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故意慢了两步等他一起,顺手还把拐递给他让他帮忙拿着:“架的胳膊都僵了,你扶我进去吧。”
顾桓看见小白的时候,一张永远怒气腾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还来不及放大,就凝固在了脸上。
“爹……”
“顾伯父。”
之前来借兵什么的,他都是以天子的身份来的,谈公事顾老将军自然不会也不敢给他脸色瞧。
今日他以晚辈身份而来,瞧人脸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嗯。”顾桓哼哼一声算是应了。
“你别杵这儿了,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一扫。”顾老夫人眼见气氛尴尬,赶紧指使他干活儿。
顾桓刚要去院子却被君若寒拦住了:“雪地湿滑,还是我来吧!”
此言一出,除了小白,剩下的三人俱是有些震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老爷子,只见他气的一吹胡子:“我虽不如你年轻,可你也不用这般奚落我这个老头子,不管怎么说,一个扫帚我还是拿得动的。”
说着便拿起扫帚到院子里开始扫雪。
君若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表示一下对长辈的尊重,却会适得其反。
“爷爷,我跟你一起呀!”小白立刻跟在顾桓身后动了起来。
顾放用肩膀使劲儿撞了一下还在那儿发呆的君若寒:“赶紧去啊,小白都知道讨好我爹,你还杵这儿。”
君若寒后知后觉,也拿了扫帚到了院子里开始扫雪。
“这……这怎么使的,虽说是以晚辈身份来的,可过门都是客,哪儿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顾老夫人斥责儿子不懂礼数。
“什么客不客的,他跟你儿子好了,自然也是你儿子,你怎么使唤我就可以怎么使唤他,你不使唤他他还会觉得你跟他生分了,会不高兴的。”顾放拿起台阶下的凳子放到屋檐下坐着,站了一会儿腿有点儿受不住了。
顾放几句话都快把顾老夫人绕晕了,不过她听到了一个重点“他跟你儿子好了”。
“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是失忆了,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顾老夫人还心存侥幸。
“我昨晚都想起来了。”顾放说。
“……”顾老夫人。
罢了,儿大不由娘了!
长长叹口气,顾老夫人扭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敞着嗓子问:“若寒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君若寒有点受宠若惊,顿了一下才道:“没有,就是想吃伯母做的葱油饼了。”
顾放挑眉,好家伙,都会蹬鼻子上脸了。
“我不吃葱。”顾桓粗着嗓子道。
“知道你不吃葱,每天说一遍烦不烦啊?”顾老夫人怼道。
“每天说一遍你都记不住,我不说你岂不是更记不住了!”顾桓说。
“你说了我也不会记,扫你的雪去。”
君若寒听着两位长辈火星四溅的对话,互相嫌弃中又带着温馨,他喜欢这种烟火气。
顾放撑着脑袋看着老中青三代人在院子里忙活,嘴角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不过老爹挺可怜了,除了他在认真扫雪,剩下的两个完全是捣蛋的。
君若寒态度良好,可惜经验有限,扫个地这儿一下那儿一下,完了还得老爹来‘善后’。
小白就更不用说了,扫帚是一下没动,就在薄薄的雪地上滑来溜去。
君若寒扫着扫着就扫到顾放面前的台阶下了,一抬头就对上了他一张带笑的脸。
顾放见君若寒在看他,故意朝他挤了挤眼。
后者皱眉,朝顾老爷子投入一眼,示意顾放,你爹在,别放肆。
顾放余光一瞥,老爹正背对他们搬花盆呢,虽然花盆里啥都没有。
他朝君若寒勾了勾手指。
君若寒直觉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却忍不住倾身上前,小声道:“你现在给我老实点,别……”
别什么还没说出来,顾放忽然贴着他的嘴边啄了一口,君若寒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享受,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顾老将军和小白。
还好那爷儿俩正蹲在那儿研究花盆呢!
“老实点儿,回去再收拾你。”君若寒恐吓完,便拿着扫帚朝顾桓走去。
顾放乐得像只偷腥的猫,其实他也不是情不自禁,更不是情到浓时把持不住,只是觉得挺刺激的,就这么做了。
顾老夫人做了一大桌菜,虽然看上去都不如宫中的御膳出众,却道道都让君若寒有种迫不及待想尝尝的冲动。
“先吃个葱油饼,不是惦记好多年了吗?”顾放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顾老夫人“啪”地一下打了手。
“没规矩,用筷子。”顾老夫人说。
顾放这才老老实实拿起筷子,给人夹了一块儿葱油饼:“快吃吧,挨了打才换来的。”
君若寒哭笑不得,夹起葱油饼吃了起来,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顾放瞅着他,见他吃着吃着似又要感动到流泪,忙从下面抓住他的手,小声道:“一个葱油饼,不至于……”
“什么?”君若寒有些不明白。
“不至于就感动到要哭啊,以后你想吃,我就带你过来。”
“我没有要哭。”怎么自己现在在他心中就成个哭包了呢?
“咳……”
两人正拉着手窃窃私语,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吓得顾放赶紧松开,正襟危坐。
顾老爷子坐到了主位上,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眯了眯打量着两个人,最后盯住顾放:“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他现在都怀疑这俩臭小子会去入歧途,都是自己这个傻儿子干的好事了。
“爹说的是。”顾放乖巧认错。
“吃饭。”顾桓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动起了筷子。
整顿饭下来,君若寒像个乡巴佬进城,一会儿夸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这个怎么做的,那个放了什么调味?
“这些菜可比不上宫中的御厨做的好……”顾老夫人都被夸问的不好意思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饭,那个糟老头子就从来没夸过她。
“样子也许不如御膳好看,但却有家的味道。”君若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淡淡地忧伤。
虽是天子万人之上,但衣食住行,哪样是别人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做给他的呢?
顾老夫人想到此,也难免替这孩子难过,盛了一碗排骨汤给他:“这有什么的,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自己来就是,不用带放儿一起。”
顾放排骨啃的正带劲儿,忽然就被老娘嫌弃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伯母。”君若寒面露微笑。
“哼……”
今天顾老爷子说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哼”了。
“你哼什么,快把压岁钱拿出来。”顾老夫人踢了他一下。
君若寒怎么都没想到,这压岁钱还有自己的份儿,虽然顾老爷子在给自己的时候依然是翻了个白眼外加哼了一声,但他还是很开心。
第145章 皇室血脉
这股子开心劲儿一直持续到他们坐上马车要离开。
顾放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有完没完了,就几个铜板,还没你给我府上仆人们发的多呢!”
“意义是不一样的,你不懂。”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笑着,“更高兴的是小白留在了伯父伯母那儿。”
顾放刚想骂他一句不要脸,马车忽然一阵摇晃,害得他直接一头撞到了君若寒怀里。
“怎么回事?”顾放在君若寒腰上摸了两把,这才坐直身体朝外喊了一声。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顾九在外道:“藏春楼门前围了一堆人,把路堵住了。”
顾放掀了帘子一瞧,果然是藏春楼,想起上回发过的誓,他现在光看着这三个字都有点儿心虚。
“那不是你的红颜知己流烟姑娘么!”君若寒凑过来一看,凉凉道了一句。
“别瞎说,我只有蓝颜知己。”顾放道。
藏春楼门口围了一堆人,除了流烟,顾放瞅着那个一直躲在流烟身后掩面抹泪的姑娘也很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姑娘在哪儿见过呢?”顾放捏着下巴蹙眉,“很熟悉啊!”
“这藏春楼哪个姑娘你不熟悉?”君若寒说。
“我说正经的。”顾放拍了拍他的脸,“别瞎吃醋。”
完了又朝顾九道:“你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庄舟的心上人,要真是流烟遇上了事,他怎么说也得帮一把不是。
顾九挤进人堆里,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原来是楼里有个姑娘怀孕了,那姑娘年纪小且有颇有几分姿色,花妈妈还指着她给自己当摇钱树呢,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便给她喂堕胎药。
谁知这姑娘对那恩客有情,想把孩子生下来,便求身边伺候的丫头帮自己逃走。
可惜被花妈妈发现了。
“那姑娘此时身怀有孕,花妈妈怕再打要出人命,便拿那小丫头出气,正在门口拿鞭子抽着呢,看样子是想杀鸡儆猴,给楼里的姑娘们敲个警钟。还用那小丫头威胁那个姑娘让她堕胎。”顾九说。
顾放神色忽然一凛,他想起那个姑娘是谁了。
“你说的那个怀有身孕的姑娘可是躲在流烟身后那位?”
顾九点头:“正是,那姑娘年纪小,今年也不过虚十六,着实挺可怜的。”
顾放又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这儿看见端王,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吗?”
君若寒听到此直觉事有不妙:“你怀疑她怀的是千鹤的孩子?”
“风月之地,这种事不好说,也不一定。”顾放道。
“去看看吧!”君若寒神色凝重。
三人朝藏春楼门前走去,顾九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的作用来。
一路强势地拨开人群,将两位主子让了进去。
“住手。”君若寒声音不大,气势却教人不敢忽视,那两个架着小丫头的龟奴不自觉松开了手。
“花妈妈借一步说话。”君若寒不想浪费时间,况且顾放的腿现在还不能久站。
对于这个当初跟顾小将军在楼里对赌的男人,花妈妈自然印象深刻,不光她印象深刻,不少围观的人中也有那晚见识过大场面的客人,眼见这俩人相携而来,脸上都是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神色,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种非富即贵的人,花妈妈自是不敢得罪,让龟奴把人带进去,藏春楼门口的这场闹剧才算暂时结束。
几人到了厢房,顾放视线扫了一圈儿落在了流烟身上。
“流烟姑娘,你来说吧!”
花妈妈准备开口的,却被顾放打断了,只能讪讪闭了嘴。
“落羽挂牌的那天晚上,有个公子出手豪气包了她一年,前些日子那位公子几乎每天都来,甚至还许诺除夕陪她在藏春楼守岁,可惜……那位公子食言了。”流烟道。
风月之地,这种情话没有谁当真,说说听听也就罢了!
“是啊,两位公子,不是我花妈妈无情无义,你说落羽这姑娘才虚十六,她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定然也不能在藏春楼呆了,就算我不问她讨要这赎身的钱,她出了这藏春楼如何养活自己,又如何养活她腹中的孩子呀!”花妈妈赶紧自证清白,仿佛自己只是为了这个姑娘好。
“我有话想单独与落羽姑娘谈,花妈妈可否行个方便?”君若寒道。
君若寒一身贵气,顾放又是熟客,花妈妈自然也不怕他俩会偷偷把人给带走,于是领着流烟离开了。
关好了门,花妈妈这才皱着眉问流烟:“你有没有觉得包下落羽的那个尹公子跟里面那位颇有几分神似啊!”
流烟恍然大悟:“妈妈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呢!”
“包下你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君若寒冷声问道。
落羽年纪小,虽是这秦楼楚馆中人,却刚入行没多久,除了那位恩客,再也没接触过其他的客人,被这位公子一逼问,当场有些腿软。
只见她害怕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落羽不知,只知道他姓尹,其他的尹公子不说,落羽也不敢问。”
“你腹中的孩子是那位尹公子的?”顾放问。
落羽点点头。
“你抬头看看这位公子……可与那尹公子有几分相似?”顾放又道。
落羽这才敢抬头打量面前那位冷面的公子。
只一眼,落羽便又垂了眼:“却、却有几分相似。”
“你先出去吧,你的事,我们会与花妈妈商量过后再定夺。”顾放说。
落羽福了福身:“多谢两位公子。”
落羽走后,君若寒依旧抿着唇神色冷得可怕,顾放看着他也没敢出声。
如此看来,这落羽口中的尹公子八成就是君千鹤了。
片刻后,只见那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个熊玩意儿倒真是比我有出息。”
顾放点头,头点到一半发现人正瞪着自己,于是又赶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确定这期间,落羽没有接待过其他的客人?”君若寒又问。
顾放思索片刻:“这还得问花妈妈和她身边那丫头。不过八成是没有的,这里的姑娘可都是有职业操守的,既然端王殿下包了她一年,至少这一年间,她是不会再接其他客人了。”
“你倒是对这其中的规矩知之甚详啊!”君若寒瞅着他道。
顾放一噎:“也、也就知道些皮毛,皮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