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将应道:“临行前,属下曾与那林喻交手,是他亲口道出二公子的名字,所以我等才寻到此处。”
“他不是林喻。”沈翌淡淡说道,看诸位家将满面疑惑,只多说一句,“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林喻,你们随我回城便是。”
“是,大公子!”十数人齐齐应声,说完了才面面相觑,面露惊色,纷纷看向越行锋。
此时的越行锋正在扶额,摆手道:“别看我了,换了衣服就快走,晚了我也帮不了了。”
说到换衣服,众家将眼底疑惑更甚,越行锋见了,只好搂了沈翎,两人比肩站着,外加另一个影魅近身,三人刚好凑成一堵人墙。
越行锋看他们不动,叹息道:“各位对沈家忠心耿耿,让出一人受点委屈,不难吧?”
沈翌随手指向一人:“你,换上我的衣服,留在南越,听命于二公子。”
这么一说,一众家将才恍然大悟,纷纷移动身形,暗暗将两人隐去暗处,互换衣饰。
片刻之后,装扮成家将的沈翌再度现身,对那名家将道:“保重。”
那名家将脸上全无不甘,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俯首领命。
这样忠心的将士,可谓世间难得,越行锋对沈翌心生敬意,然口中却在胡诌:“沈翌,你可得小心点回去,若是途中再出岔子,我可没法子了。”
沈翌扬起明眸:“虽然你有恩于我,但该打的仗,我绝不会手软。”
越行锋不以为然道:“你信不信,就算我放你回去,我也一样会赢。”
目视两人争锋相对,旁观的沈翎就怕两人突然打起来,忙挪步挡在二人之间,脸上堆起笑意,一脸干笑:“你们别这样,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越行锋公然在沈翎脸上摸一把,含笑道:“行,我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
众家将第一次近距离观赏一对断袖,其中一人还是自家公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沈翌对此视若无睹,叮嘱道:“沈翎,若是开战,你必须好好在营里待着,莫要异想天开与他一同上战场。他有九条命,你可没有。”
越行锋将沈翎拉到身侧,又是一把搂住:“这还用得着你说?我绑也会将他绑住。”
沈翌不再多言,与众家将上马,漠然道:“走了。”
*
目送沈翌等人离去,越行锋摸着鼻尖,回身望着随行的几位影魅:“多谢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喝酒。”
影魅齐齐后退一步,屈膝行礼:“忠于越氏王族乃是我等一生之幸。”
越行锋见那位沈氏家将也混在当中跪下了,摆手道:“你不用学他们,今后跟着你家二公子便是。”待那人先行起身,越行锋开始唉声叹气,“唉,你本是能走的,但你家大公子说了,二公子在此孤立无援,还是有人陪着为好。唉呀,真是多此一举。”
一众人等慢悠悠地走回军营,常目两人依旧等在那里。
越行锋自然而然地打招唿:“两位长老,人已经打发走了,还满意吗?”
常目眼尖,立即看出其中一人并非真正影魅,挥舞长杖就要打去,岂料越行锋早猜到他有此一遭,抬手便拦住。
穆元亦是察出不妥,倏尔大悟:“那人是沈翌!我命人去追!”
“别浪费力气了。”越行锋松开长杖,莞尔一笑,“备战吧。”
第214章 以彼之道
“备战?”常目顿觉惊愕,他从未想过会从越行锋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且是丝毫不迟疑的两个字,如手起刀落一般利落。
“是。有问题吗?”越行锋故作无辜,一脸无害地微笑,“难道你不想打了?”
“只是不曾想过你……”这一刻,常目恍神了。
“不曾想过什么?呵,是你吵着嚷着要打,今日我如你所愿,你不该高兴么?还是说,前两日那场突袭把长老您给吓着了?”越行锋不管不顾,只搂着沈翎往军帐走。
眼前一道黑影,是穆元。他倒是比常目窜得快:“少主只言之备战,却不说如何备战。”
一抹恍然的笑定在越行锋唇边,一拍脑袋道:“哦,我险些给忘了,貌似还未与商议。不过,我已有一计,也许能够一举达成所愿。”
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似一战击破该有的神采,旁人听来,更相信是一句玩笑。
常目回过神,肃然问他:“少主有何计策,可否至帐中相商?”
越行锋耸耸肩,把沈翎搂得更紧,摆出一副颓然模样:“现在?现在我累了,明日再议吧。”抬了抬眼皮,见两位不肯罢休,又道,“在商议之前,还请两位长老遣人备下足够的布料与杆子,布料自然是越韧越好,杆子嘛,当然要足够结实。别问原因,我明天再说。”
布料?杆子?沈翎隐隐感觉有点熟悉,脑子正转起来,身子已被某只大手拖了去。
*
不止是常目二人,沈翎也从越行锋手劲里感受到此战的不可逆。
真的要打?
身边的人走得慢了,越行锋便停下脚步,侧过身,认真看他:“在想什么?”没等沈翎回答,他便替着说了,“想我与你哥开战的事?”
一说到开战,沈翎脑子里满是血肉横飞的恐怖画面,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的手在抖,越行锋察觉了便说:“你想象的那些东西,有可能不会有。”
不会有?大战还能不流血?还真搞一场兵不血刃?如今双方剑拔弩张,怎么可能!
不过,既然是越行锋说的,那么起码能有六分真。沈翎生疑道:“真的?”
越行锋扶额:“翎儿,麻烦你稍微信我这一次成吗?若非为了这个,我何必那么麻烦让他们准备那些?你知道的,我怕麻烦。”
沈翎两眼一亮:“那也就是说……”他忽地揪住越行锋,“既然不会流血,那我也能去了!”
越行锋默默地瞥过去:“我说的是”有可能”,何况你哥也说了,你要待在营里,再说了,我也向你哥保证过,难道你要我反悔不是人么?”
虽说抱了一点希望,但那也毕竟是希望,眼下是半点希望也没了。
看着爱人垂头丧气,越行锋在他唇上亲了亲,温柔道:“听你哥的,好好待着等我。”
沈翎撇着嘴,半恼着应声:“嗯。”
*
军帐里的某人早已等得心急,看他们勾肩搭背地回来,才算宽了心。
其实,花冬青已隔着帐门听了好一阵子的墙角,此刻也顾不得商隐的阻止,见了越行锋噼头就问:“真的要打仗?你之前去万花楼喊救命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啊。你这不是诈欺么?这样一来,我和商隐待着这里不是很尴尬?”
眼见阻止不及,商隐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尴尬,走了便是。”
花冬青一摆手,扭头一瞪:“别理他,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说就沈翎说。”
看沈翎一张脸还恼着,越行锋只得自己说了:“是这样的,本来的的确确只要花家帮我和翎儿开熘,可后来出了那事,所以凭我一人之力已是压不下去,也所以……你们要帮忙上战场么?”
后半句的玩笑意味太过明显,花冬青算是服了他:“你真是够了。早说了,我和商隐谁出手都不好,花家和繁吹谷以后还得吃饭,要是真当了叛徒,可不是家破人亡那么简单。”
越行锋看着商隐,笑了一下:“商谷主,你还是带她走吧。”
花冬青一个箭步挡在商隐身前:“别扯他,我不会走。沈翎是花家之主,我留下护着他就好,剩下的事,我不掺和。”
沈翎从旁听得只觉头疼,暗道光是救出沈翌那一件事就已经掺和到家了,以她的性子,不掺和也得掺和,说不定还掺和得翻天覆地。
心思到了这个地步,沈翎几乎可以打包票,花冬青此行到了最后,一定会把花家那群青衣武侍一起掺和进来。
想着想着,沈翎觉得心累,不由自主就叹了口气,偏偏让那花大小姐听见。
花冬青听出其中没什么褒义,质问道:“叹什么气?”
沈翎干笑道:“没什么,你继续。”
花冬青白他一眼,居然当真继续不下去,故而由商隐接了话:“越行锋,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想当南越国主?”
越行锋愣了半晌,苦笑道:“你们还要说说几次?我只想换一个太平就走。这事本来不难解决,只要不动手,就没理由打下去,可乐渊出手杀了南越这么多人,这不是能够轻易罢休的事,即便是我,身为南越人,也要他们给一个交代。可是,大崇帝君显然不会给这么一个交代,所以,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开战。把该了结的了结,就能彻底结束。”
商隐曾听花冬青说过他的计划,此时问他:“你确定一个衡州足够?”
这一问,越行锋并无立即回答,只要想到随军而行的那三位,似乎一切都生出那么一两分变数。虽不致命,但也见血。更何况,所谓交代,毕竟是要大崇乐氏给一个交代。
越行锋拧了拧眉心:“但愿。若是出了岔子,就到时候再说。”
走一步、算一步的话,越行锋鲜少谈及,怎么说也不是他的性格。可大敌当前,他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稍稍来个妥协。
“衡州城,不好打。如今放虎归山,更难。”商隐一语中的。
“还好。”越行锋漫不经心道,“如果能里应外合,倒也不难。”
花冬青突然插一句:“你拿什么里应外合?难不成你想柴石州帮你?”
越行锋没太理会花冬青的话,万分自然地从她身边飘过,充分忽略她的鄙视,施施然游荡到沈翎身边,在他肩头一撞:“还记不记得柴石州是用什么方法让我们离开王宫?”
沈翎委实认真想了一番,那时有伤在身,貌似是……记忆有点断片,只记得越行锋搂着他纵情一跃,他一闭眼,睁眼就落了地。
越行锋偷笑道:“回敬他一次,如何?”
“回敬?”沈翎的灵台好似吹过一阵风,骤然清醒,“你是想拿别人救你的法子坑回去?啧啧,真够毒的。”
“无毒不丈夫。”
沈翎只觉他的语气非常不要脸,但是,如果能以这个方法不弄得血肉横飞,倒也不错。
花冬青心生好奇,又见沈翎的脸色不太好看:“是馊主意?”
越行锋叹了叹,遂将支架构成的滑翔大风筝云云据实以告。
商隐很是佩服,笑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当真高招。”
花冬青听了这句词,忍不住揶揄:“阴招就是阴招,不必替他说得这么好听。想必那位柴大公子会后悔当初救了你这只白眼狼。”
“救都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越行锋的脸皮不是一两般的厚。
“但是,若依你所言,以此方法潜入衡州,就必须从高处跃下,你可曾探过衡山地势?”商隐想到细处,衡山地形复杂,山峰低谷不下百处。
越行锋胸有成竹:“当然,否则我之前也不会那处地方安营扎寨。”
之前的地方,之后被大崇占了去,再后来……
沈翎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计划进行之前,越行锋与沈翌、柴石州讨价还价的那事是因何缘由:“难怪你与我哥协议,让大崇兵将撤出衡山地界,原来竟是……方便你上山!”
越行锋一挑眉毛,旁若无人地抱住沈翎,自我感叹道:“是不是觉得你男人很聪明?”
沈翎懒得挣开,心说反正边上那两位已经见怪不怪,于是深深望着越行锋,顺着他的语调,点头:“是啊,很聪明,都欺到大舅子头上了。”
第215章 除夕烟火
衡州城,夜,无月。
城内各处欢歌笑语,喧哗更胜白日,爆竹声不绝于耳,街上的巡兵亦是笑容满面。
今夜乃是除夕,或是喜悦、或是思乡,大多将士因此有所松懈,丝毫不觉暗潮涌动。
早在数日之前,越行锋就为此事筹谋,在军中擢选将士以及数名影魅,在几日间数次登上衡山北麓的山峰,测算潜入衡州的方位,只待今日付诸行动。
因为沈翌为帅,防备森严,外加柴石州协助剔除林喻爪牙,还命人各方严守,连同白日晴空,也不得放过。
所以,越行锋根本没有机会对此作出尝试,可谓成败在此一举。
一旦失败,即有可能打草惊蛇,莫说这个计划必须作罢,只怕日后再难潜入其中。
为将损失减少到最低,越行锋先令一人身负滑翔翼一跃而下。若是此人成功,便会在城北燃放焰火吸引众人,随后百花齐放,自是无人在意城南那头的动静。待到那时,一众人等再齐齐跃下山头,降落衡州。
此夜极为重要,是为“里应外合”之计的重要一环,也是不见血肉横飞那战略的关键。
故此,越行锋亲自在山头等待烟花盛放,否则身在军营,也是坐立不安。
只可惜,等烟花的这事,出了那么一点变数。
越行锋双臂紧紧环住怀里的人儿,然他依然瑟瑟发抖,越行锋看着心疼不已。
寒冬腊月的冷,绝非儿戏,何况是像他这么一个没什么功夫底子的人,更是煎熬。
沈翎数不清是第几次抽鼻涕,鼻尖和双颊冻得通红,一个劲往越行锋怀里埋。
越行锋也数不清是第几次劝他回营里等着,本想把他给架回去,可是稍微一想,便知这人待不住,定会一次又一次暗搓搓地跟上山。
虽是多说无益,但越行锋还是忍不住重复道:“翎儿,我先送你回去,这里太冷了,还是冻坏了身子,我该怎么放心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