺骗来,这件事被易朝发现,然后被参了一本,现在成为御林军尉,十年不得上升提拔。
他们只带走易朝,小七在他们的眼中没什么价值。
岑暮从马上取箭,随后颇为熟练地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了旁边单骑的人。对方中箭后从马上翻倒下来。另一个则快马加鞭加快速度逃脱,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
岑暮又拉弓搭箭,箭头直奔向那人的后背,只可惜被那人躲了过去。
旁边的两个死士从左右包抄那人,那人一个不小心人仰马翻跌倒在地,易朝被他挟持在手里,成了人质:“别动,放下手中的弓箭,否则我就杀了他。”
☆、盲肓山
莽莽平原上,只有十三个人在这片天地中争斗,连着沉在西山的太阳,红如血的霞铺满天边,一切都显得那么悲壮。
他走到穷途末路,不在乎再多拉一个垫背的,况且还是一个受人爱戴的官,对他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配留在历史上的,已经算是赚大了。
平原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夹杂着黄土,尘埃卷过远处的村落,为这个画面多添了一层昏黄的迷雾和暗淡的凄凉。
岑暮在风中站立,他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任其在风中飘荡,连上一身白衣,在一众黑衣死士中格外显眼。
易朝看着对方,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他是谁?他在这种危机情况下问这些或是思考这些问题是极其不合时宜的,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思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