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得如此干净,常目决意要撬开越行锋的嘴:“是臆测?呵呵,你先故意放了那些细作,再借他们的手救出沈翌,最后亲自护送他们出城。难道……我说错了?”
“大错特错!”越行锋厉声道,“我的确是去见过那些细作,但也只是出于好心告诉他们主帅被擒一事。我说完就走,并不曾放他们离开,至于后来他们为何脱逃,常长老,你不该去问问那几个狱卒么?”
“是你让他们外出喝酒……”常目的话音愈发拔高,却让人轻易盖了去。
“常长老,我以南越之主的身份再说一次。放走沈翌必将得全军之怨,你这般挑拨,是想让军心不稳,还是只为解一己之私!”越行锋自知强词夺理,所以必然要将气势凌驾常目之上,否则弱了就败了。说完还不忘幽幽问一句:“你私闯我的住处,是想做什么?”
常目几乎要将那青木长杖握出指印,强把怒气抑下,勉强换回了些许理智:“如今衡州大捷,你更应该乘胜追击,而非在此贪图享乐。属下冒死闯入,只为此一言。”
越行锋不耐烦地挠挠耳朵:“之前好像说过,我只取一个衡州,向大崇要个说法。至于之后的城池,那并非南越疆土,而我,也并无允诺。”
常目勾起冷笑,引人瑟瑟发寒:“那好。那属下就请少主在房中好好静思。待到想好的那一日,属下再现身相见。”
一贯啰嗦的常目居然没有死缠烂打,当真是难得,然事出有因。
听闻房门被砸得扣上,沈翎才从被窝里冒出头:“他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
越行锋凝视他颈侧的红印,移过手指上去轻抚:“你还真是被软禁的命,连我这么一个强运之人也同你一起落到这个地步,唉。”
这话的意思……常目要软禁他们?虽说常目从未顾忌过越行锋的身份,但行事作风还算有点分寸,却不像今日,明知门外站了一堆侍者影魅,而不知避讳。
沈翎有些担忧:“你说,我们得被关多久?”
越行锋一个翻身,霍然将沈翎摁住,俯首一吻:“别担心。这件事,有人比你还急。我们,只管花天酒地便是。”
*
关于花天酒地,沈翎能想到的就是京城的绛花楼。昔日的时光,哪天不是花天酒地过活?
曾经出于本能的生活习惯,到了今日,似乎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也不知越行锋究竟在想什么,本以为只是做个样子,以便把那三位长老气个半死,哪里晓得他是来真的。
白日请了一堆戏班子来玩乐不说,晚上还真弄了一群妹子来吟歌起舞。
再好的乐曲,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都与初次拉二胡的音色差不多。让人心烦。
沈翎正捂着耳朵,眼前的酒杯又给满上了,他哀怨地望着肩头的一张笑脸:“越行锋,你也不用天天请人来跳舞吧?这跟当初那什么酒池肉林有何区别?”
越行锋的手在他腰间揉着:“只是跳个舞,哪里酒池肉林了?那种大兴土木的事,我可懒得做。”抬眼即是水袖翩翩,暗香盈盈,“来,你看看谁跳得最好,我好打赏一番。”
沈翎完全没心情跟他胡闹,一度想移开视线,却一次又一次让他给掰回去。
“来嘛,随便看看。”如陈年美酒令人痴醉的声音,到了耳边,“第二排那姑娘如何?”
“我对姑娘没兴……”沈翎试图把越行锋推开,可眼睛已照他的意思朝第二排一瞄,顿时惊了,“她、她……”
“她怎么样?”越行锋一见他口型不妥,立马旁若无人地吻上去,把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给堵了回去,“你小心点。”
沈翎涨红着脸,愣神地点头,视线又飘过去。那站在第二排边陲的婀娜女子,不是羽,又会是何人!
向来知道羽长得美,然她不苟言笑,时常让人忽略了什么。今日一着舞衣,衣袂翩然之时,笑得竟是那般倾国倾城,摄人心魄。
发觉某人的眼睛直了,越行锋勐撞了他一下:“咳咳,别看了,说话。”
沈翎回神便说:“第二排末位的那姑娘跳得真不错,过来领赏!”撇头去看越行锋,“喂,给多少?”
越行锋忽然笑得诡异,没去怀里拿钱,反倒是摸着下巴:“我给。”
意味深长的措辞,总是耐人寻味,寻味到砸了一打醋缸子。
羽千娇百媚地从舞者之中走来,伴着漫天干花瓣,腰肢一软,直接软到越行锋怀中。
抱了个香玉满怀,越行锋居然笑得十分荡漾,两只手在羽的身上摸啊……“姑娘跳得真好,不如,晚上再到我房里来跳,嗯?”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沈翎比空气还不如,直想抽越行锋一耳光,整个人竟然僵得不能动。
记忆中冷若冰霜的羽,此刻是娇媚动人地在某人怀里扭动:“少主真坏。”
沈翎感觉要吐了,然在干呕的前一刻,他见羽在扭动之时,将一只锦囊塞入越行锋的衣襟之中,随后假装要剥开他的衣袍,暧昧腻人。
越行锋貌似心猿意马,低眉下去,突然转向沈翎那头,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神,似乎很熟悉……事非堂!
沈翎从丹田激起满满一腔怒火,一脚踢翻桌案,手指越行锋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拿下一个小小衡州城就不可一世了!我现在就回京!哼!”
一屋子侍者和影魅共同见证了奇迹般的一刻。平日里恩爱得如胶似漆的两人,居然为了一个妖媚女子而闹翻了?
趁着诸人惊诧不已,越行锋将羽抛到一边,径直去追沈翎:“翎儿,别走啊!我是闹着玩的,别走啊媳妇!”
*
一场你追我赶的狗血戏码,在越行锋将沈翎扛入房间之后结束。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关于家教与情感的骂战,又在房里点燃。
在屋外旁听的诸位八卦之徒,一晚上就听见那些街边话本里的对白,最后吵得连须火也引来了。然滔滔不绝的理据辩论,终是让百无赖聊的人们陆续散去。
最终的落幕,则是从睡榻之上蔓延开来的声声低吟。
屋里燃着一根小烛,越行锋斟了杯茶递去:“翎儿,口渴了吧?”
沈翎抱着膝盖窝在榻上,斜视道:“可以不叫了吗?”
越行锋点了点头,亲自喂他水喝,后从怀里摸出那只锦囊:“看看是什么。”
拆开锦囊,里边的东西只有两样:一只瓷瓶,一张字条。
越行锋示意沈翎坐远一些,而后拔去瓷瓶上的软木塞。越行锋谨慎非常,然鼻尖尚未凑近,立刻快手将塞子复位:“毒药。”
待他将瓷瓶小心收好,沈翎才慢慢爬过去看那字条。
信上的字迹实在好认,如她的人格一般,外表娟秀、内藏杀机。
不用说,无论信上写了什么,都证明了一件事:
花冬青和商隐仍藏身衡州。
第221章 自行解决
既然这两位身在衡州城,那么羽和那位家将自然也跟随左右。
且不论那沈氏家将为何跟着花冬青,四位由始至终没现身帮忙沈翌开熘,这比无情无义的账,是该找个时间好好算一算。
目视沈翎埋头看信的模样,越行锋不由暗暗笑开,一个是挂名南越少主,一个是挂名沈家二公子,就没一个是管住手下的料子。
这时,沈翎蓦地抬头,眼里盛满疑惑:“那个毒药,你会用?”
越行锋还想着那个问题,这头随口一答:“什么毒药?”
沈翎往他手里一指:“哝,就这个。表姐在信里说了,你会用这种毒药。真看不出来,在画岭待了这些日子,我没学到什么,你倒是学了不少。”
耳边听他叽叽咕咕,越行锋两眼盯着手里的信纸。
信上写着:此药用法,君已有涉猎。然宅邸内外眼线无数,常人不可近之毫厘。望君自行解决,自行脱身。
信中言辞很是客气,却不乏花冬青惯有的个性,想来是在商隐的指导下书写而成。
沈翎看某人貌似陷入沉思,忍不住戳他:“喂,你到底会不会?”
越行锋难得茫然,似笑非笑道:“我用过的花家毒药,充其量就是上回南越的虫药。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运气,这药显然是另一种……难道你花家都是这么下毒?”
沈翎一摊手,眼眉神态与越行锋摊手时别无二致:“我哪知道?”
越行锋暗暗笑着所谓潜移默化,两指已准备再度拔开软木塞:“我试试,你离远点。”
忆起越行锋方才闪离瓷瓶的样子,沈翎即刻摁住他:“慢着!要是这药很危险,你试了岂不是会出事?我表姐那人,我还算懂一些,她定是想你死不了,所以让你勉力一拼。”
越行锋将他的手掰开:“那能怎样?花大小姐都说了自行解决,难不成还等她来问问?”转头看向外边墙头上的黑影,“我们没多少时间,常目绝对没你我想象的有耐性。”
沈翎皱眉深思:“要不……你再让那些姑娘来跳一次舞?”
一听他的想法,越行锋即知他是想再见一次羽,然后再通一次消息:“她不会再来。第一,常目行事谨慎,不会让同一批人来两次。第二,天晓得我们什么时候用药,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来人都有危险。”
沈翎不由再度咒骂常目那厮,心中暗忖着如何是好,那边竟见越行锋拔去木塞。
越行锋轻松地笑了笑:“碰碰运气。我的运气一向不错,你懂的。”
“可是我的……”一想到往日的一身倒霉气,沈翎真心为他担忧,可为了保住颜面,愣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完。
“你终于承认你一身霉气了,哈哈哈哈……”越行锋肆意笑着,将瓷瓶斜斜捧起,而后掌心击向瓶底,把药粉直接打向桌上的烛台。
沈翎下意识捂住口鼻,顺道腾出手把越行锋的也给捂了,两眼死盯着烛台。
咦……风平浪静?难道用错法子了?
见桌上还残留着一点药渣,越行锋便想上前挽救挽救,可一起身就被沈翎拉住。
“没事,我就去……”
“小心!”
越行锋正回头安抚沈翎,但见他突然伸出双手将自己一揽,两人重心不稳地倒在榻上。
后背似覆上一层灼热,越行锋见沈翎皱眉,赶紧把他的手从后颈掰回,即发现他手背通红,像是被热气灼到一般。
沈翎急着把手抽回,勐地呵气,连声道:“还好还好,只是红了。”
越行锋只觉心头钝痛,赶忙去取榻旁的紫砂壶,里边应该还有一点凉茶水。然手刚刚触过去,立即被烫得缩回。
沈翎急急往他身后指:“烛台冒火了。”
顾着沈翎发红的手背,越行锋这时才去理会身后的事。回头一看,惊了。
桌案上的烛台早已付之一炬,如是一团火球在焦黑的平面上悬浮。
莫非那不是毒药,而是火药?但,反应也忒慢了一些。
火只停在原处,房内各处也仅仅留存一瞬爆发的热度,眼下正渐渐冷却。
越行锋捧起沈翎的手,掀开被褥,摁在冰凉的木板上:“好些了吗?刚才那情况,你就该缩去里边躲着!”
手不是很疼,沈翎自然有心思辩驳:“还不是怕你被烧着!早知道就这么一点火,我绝对不会去拉你!诶诶,有点疼,往里边挪些,里边凉。”
“不行,我出去给你拿点水,否则得起水泡。”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些许骚动。
“不会起水泡,放……”话未说完,沈翎的嘴就被某人给堵了。
“你听。”越行锋低声一语,外头瞬间拔起一声惨叫。
沈翎瞠目,扳开嘴上的大手:“怎么回事?”果断又一声惨叫。
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且明显是影魅的叫声。
照道理来说,影魅乃是经重重考验选拔而成,一剑穿胸也不过闷哼一声,不会像此时,叫得连尊严也消耗殆尽。
越行锋示意沈翎噤声,随即揭开窗缝朝外边看,之后头皮发麻地坐回去。
沈翎见他的表情不太对,试探问他:“花家来人了?”
越行锋勉强勾出一个笑:“呵呵,还真不是毒药。”
沈翎听他说得莫名其妙,自然而然生出好奇,立马就像趴去窗口看一眼。
深谙某人胆量的越行锋,连忙把他拽回来:“别去!都是蛇!”
“什么!”仅仅是听着,沈翎的手就凉成冰坨。
“那个药,不是毒药,而是引蛇的药。”越行锋眼前飘过方才见着的场面,被蛇咬得遍地打滚的南越影魅。
“那、那蛇岂不是会爬进屋!”沈翎急得要哭了,身为花家少主不会驱蛇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被自家药粉引来的蛇给咬死……真是作孽啊。
桌上的火苗一闪,越行锋下意识把人往怀里一捞。果然,火光第二次开绽。
影魅叫得如此惨烈,想必常目等人正往这里赶来……花冬青究竟打什么主意?
就在此时,刚刚前去偷瞄的窗缝倏尔大开,一道黑影从外跃入。显然不是影魅!
“二公子!”是那位家将的声音!
“快走!”那家将很是尽责,拽了沈翎的手就跑,全然没顾及越行锋的死活。
越行锋没多在意,顶多拉沈翎的时候拉了个空,这一点比较郁闷。
沈氏家将的来意十分明显,就是为了救他家二公子。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来了个天女撒粉末,顿时将蛇驱散,通途大开。闻那气味,似乎是雄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