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让开!”花冬青试图掰开沈翎交叠的手,“你挡着他胸口要穴,我要怎么下针!”
“哦,好。”沈翎将他松开,趁越行锋合眼,赶紧摸摸眼角那丢人的东西,但愿花家的金针术能帮上越行锋。
花冬青看不下去,责问他:“沈翎说得对,你真够笨的!”
几针下去,越行锋的痛色已稍有缓和:“翎儿可以说我笨,可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方法虽然又烂又土,但的的确确最直接、最有效。我就不信了……”
“不信什么?”花冬青见他嘴角又渗血,面无表情道,“信了信了,少说话吧你。”
“好的。”越行锋只管躺在沈翎腿上,由他伺候着拭去血迹,一面安慰他,“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知道的,很多事,我还没做够。”
“没做够才好呢……”沈翎煳着眼,顺道连脑子也煳了,顺着越行锋的意思,就说了。
“呵呵,你可得好好记住这句话。”越行锋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目,“想睡会儿,你陪我。”
“好。”沈翎扯来被子给他盖上,细心地掖好被角,“我陪你,你好好睡吧。”
越行锋从被里抽出手来,凭空晃了晃:“握着。”
沈翎明白他的意思,腾出手与他交握,一同藏进被里。
花冬青瞥一眼,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沈翎,先去吃点东西,他睡了。”
沈翎只顾搂着他,手臂又收了收:“不用,不饿。”
“看他能饱吗?”花冬青莫名地飘出一句。
“表姐,你……”沈翎不知花冬青为何这般说话,话中一丝担忧也无。不过,他已无力去深究,眼下陪着越行锋就好。
“我去找他。”默在一旁的沈翌居然说话了,而且说了就往外走。
“别去!”这时候说话的,竟是方才貌似睡着的越行锋。他两眼有神,甚至探出手去,意图阻拦沈翌:“我们等着就好。时机未到。”
“装睡也用点心。”花冬青最后看一眼,端了血布盘子,出门去了。
沈翎像是没听见边上的对话,愣愣把某人的手又给握了,重新放进被里,小心捂着。
第136章 何止阴险
两天过去,越行锋的状况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还严重了一些。幸亏花冬青每日早晚施以金针术,才得以控制。可是某人的心情随着起起落落,已有两日茶饭不思。
沈翎的身子本就单薄,一连饿了两天更是单薄,若非之前在画岭练过一段时日,只怕现在早就同越行锋躺在一道。
用花冬青的话说,若是因此传出花家少主饿死的消息,恐怕这比白卓之死更博人眼球。
虽说花冬青对越行锋已无眷恋,但为了沈翎,多多少少也须关照。然从越行锋中毒到现在,她居然没有一丝悲伤气色,成天好吃好睡,跟死了情敌一样心情舒畅。
如此不走心的态度,被沈翌看在眼里,终究也是坐不住。提了剑,不知踪影。
再次约了柴石州去山上,这一回,沈翌可不是冷面相待,一见他现身,立马移步过去拎了他衣襟,两眼腾出怒色,不似往昔。
柴石州任由沈翌扯着,一脸闲适,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令人生厌:“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沈翌,若我记得没错,你可从未对我笑过。”
“把解药交出来!我知道是你做的。”沈翌眉目冷冽,像是一眼便可冰封千川。手中的力道不曾松懈,却见柴石州笑意悠然,更是恼火:“交出来!”
“证据。”柴石州淡淡一言,“你没有。”
“你上次说的就是证据!”
“上回并无旁人在场!”
他说得对。沈翌因此卸了力,眼神依旧定在那里:“柴石州,你到底想做什么?”
柴石州背过身,双肩颤动,竟是当场发笑,忽然侧过眼角:“沈翌,我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你我本是同路人,不过奉命不同时、所行不一,仅此而已。”
奉命,奉谁的命?沈翌确是奉帝君之命来此,难道他也是如此?不可能!
山间清风徐徐,逆着掀起柴石州鬓边乌发,缠在唇上,他隐约在笑:“你奉帝君之命前来招安,我也是。现在,你懂了?”
一月之前,沈翌奉命前去天虞山招安,意图让这些为保河山安宁而归隐山野的武林世家,再度为国所用。然而今时今日,世家各族大多各有势力,要想打入其中并非易事。就在此时,沈翌听闻沈翎的消息,所以借由购情报之故,接近、混入,得以一同前往天虞山赴宴。
这是沈家重获帝君信任的一次绝佳机会,沈翌不想错过,纵使利用沈翎,也在所不惜。岂料繁吹谷暗潮汹涌,一切计划不得不小心翼翼,一拖再拖,如今竟从柴石州口中得到这般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翌自是不信他的话:“你勿要胡说!帝君分明只命我一人前来,你柴家涉足其中,不过是想害昭国公府不得翻身!还想借帝君的名义?我不会信你。”
“你已经信了。”柴石州摇头叹息,“沈翌啊沈翌,你终究只适合上阵杀敌,对于朝堂之说,你还真是一知半解,嫩得很。帝君的确命你前来,想给沈家一个机会,但是,帝君又为何不能再命我前来?你以为,今日的沈家还如同当初么?”
“你的意思是,帝君不信任我,所以遣你来补上一刀?”沈翌咬牙切齿,深感帝王心之不可测,沈氏一族世代忠心,却抵不过一朝疑心深重。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补刀?我有害到你吗?我只是想帮你,真心的。”柴石州上前一步,正撞上沈翌如同狼一般的眼睛,“呵,挺狠的。”
沈翌冷冷道:“帝君究竟要你来做什么?我想,应该不止是补刀这么简单。”
柴石州看待沈翌愈发不同,他的心思,可谓一点就透,若能早日往来朝堂,也不至于如此天真。他说:“帝君说了,若那些人无法招安,就伺机分化。你也看到了,那些人个个野心勃勃,岂会为朝廷所用?”
虽为帝王之意而心寒,但沈翌仍觉得帝君漏算一事:“他们的确野心勃勃,但不过是有心,只要商隐一日守着繁吹谷,他们就不敢造次,即便与你勾结,也成不了大事。”
“如果商隐死了呢?他那个儿子可还不成气候,要结果谷主之任,还为时尚早。”
“你说什么?商隐会死?”沈翌不免惊诧,以当日赏花宴上的状况,在此山谷之中,应当无人能动得了他。但听柴石州口气,又不像是玩笑话。
“哦,我忘了说了。刚才你问我要解药,我应该说的。”柴石州笑意诡秘,冲着沈翌未平的惊色,缓缓说道,“那个毒,无解。然,并非没有解法。所谓的解法,就是让商隐耗尽一生功力,直至油尽灯枯,方能一命换一命。”
沈翌几欲拔剑:“卑鄙无耻!”
柴石州无畏道:“能毒死人的毒,才是毒。随随便便能解的,那叫做废物。相信以商隐的胸怀,定会舍身取义救下越行锋。所以,只要他一死,那些人必然无所顾忌,蓄势而出。到时候,江湖一片纷乱,帝君便可坐享渔人之利。”
在沈翌眼中,帝君向来宽厚仁德,怒不迁旁人,故此当时只下令处死沈翎,而未有连坐九族之举。但是今日,沈翌对这位帝君的认知全然颠覆……何止是阴险,简直可怕!
“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倒是能给你一条生路,让昭国公府免受灾祸。”柴石州见沈翌不语,遂道,“还是不信?”
“哼,隐世各族,将蓄势而出。你已分化挑拨,还有我什么事?”
“我说过,此次我勾结四方之众,在最后让给你一方,又何妨?能让你对帝君有个交代,也不会影响我的计策,你觉得如何?”柴石州说得万分诚恳,演足了戏。
沈翌对他全无信任:“你以为,我会同你一般无耻?”
柴石州轻叹道:“沈翌,你太过执着。”
*
直至日暮,沈翌黯然而归。在此之前,柴石州早已扬长而去。
屋里灯火虚晃,进门一看,商隐竟盘膝端坐榻上,正在为越行锋运功!
沈翌目光森寒:“你们在……做什么!”
花冬青看了一眼痴愣愣的沈翎,摊手道:“驱毒啊,你看不懂吗?你当你弟弟死了,不在乎没关系,我可看重我花家的少主。现在商谷主肯帮忙,你就别掺和了。”
“快住手!停下!”沈翌出声阻止,然他清楚得很,眼下商隐与越行锋内息相交,如若贸然中止,只怕是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便再无人救得了越行锋。
“停不了。”花冬青斜眼看他,“你一天上哪儿去了?”
“不行!快停下!”若要拿千万无辜来换,沈翌宁可有所取舍。
一掌噼去,被花冬青一招拦下。眼见商隐的内息源源不断进入越行锋的经络,沈翌再也抑制不住:“若帮越行锋解毒,你也会死!你一死,隐世各族必定蓄势而出,扰乱天下!这是帝君之策,先加以分化挑拨,再让你力竭殒命。若再这样下去,就中计了!”
沈翎看着这位兄长,眼里闪着疑惑:“是真的?”
沈翌发觉沈翎的反应不太对劲:“什么真的?”
“唉,果然如此。”音色沉定如斯,令人听了想揍一顿。
“这些内力,就当是谢礼。”商隐收势,平定内息。
沈翌满是惊色的脸,蓦地僵硬,眼睁睁看着越行锋从榻上蹦下来,身手敏捷,步履矫健,晨间还灰暗将死的面容,现时竟如往常一般神采奕奕。他……分明没中毒。
越行锋先走去沈翎那边,替他抹着脸上新旧不一的泪痕,心疼道:“这两天,苦了你了。”
沈翎傻傻地把他望着,眼神从呆滞到狂喜,再到暴怒,只在须臾。
发觉情势不对,越行锋干笑道:“这是权宜之计,你看,我好好的。我又没那么蠢,哪会傻乎乎把毒给喝了,你说对吧?说死就死,也不是我的本分……”
“你他丫是装的!”沈翎瞬间爆粗口,直接挣开越行锋,紧接着狂骂,“你要脸不要脸!烂招玩不腻啊!害得我两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你赔得起吗!无耻!混蛋!败类!去死!”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还不得哭瞎?”越行锋说得没心没肺,两手却是不由自主把他给搂了。瞅见旁人看着,越行锋诚恳道:“你们可以先出去么?”
第137章 人生如戏
越行锋让闲杂人等出去,还不为了得寸进尺地干这些和那些?
沈翎深谙此无赖的脾气,自然不能让旁人识趣撤退,否则羊入虎口的可就是他了。
他立即从越行锋怀里挣脱,飞快奔去挡在门前:“谁也不准走!越行锋这样欺骗我们,这样恬不知耻,难道不需要狠狠揍一顿解气吗!”
“我知道啊。”
“我也知道。”
花冬青和商隐两人面若无状,一前一后承认了事前知情。这一下,可把沈翎闹得心塞。
越行锋把他从门边拎回来,看他惊得没缓过神:“上回不是一早跟冬青去谈生意么?那时谈的生意,便是这一桩。为了演戏逼真,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我又怕你担心,所以让冬青装作不走心。原以为你会有所察觉,哪里晓得你这么迟钝。”
静静看他安然无恙,沈翎又是眼角发酸:“知道我迟钝就少干这种事。”
越行锋神色柔和:“放心,过了这关,以后不会了。演个快死的人,真的很累人。”
“所以你阻止我找柴石州?”沈翌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不不不,我当时阻你,恰恰是催着你去。你看,你最后不是去了吗?”见沈翌眼里存有疑惑,越行锋又道,“只是觉得你不可能主动去寻柴石州,即便是去了,也只会逼问解药下落。但只要我拖得越久,沈翎越难过,你就越是按捺不住。你急到方寸大乱,那个柴石州才会相信我快死了。只是没想到,居然套出别的消息。”
“都是一样。”沈翌脸色一变,突然冷言冷语。
“什么?”这等反应,确是让越行锋意外,难道……他还有没说的?
“没什么。”沈翌落下冷冰冰的三个字,遂转身离开。关门时,手劲略重。
沈翎看着兄长甩门而去,肯定了一件事:“糟了,我哥生气了。”
商隐摇头道:“你的确过分了些,但,无可奈何,但愿少将军能看得开。”
如今已取信柴石州,花冬青盘算着下一步:“你打算装多久,总不可能一直不死。”
越行锋哭笑不得:“我说,你很希望我死么?不想演戏,也不用狠到这个地步吧?”
遂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向商隐,“商谷主,下一步,只怕得委屈你了。”
商隐似乎很有兴致,想必是冷清的繁吹谷,许久没这般热闹:“你说,我做便是。”
越行锋忽然拉过花冬青的手,交到商隐手中:“花大小姐,接下来,得靠你了。”
花冬青试图把手缩回来,却见商隐面带笑意,手掌倏尔收紧,顿时额冒冷汗,一个劲使眼色让越行锋快点说,偏偏那人好死不死在旁看戏。
待到看够了,越行锋才说:“眼下柴石州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商谷主为了救我而耗尽功力,现出油尽灯枯之象。既然他这么期望商谷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就做给他看好了。”
商隐手执柔荑,脸上显出与他年岁全然不符的得意笑颜。他看着花冬青:“花大小姐,可能得麻烦你扶在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