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觉得梁焕说的也是对的。他尽了对她们的义务,除此之外,他选择和谁待在一起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一条规矩要求他必须平分他的感情。
在现实中自己确实没有她们尊贵,但在梁焕心里他喜欢谁,他们也没有权力去管。那些规矩再重要,也重不过这个人的意愿。
陈述之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发现在说清楚之后,自己对这具身体的厌恶顿时就消失了,而原来的那种渴慕又逐渐生长起来。
“行离,到此为止好不好。你告诉我,谁还能给你找个新的理由逃走,我先让这个人从你生命里消失;十三经里还有哪句话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现在就去烧了它。你就这么走了,我怕死了……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锁在未央宫里……”
他说着说着,快要把自己说哭了。
而陈述之现在却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回应这些话,他稍稍抬起头,在梁焕唇上浅浅一吻,红着脸说:“陛下,刚才……太快了,我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梁焕一愣,明白过来后立刻在他背上掐了一把,“你说谁快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没有吹灯,有一点光亮便能看清怀里的那张面容是多么诱人。然而,陈述之刚被抱到榻上,就听见了敲门声。
“陈行离,是你在里面吗?我回来了,开门啊……”
陈述之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和鬓发,匆匆去开门。
许恭一边推门进来,一边懒懒地说:“看到亮灯就知道你在,你锁什么门啊……”
他刚往屋里走了两步,却忽然见到眼前多了一个人,吓得差点没站稳。
这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找陈述之的吗?
他扔下正事不干,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找陈述之?
这两个人大概都脑子有病。
想归想,许恭到底还是上前行礼,被梁焕扶住,听见他问:“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快好了,”许恭尴尬地笑笑,往后撤了两步,“具体的您问他就行。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陈述之一把把他拉住,轻笑道:“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许恭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连忙继续后退,挠着头道:“不说了不说了,那个,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告辞!”
他一边说着,一边撤到门口,迅速转身开门跑了。
许恭一消失,梁焕就过来锁门,然后把陈述之按在门上亲吻,问着:“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陈述之回应着他的动作,话音轻柔缓慢,“他说陛下对我太好了,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还不起……”
梁焕咧嘴笑开,“还得起,你伺候我一辈子,就还上了。”
陈述之见他又要动手,连忙侧身逃开。刚才许恭进来,他才发现得收拾一下这屋里的罪证,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来到桌前,把上面的几张纸归成一沓,捏起来就要放在灯上烧。
“你干什么?”梁焕三两步过来夺走他手上的纸,“你不要我要。”
“留这个做什么……”
梁焕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纸折起来,“你整日里气我,我要留下证据,以后慢慢跟你算账。”
“您不会又是想看我的字吧?您想看什么,我给您写就是了。”陈述之说着便走到他身前去,贴他很近。
梁焕伸手抚弄着他的后背,然后沿着脖颈向上,解开了他的发髻,“谁要看你的字,我要看你。”
两天就睡了两个时辰,事后的梁焕瘫软在旁,脑袋碰到枕头后,数三个数就睡着了。
陈述之只得爬起来帮他擦身子、盖被子,折腾了半天他也没醒。旅店的单人床太小,陈述之实在没法躺到他身边去,只好在许恭的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陈述之被敲门声叫醒。许恭进来收拾了他的东西,又拿上陈述之写给黄桐雨的纸,道:“我先去县衙把这个送过去,然后回京原样教给严浅溪。没别的了吧?”
“还有你回刑部,把我们编的那些告诉他们,让他们重新审案。”
“行,我知道了,走了啊。”
“等一下,”陈述之叫住许恭,瞥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梁焕,“我叫他起来,跟你一起走。”
许恭皱了皱眉,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才不跟他一起走,多别扭啊。”
“若他不打好招呼,我们这些骗不过刑部的人,你必须等他。你到门口稍候,我叫他起来。”
等许恭出去,陈述之就开始叫梁焕起床。试了半天,碰他哪都没用,在他耳边说话也听不见。陈述之被逼无奈,最后还是故技重施,挠他脚心才把他叫起来。
梁焕已经睡蒙了,一脸迷茫地看着陈述之。
陈述之冲他笑笑,算是问个早安,然后说:“许在心要回京了,您跟他一起回去吧,刑部那边还要您去打招呼。”
“那你呢?”
“这里的事尚未处理完,我过几日再回。”
见他这样说,梁焕便拉着他的手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打招呼的话,写封信让他带回去不就好了?”
他非要留下,陈述之也没办法。他心里也清楚,梁焕就是想赖在自己身边。
梁焕径自下床坐到桌边,开始写信。陈述之只得坐到他边上等着,顺便问:“您给谁写?”
“给欧阳清。”
“啊?”陈述之有点没转过来。
梁焕蘸着墨说:“刑部归他管,我不找他还能找谁?严苇杭是他的人,也是被他坑进去的,你们要保他,欧阳清能不愿意?要是他都不保,那我十有八九会直接杀了严苇杭。”
陈述之沉思半晌,小心地说:“许在心跟了您这么久,真要是杀了,他必定和我们反目成仇。可还有别的办法……”
听到这话,梁焕疑惑道:“这事跟许恭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之后再跟您解释。您看能不能写给林丞相,虽然他不管刑部,但这么小一个案子,他说句话应该不难吧?”
梁焕打了个哈欠,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想了好久才说:“不想欠他人情……”
陈述之浅笑道:“他天天喊着朝局安稳,不杀严苇杭,不是同他的想法一致么?”
梁焕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他便撕了手上的纸,重新写了一张。
接下来的几日,陈述之跑遍了整个沿江县,收集蒋为民的罪行。什么贪污受贿、强抢民女、放高利贷、以权谋私,各种各样的事都干过,整个县的百姓对他意见很大。
但是,所有的事都只存在于人们的口述中,蒋为民做坏事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拿得出真凭实据。
陈述之在沿江县转来转去,梁焕就默默跟在后面,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跟着。白天看他四处忙活,晚上就拉着他在房间里忙活。
最后,陈述之把搜集来的所有内容都抄给了黄桐雨的儿子黄进才,嘱咐他倘若他日蒋为民做事留下把柄,就拉上乔聪一起,把这些东西一并呈上。
陈述之生怕梁焕在江州待得久了会影响正事,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这些,当天就拉着梁焕上路。
上了船,梁焕带着他坐到最后一排,刚坐下就伸手从后面抱住他,整个上半身靠在他身上。
他就这么抱了一路,船上的乘客频频回头偷看他们。陈述之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人,可怎么跟梁焕说他都不听,后来陈述之也从无奈变成无所谓了。
日光温和的下午,梁焕闭着眼靠在爱人的肩上,耳边是水波的声响,感到十分惬意。陈述之忽然记起一件事,侧头在他耳边问:“您真的要把我关在未央宫吗?”
梁焕失笑,“你想来也行啊。”
什么叫“想来也行”?陈述之愣了愣,这是来还是不来啊?
梁焕见他那傻乎乎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伸头过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悠悠道:“那是我的最后一招,你什么时候再不肯听我的话了,我就这样对付你。”
陈述之也笑了,随口道:“那有些可惜,用不上了,我还挺想的。”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为民:所以我逍遥法外了吗?
陈述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蒋为民:什么时候?
陈述之:差不多十章之后吧=W=~
第76章 误撞
陈述之推开家门时,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到了年纪,身材有些走样,但脸孔还算得上动人。陈述之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正厅的花瓶里插花。
陈述之四下看了一圈,是自己家,没走错啊。
而这个女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然后陈岁寒从卧室里走出来,向他介绍自己给他娶的后妈林淑巧。
林淑巧原本是林烛晖家的侍女,跟着林贵妃进的宫。林贵妃每天都在嫌自己宫里人太多,林淑巧差不多到了年纪,就打算放她出宫嫁人,刚好遇上了吴镜给陈岁寒挑老婆。
家里有了林淑巧之后,陈述之和陈娴就再也不用做家务了。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侍女,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个新家的女主人,仍然像丫环一样伺候他们一家人。
林淑巧也喜欢和陈述之聊天,她曾经问过为什么皇后要帮他爹挑老婆,陈述之发现自己甚至想不出来一个借口。
但是自从家里有了后妈,陈述之越来越不想离开自己的房间了。因为出了门就经常看到他爹和他后妈在那卿卿我我,而且越是他在跟前的时候,他们俩越腻。
陈述之觉得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搬去未央宫这个提议了。
九月二十五日,刑部发布了一起案件的处理结果。这起案件本是江州一个小县城的事,因为疑难送到了刑部,又因为牵扯了在京官员,就直接由刑部审理和处置。
审理出结论是:监察御史严苇杭从前在家乡沿江县参加县试时,怀疑自己的名次被时任主簿的乔聪改过,一直怀恨在心。严苇杭在京获得官职后,便胁迫同样与乔聪有怨的农夫黄桐雨,在进入县衙找乔聪谈话后,趁其不备戳瞎他的双眼。
严苇杭胁迫黄桐雨,按理说严苇杭的罪责更重,但他的官品和乔聪一样,而黄桐雨只是个农夫;所以他们两个的判决结果相同。乔聪只是瞎了,所以他们一人判了十年徒刑。
而严苇杭那封奏折的事,刑部就假装忘了。
明白的人都知道,严苇杭的罪名就是硬扣给他的。梁焕要通过给他换一个罪名的方式,回避掉那封奏折是否有罪的问题。
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皆大欢喜。
许恭自己就在刑部,托关系容易得很。他把牢房上上下下都打点一遍,很快,严苇杭坐牢坐得就像在家一样。
*
自从得罪了程位,王潜在翰林院里的日子越来越无聊。他的上司不大分给他什么工作,甚至也不大管他有没有出现。渐渐地,他在周围人眼里变得像个陌生人。
但他没有因此就沮丧消沉,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他的生意上。
雍州官办会馆,名义上的老板是侯清宵,但真正掌控一切的人却是王潜。他虽然走入仕途,但他在经商上天赋异禀。若不是在朝官员不能经商,也不必挂别人的名字。
他喜欢把账本拿到翰林院来看,最近却总有人问他在看什么。于是他打算再找一处地方,既能不受打扰地看账本,又能在被传唤时及时回去。
微风舒爽的下午,王潜一直往翰林院的深处走去。他一路躲躲藏藏,把路上每个没上锁的房子都走进去看了一眼。忽然,他见到一处破破烂烂的屋子,牌匾上写着“素隐堂”。他想着破烂的地方没人来,隐藏起来容易一些,便打算进去看看。
推开门,他讶异地发现屋里布置得一尘不染,房屋的一角有通向阁楼的楼梯。
如果待在二楼,不就可以俯瞰下面的情况,而且更加隐蔽了?
这样想着,王潜开始爬那楼梯。快爬到时,却忽然听见楼上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里有人?什么人会在这里藏着?难道和他一样,也要偷偷摸摸做些事情?
都快爬上去了,王潜自然想看一眼再走。快到顶时他停下来,刚好露出个脑袋看上面的情况。
他看到有个人坐在桌子后面,正专心地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只看身形,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那人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仍旧翻动着手上的纸,随口道:“行离你来这么早啊,又提前走了?哎要不你今晚住我那吧,有点想你了……”
王潜愣住,他在说什么?他在叫陈述之吗?
与他目光相遇时,王潜认出了这个人。以前还住在雍州会馆的时候,这个人和陈述之住在一起,还有一阵瞎了。后来在琼林宴上,他总觉得上头有个人和那瞎子长得很像,可他的位置太靠后,不大看得清楚。
现在看来,并非他当时看错。
但是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王潜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认识他,但他不一定认识自己啊!
于是他掉头就跑。
跑出好远,确认后面没人追后,他才逐渐平静下来,把方才听到的话咀嚼了几遍。
他从流言中听过那两人早就认识,也不知是真是假。没想到他们不仅认识,还……
王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拿到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