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用得着,你们用的可是我奚家的名号,连货也是我家的,我岂能不担心?”奚泽目视眼前几人都不好对付,默默服了软,“我不要紧,关键是我爹,我不想再有什么牵连他。”
“孝子不是这样当的。你既是知道京城出事,天晓得会不会波及许州,到时候,估计你连生意也做不下去。这回帮一帮我们,也算帮了你们自己。”越行锋很清楚,刚说出口的句子全是瞎掰的结果。
见奚泽犹豫不决,花冬青觉得心烦:“你别想了,把你爹请出来,我亲自说给他听。”
没等奚泽说话,越行锋倒是抢先:“他不在。”
奚泽不敢看花冬青,低着头:“去雁水附近谈生意了,半个月才回来。”
沈翎瞥见花冬青又要发作,忙弹步过去拦她:“表姐,冷静一点。”
花冬青貌似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我很冷静。奚泽,需不需要我把你爹去谈什么生意、在哪里谈生意,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不知怎么地,奚泽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盯着花冬青,嘴唇一张一翕,许久才憋出一句:“姐,你们今晚先在我家住下,我会去准备。”
目送奚泽匆匆离开,沈翎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有求于人,搞到最后还闹出要挟的意味。但是,奚泽最后的表情很值得深究:“表姐,到底是什么生意?”
花冬青叹息道:“我本不想拿这个威胁他,是他太小气。”发觉沈翎依旧盯着,只好多说一句来解他的馋,“得罪了当朝太子,还想只是喝茶那么简单?或是你真以为普通商人能有资格入阆风楼?总而言之,见不得光。”
越行锋击掌道:“真不愧是花家大小姐,可真有办法。”
花冬青白他一眼:“你我的人还在车上,还不快去接进来?”
越行锋佯作殷勤:“是,大小姐。”说完,回头见沈翎还想追问的模样,立即示意他少说话,随后去外头接人。
*
奚家的招待很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再也没见过奚泽的影子。问起家丁,都是一个答案:少爷出门办货。
舟车劳顿多日,终于能平躺着睡上一晚。
一夜过得很快,越行锋一行人又得继续北上,然不知奚泽的货是否备好。
颜陌去后院一看,随后传来消息,说是车上的蜀锦未曾动过。
如此不屑一顾,可见奚家确实有钱,说是许州首富,说不定真正财力还在此之上。
众人将离,仍是未见奚泽的影子。
颜陌料定他害怕跑路,故而主动请缨要去追逐一番,后被越行锋拦下。
这时,奚家的家丁送来奚泽的一封信,顺便告知他家少爷已出门远游。
对此,花冬青呵呵一笑:“父亲谈生意,儿子远游,还不是怕死。”转眼见沈翎仍是昨日那副眼神,又是笑了笑,“别想了,他家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越行锋拆开信,眼睛一亮:“他把货备好了,就在城西的库房,我们去取了便是。”
话毕,从信封内抽出另一张纸,上边是奚家印鉴。
第227章 世事突变
京城内外,巡兵遍布,可疑人等均不得入内。
好在越行锋一行人久历江湖,外加奚家的货物,入城还算容易。
车水马龙,繁华盛景,京城依是一处奢华之地,即便风声不同以往,仍是喧嚣。
颜陌第一次入京,一眼便知南越王族难以企及,眼光所到,皆是富庶。
再环顾一周,见城门那头似乎聚集不少百姓,方才入城时还不见如此拥挤。
不知不觉,颜陌驾车的速度慢下来,车内探出半个人身,是花冬青:“为何慢了?”
颜陌自然而然朝后边一指:“那边有很多人。”
花冬青见怪不怪:“那是张贴皇榜的地方,当然有人痴心妄想着占便宜。”
“皇榜?”沈翎亦从车舆内探出身,他眉梢一颤,心头像是预料到什么,立即跃下马车,向皇榜飞奔过去。
“翎儿!”越行锋一手抓了个空,只得快步追上去。
越行锋护着沈翎挤到最前边,终于看清那张明黄纸上写着:
昭国公府少将军沈翌于衡州一战败于南越,其中有通敌卖国之嫌,今已查证,于十日后午时斩首示众。
目光停在明黄纸最末的朱红印鉴之上,沈翎愣住了。所谓京城剧变,竟是这般!
为何此前茶摊那边未听人提起,连柴家的事都能传出,为何昭国公府的事半点也未流出京城?难道是帝君有意为之?
耳畔尽是纷纷议论,每个人口中都念着兄长的名字,沈翎双拳一握,冲动地想要将皇榜撕个粉碎,手还未抬起,已被身边人扣住。
越行锋及时制住他,二指在其后背飞快点戳:“我们先走。”
沈翎几欲喊出声,奈何越行锋手法极快,又点了他哑穴,眼下只能狠狠瞪他。
对此,越行锋也无可奈何,担心周围的民众看出什么、听出什么,暂时先把他从人群中拖离,待到了过客稀疏的地方,才说:“还有十日,先走。”
怀里的人似乎松了力,越行锋知道这不是妥协,因为从他眼中看到的是一抹黯淡。
*
一行五人并未选择偏僻处的客栈,而是在喧闹的大街边上随意挑了一间。
颜陌将羽背回客房,花冬青则借口妹妹生病,向客栈掌柜问了药房位置出门巡查,在角落的客房里,只余下越行锋和沈翎两人。
耳根终于静了,越行锋暂且解了他哑穴,但依然未让他行动自如。
沈翎并不想说话,他从未想过事情会落到这副田地。
已经是第二次了,在皇榜上看到昭国公府的字样,已是第二次,每次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如果当初不讨家,如果当初就乖乖去死,今日就不会变成这样。
上回因为兄长之故,勉强维持住沈家,然而这次,是沈家第二次传出斩首之刑,估计这一回,谁也挽救不了。
沈翎只想让家人都活着,什么昭国公府,那些虚名,想必父亲并不会太在意。
看心上人这副模样,越行锋何尝不心疼,现在只能把他禁足在客栈之中,以免他作出什么傻事。如今想来有点后悔,若把他关在许州,或许不错。
两人相对无言,原本安静的客栈渐渐出现骚动。想必是临近午时,前来吃饭的人多了。
人多则口杂,卸去大街上的吵闹,人与人之间的议论,顿时变得清晰。
毫无疑问,人们说起的,皆是那张皇榜,帝君难得亲自示下的斩刑。
“听说沈家那位将军通敌卖国?可能吗?当年西临之乱,可是全靠他才没事的。”
“当年是当年,如今都过了这么些年,帝君对沈家的荣宠早就淡了,外加最近没仗可打,北狄那头的动乱,似乎又不了了之。他在家里闲着,难免想找点事做。”
“他想找事做,也该建功立业,该打胜仗才对,怎么输得那么惨?”
“这你还不知道?自从那纨绔二公子出事之后,沈家几乎就给他败了,后来帝君再也没用过沈家的人,就连堂堂昭国公也被免了早朝。外人看是帝君隆恩,实际上啊,是帝君根本不想看见那老头。”
“说的也是。在大崇捞不到好处,自然要去别处捞。既然有人肯给,为何不要?”
“喂,你可别乱说,现在都还没证据呢。”
“如果没证据,岂会斩得这么快?说不定是帝君顾念沈家以往的功绩,顾着面子呢!”
“有什么好顾的?谁不知道那败家子欺君在前,又投靠敌军在后,早就把沈家的脸给丢尽了,哪来还有什么面子,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门外的议论愈发难听,一句接着一句,竟是掺了不少污言秽语。
一会儿说沈翌贪图富贵,一会儿说沈翎害人不浅……总而言之,没一句好话。
越行锋紧紧捂住沈翎的耳朵,仍是没避免那些声音。一气之下,他快步去推开房门,朝外头吼一声:“小点声!有人在睡呢!”
或许是越行锋的表情凶神恶煞,外加打雷似的一吼,外头终于静下来
待越行锋回头去安慰沈翎,却见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越行锋心底猝地一疼,过去拥住他:“都怪我,应该住偏一点的客栈。”
沈翎的声音有些沙哑,隐约带了哭腔:“住哪里都一样。帝君难得下一次皇榜,大家肯定都看见了。何况他们说得不是完全错,至少我的那部分,全是真的。”
这话略显耳熟,越行锋轻轻捂了他的嘴,认真道:“你听我说,不关你的事,你一直做得很好。只不过有些事是必然的,根本不是你我之力所能掌控。”
沈翎心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愧疚,深深自责着,难过不已。不论越行锋说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越行锋看他难过成这般,忽然想起一个人:“你有没发现,那头没有一个人提起柴家,之前在路上还有说柴家出事,才短短几日,居然就没了风声。这里是京城,却也平静成这般,说明柴廷已经把事情压下来。”
柴廷没事?也就是说,柴石州也安然无恙?
沈翎一听,勐然抬头。
越行锋见他有了精神,即知他想到什么,便顺着他的心思说下去:“他一定会救你哥,但还有十天,以他的个性,绝不会轻举妄动。相信柴廷绝不会允许他救人,所以,他八成是孤军奋战。目的相同,就是朋友,我今晚就去找他。”
沈翎愣着,一把拽住越行锋:“会不会柴石州知道你会去找他,然后布下陷阱,让你踩进去中计?如果能擒得了你,保住我哥的命就不是难事。柴石州,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想到在此情势之下,沈翎还能联想到这些。然越行锋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
虽然柴石州会为沈翌而顾及沈翎,从而不打越行锋的主意,但只要瞒得足够好,先把人给救了,也是有这种可能。正如沈翎所言,柴石州就是这种人。
但是,在京城中自由往来,必须有一道护身符,若是商隐在此,一切当然好办,可商隐仍无音信,所以必须找帮手,而最好的人选,便是柴石州。
越行锋必须去碰一碰运气,故安慰道:“无妨,你夫君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
当夜,越行锋封了沈翎睡穴,避过颜陌的护卫,在花冬青的默默注视下,熘出客栈。
其实,越行锋还有一个设想,便是柴石州被柴廷所制。
儿子想救人,且是救一个待斩死囚,柴廷为了柴家,好不容易才将风波平息,自然绝不会袖手旁观,必定会竭尽所能锁住柴石州。
事实证明,越行锋所想不错,柴家守备森严。莫说是府邸四周,就连相邻街道也布满眼线,常人基本无法靠近。故此,夜探柴家的计划只得搁置一边。
若想让越行锋空手而回,估计连他自己也不容许。所以,他改变方向,往昭国公府走去。
然而,情况不似想象中乐观,昭国公府周围亦是严防死守。但以越行锋对沈氏家将的了解,暗伏四周的人绝非家将,而是另一拨人。
越行锋绕行一周,只得庆幸此处守备远不如柴府,故而轻轻松松绕去后门。
正当他想翻墙进去,就见后门被人推开……有人出门倒水?有点眼熟。
第228章 客栈一叙
天色蒙亮,略微有雨,顺着窗缝,灌入冷风。
街边的叫卖声传入客栈,上下客房陆续响起动静。有人喊小二拿早饭,也有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也有人如他一般,还在榻上躺着。
若非越行锋封了睡穴,只怕彻夜难眠。沈翎往睡榻边上摸了摸,依旧空空荡荡。
他整夜没回来?
沈翎揉揉额角,渐渐把昨夜的对话过了一遍,想起越行锋说过,他准备夜探柴府,寻一寻柴石州的踪迹。
可是,他没回来。难道正如意料中的那样,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令人惧怕的想象在划过心尖,好似裂了一道口子,疼得沈翎弹身起来。他自言自语:“越行锋一定出事了。不行,得去找颜陌,还有表姐。”
双脚才刚套上罗袜,还没来得及套进靴子,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越行锋端着木盘进屋,木盘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边上还有两碟小菜。
见着他好端端站着,沈翎松了口气,见他发丝有什么闪了闪,没顾上穿鞋就冲过去。仔细一瞧,是晨露。
越行锋放下木盘,直接把他抱回睡榻,俯身点跪下来替他穿鞋:“没穿鞋就乱走,也不怕着凉。”
沈翎抚上他头顶,果真有些湿润:“整夜没回来,找到人了?”
越行锋扯过被子,暂时裹上去:“没有。你先吃点东西,今天有事做。”
无功而返不是越行锋的性子,这一点,沈翎还算明白:“一定有事,昨晚干什么去了?”
越行锋仍低着头,眼底有光芒闪过,却是不动声色:“柴家,我去过了,守了不少人。估计是柴廷怕他儿子逃出去,或许是防着什么人,也可能是为我设下的埋伏。”
听他说话全无紧张之感,沈翎知道他又在东拉西扯,说得绝对不是什么重点。既然他不想说,自然也问不出,沈翎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柴家守成那样,那么与之有所牵连的沈家又会怎样?
沈翎心生忧虑,犹豫再三:“我想回家。”见他手势一顿,沈翎又道,“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只不过,我该不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