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
梁焕放下笔,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样的话还真不好办。你若想保留如今的身份,那我可以力排众议,但我管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那你定然也不好过。你若没那么执着,就干脆不要做官了,我名正言顺地娶你。但我觉得你不会甘愿放弃那些,一身才华就用来伺候我,那不是亏死了。”
他说完,见陈述之许久没反应,话音变得轻快:“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知道的几个人都是自己人,不会往外说的。就算哪天我和林烛晖或者邓直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拿这种事要挟我。”
“行离,你怎么又不理我……”
“啊……好,我知道了。”
陈述之望着天花板想他的回答,这两种可能听上去不是很严重。第一种,京城也不是没传过自己的流言。第二种,早在打算坐船离开的时候,就不准备做官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有了要做的事,有父亲和妹妹,有朋友,有不少同道中人。对于这些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不能因私事让他们失望。
这个代价还是承担不起,还是得继续这样下去。
梁焕被他弄得心烦意乱,越来越不想批奏折了。他草草看完最后几本,坐到床边玩着陈述之的头发,柔声问:“从回来就一副苦闷样子,又谁惹你了?”
“没有……”
梁焕把他的头扭过来,捧着他的脸,“你刚才去哪了?”
“没去哪。”
陈述之也考虑过把这件事告诉梁焕,但他觉得以梁焕的个性,能直接把王潜揪过来打一顿。王潜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威胁说出去了,估计就能把用以威胁自己的内容说出去。
“什么叫没去哪?问你去哪了。”
陈述之垂着目光,“一点私事,没什么好说的。”
听了这话,梁焕直勾勾盯着他,“原来你在我之外,还有私事。”
“不是,没有,我……”陈述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不知如何补救,话音里满是慌张,“我没有私事,但我想晚点再与您说,好么?”
“不好。”
“陛下……”
“不许叫,回话!”
陈述之没回答,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梁焕瞧见他那副可怜样子,忽然又心痒起来。
很快,他还在回味奔泻而出的欣快,陈述之便连被子都没有盖就睡着了。梁焕想问的事情,到底也没问出来。
到了十一月,天气一日日凉下来,晚风萧瑟卷落叶,给京城添了几分凄凉。
梁焕早早就去六部门口等陈述之,见他出门却不上去打招呼,而是先躲起来,等他走了,便远远地跟在后面。
既然他不说去哪做什么,那就自己跟过去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他不愿意说,那也得主动帮他分担。
陈述之并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出了内城,径自就去了雍州官办会馆。
大堂里,王潜坐在一个角落,陈述之淡淡地问他:“今日又是做什么?”
“昨天不是说了,有好事干。”王潜嘻嘻笑着,“我这里有几个贵客,今夜你就去伺候他们吧。”
陈述之茫然问:“怎么伺候?”
“嗯……就是端茶倒水上菜什么的,应该是吧。”
陈述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以。到什么时候?”
“就到他们吃完。”
王潜说着,示意陈述之跟他上楼。
梁焕见他们走了,忙换一个角度,好看清他们进的是哪个房间。看清后,他又绕到另一侧,发现这房间没有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刘春、张夏、李秋、赵冬都是雍州官府的官员,品级从六品到八品不等。他们在雍州时关系很好,除了工作上走得近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好男色。
这次刘春来京城办事,便想了由头把另外三人都带上,一起住在了侯清宵的会馆。前几日,他们偶然发现会馆里有个干杂活的下人长得俊秀,随口和店里的伙计夸了两句,伙计就把这事告诉了王潜。
雍州官办会馆之所以能活这么久,都是靠雍州官员的支持。而为了获得支持,王潜就要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们。听说刘春对店里的人感兴趣,他当即答应让此人去伺候他们。
等知道这个人是陈述之之后,王潜就更开心了,一举两得嘛。
王潜打开门,把陈述之推进去,说了句“好好伺候”,就把门关上了。陈述之往里看看,屋子里坐着四个男子,虽然高矮胖瘦不同,却都很会打扮,长得不怎么样,却捯饬得十分精致。
那四个人见他来了很是热情,刘春问他的名字,陈述之想了想,不能把真名说出去,于是随口编了个:“我叫狗熊。”
听到这个名字,四个人齐声大笑出来。张夏挑了挑眉道:“长得这么俊秀,怎能叫个如此粗鄙的名字。我给你改一个,叫……叫小红,你觉得怎么样?”
陈述之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只听见又是一阵大笑。
房间门被打开,店里的伙计送来酒菜,陈述之就接过摆在桌子上,又给每个人倒满酒。
倒酒的时候,李秋在他手腕上摸了一把,嬉笑道:“又白又嫩,你们店对伙计还真好,十指不沾阳春水吧?”
陈述之被他摸得一哆嗦,赶紧收回手来。
天色逐渐暗淡,梁焕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干脆大大方方地走进店里,上到二楼,透过那个房间的门缝看里面的情形。
他看到几个人坐在一桌吃饭,陈述之在边上干站着,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二楼来来往往的人总会看他一眼,他不敢久待,便到大堂里找了个能看见那个房间的位置坐下。
屋里,几人又让陈述之给他们布菜。赵冬见李秋上手了,就也伸手摸了一把陈述之的脸颊,夸赞道:“真是好看。你做这种店的伙计可惜了,要是到我们那边,有更赚钱的事让你做……”
陈述之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谁再来动手动脚。
那四人在席间喝酒聊天,吟诗作赋,陈述之被他们写出的垃圾恶心坏了。刘春从位子上站起来,一边念着一首狗屁不通的诗,一边绕场一周,最后站在了陈述之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放弃给炮灰起名了……
梁焕:我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全天下,封你为后,然后把皇后和丞相的职责合二为一!
陈述之:……您可真是位圣明天子啊。
第80章 清明
陈述之一阵紧张,往后缩了缩。不料刘春摸上他的脸颊,然后手一直往下滑,划过他的胸前。陈述之退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别害羞嘛,美人儿,我们几个兄弟都很好的,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刘春忽然一用力,拽开了陈述之的衣裳。他终于回过味来,“你要干什么!”
听到他说话,刘春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秋,“把他嘴堵上。”
接着,陈述之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抹布,想求救也叫不出来。
他慌了,立即转身往门口跑,没想到刚跑了两步,就被坐在门口的赵冬截下来。
身上一阵恶心,陈述之想都没想便狠狠一脚踹向旁边的李秋,把他整个人踹翻在地上。
“哟,能耐了?”刘春轻蔑一笑,站在陈述之面前,忽然照着他的鼻子打了一拳,“这么标志的脸,打坏了多可惜……”
手脚被控制住,陈述之就用手肘、膝盖去攻击他们,这时候的他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
刘春打了他几个耳光,却也被陈述之的手肘戳了好几下。他气不过,四下寻找攻击他的武器。最后,他抄起柜子上摆放的一个瓷瓶,猛地照着陈述之头上砸去。
梁焕百无聊赖地坐着,一直没见那个房间出来人,只能一直等着。正在他快要睡过去时,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响声从房间里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是盘子摔碎了吗?梁焕直觉不妙,迅速跑上楼,到那个房间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他疯了一样地撞开门,大喝着冲上去打人。他下手极重,几招几式便放倒了三个人,每一个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赵冬是个武官,他打了半天打不过,还挨了人家两拳。外头的卢隐见了,立即从窗户滑进来,把赵冬摔在地上。
梁焕把那四个人踢到一边,缓缓抬头去看那个满脸是血、衣襟敞开的人,却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门口。
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个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人。
“卢隐,把门口那个人拿了,堵上嘴!”陈述之把嘴里那块破布拿出来,高声道。
对于陈述之的话,卢隐是一样听的。王潜刚往外跑了没两步,就立刻被人擒住,嘴里塞上了东西。他哼哼唧唧好几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血流了一脸,陈述之咬着牙强忍疼痛,抹了把眼睛上的血迹,系好自己的衣裳,然后扶着墙缓慢地站起来。
他继续吩咐卢隐:“你押着这个人,我们去旁边的雍州会馆。”
意识虽然清楚,头上却疼得很。陈述之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梁焕,“能不能扶我一下……”
梁焕一直愣愣地在一边看着,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他俯身要抱陈述之,却被他拦住:“外面人多……你帮我拿件衣服,挡着点头。”
他手忙脚乱地拿了张夏挂着的外衣,给陈述之当了头巾,然后扶着他整条胳膊往外走。
屋里是一桌残羹剩饭,一地的碎片和血迹,还有四个奄奄一息的人。出了门,屋外仍旧是热闹景象,这间屋里发生的事情无人察觉。
卢隐自然有办法避开众人目光把王潜带出去,陈述之就只能靠梁焕在外头遮遮掩掩,才仓皇逃出了这家店。
雍州会馆的老板娘看到这四个人以这种姿态进门,立刻惊呆了。除了卢隐之外的三人她都认得,但是王潜被塞住嘴,陈述之满头是血是怎么回事?
陈述之觉得自己变得异常清醒,接下来该做什么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他叫来边上的一个伙计,吩咐道:“你帮我个忙,去对面那家店,找一个叫侯清宵的人,找不到的话,就找一个姓周的姑娘。找到了就说我让封锁消息,其它的什么都不要做,然后过来见我。”
见那伙计去了,陈述之又问老板娘:“你这里还有没有房间?给我们开一间吧。”
“哦……好。”老板娘胆战心惊地看着陈述之身上的伤,想关心几句又怕耽误了他的事情,便就在一楼打开一个房间的门。
她要出门时,梁焕叫住她:“老板娘,麻烦你给他找个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
老板娘看着陈述之那满头是血的模样,没理会他的“没事”。
进了房间,陈述之点上灯,然后解下裹在头上的衣服,让卢隐用它把王潜绑在床柱上。
他也没心思管那么多规矩了,直接就支使梁焕:“这个人是翰林院典簿王潜,对面那家店挂的别人名字,实际是他在经营,这是一件。我今日挨的打可以算他头上,这是另一件。我写个地址,您去找一趟许在心吧,打听一下这两条能判什么罪。”
梁焕很不想现在离开这里,“你要是有证据,送到刑部不就好了。要是想动私刑,那可以直接动手。问这个做什么?”
陈述之从桌上找了纸笔,一边磨墨写字一边道:“我不想动私刑,但是这个人不能送刑部。他知道我们的事,不能让他开口说话。”
他说着,把写了地址的纸条递给梁焕。
梁焕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现在这事也只有自己能去。他无奈,看了眼陈述之的面容,想伸手碰一碰又怕碰着伤口,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便转身出门。
夜里的风有些凉了,陈述之关上窗户,打了一盆水。他又怕伤口沾水不好,就只是用毛巾擦着脸上的血块。伤口已不是很疼,就是看上去还有些血腥。
先来的是侯清宵和周小初。周小初一看到陈述之的伤就倒吸一口凉气,而侯清宵注意到了被绑起来的王潜。
陈述之主动给他们解释道:“我今日在你们店里被王潜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二楼第二个房间里有血迹和碎片,你去清理了。里面还有四个人,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都昏昏沉沉的,问话也说不明白。”
“等他们醒了,让他们,还有店里的伙计统一口径:他们四个今日没去过那个房间,当时只有我和王潜在,所有账都算在王潜头上。官府会去查,切莫说漏嘴。还有,你回去把店里账本之类的物件,凡是过了王潜手的,全都翻出来,主动去报官。”
侯清宵一副为难的样子,“原来幕后之人还真是他,平时只见他为雍州官府做事,都不知道这家店也是他的。可我没管过店里的事,我怕做不成啊……”
“王潜不会回去管事了,有下一任吗?”
“没有吧。”
陈述之缓缓道:“没有的话,你就尽量自己做下一任。反正挂你的名字,你名正言顺。不管你成没成,都要先把这件事管了。”
侯清宵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迟疑,一旁的周小初说:“陈公子放心,他一定可以的。”
他们刚想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见敲门声,外面说:“我是大夫,可以进来么?”
大夫来了,他俩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陈述之怕侯清宵记性不好,反复叮嘱了好几遍除了王潜外没人去过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