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现在即将要陪陛下出宫的情况下,若他还克服不了自己怕血的这一关,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无能,他甚至不敢和影一等人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统领,若是对方知道,恐怕不会再允许他留在陛下身边。
想到这里,影七的心脏微微紧缩,不明缘由地烦躁了起来。
从前从未在乎过的问题,如今却叫他有了紧迫感,他不再犹豫,应道:“谢陛下。”
陛下心软,如果他不小心受伤,大不了好好求一求陛下就是了。
离行瑾皱了皱眉,总觉得影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这些日子在宫里,是无聊了些,等出宫之后,他再好好哄一哄吧。
与此同时,准提宫,皇上要来准提宫观练,还会亲自考校准卫的消息传来,准提宫甚至影卫营中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这些刚刚入宫的准卫,若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功绩,是不可能轻易见到皇上的。毕竟只是初级准卫而已,即使日后从准提宫顺利任职,大多数人也只是在各宫最外殿轮首守,连内殿都够不上,更不用说帝王惯常活动的皇极、明心、雨霖三大殿了。
这甚至对那些已经任职了两三年的影卫来说,都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由此可见,离行瑾要亲自来准提宫,在这些准卫、影卫当中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甚至于内廷六卫以及轮守三大殿的一百单八卫,都对此事格外重视,听统领的意思,为了增加点看头,他们也是要下场的,他们虽然大多已经升无可生,只等攒够了功绩退宫去提刑司,但谁不想在陛下面前得个好印象?
宫中管事已经忙疯了,练武场太过粗制滥造,连个观台都没有,如今天气慢慢热了起来,陛下来了,难不成要顶着太阳坐在木桩上吗?听雨阁倒是不错,但离这边太远了,且听雨阁最能勾起陛下的故人之思,若是心情变差了,倒霉的不还是他们?
想来想去,只能在练武场边上动工,建造凉亭了。
管事忙着,准卫们也没闲着,尤其如今准卫分两派,彼此互看不顺眼,都想在此次考校中拔得头筹,早已是王不见王。
除了这些,也有人想借机寻些私仇。
准提宫,供准卫居住的准卫营中,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里坐了五六人,为首赫然是杨谆,他脸上被影七挑起的伤口已经恢复,但面色狰狞的程度让那张本来俊秀的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坐在主座,手中紧握放在桌上的长剑,阴沉道:“打听清楚了没有,名单上有没有他?”
一人道:“有,我看得清清楚楚,午前管事得了统领命令,亲自把那人加上去的。”
“很好,”杨谆眼睛赤红,恨声道,“害我嫡妹割舌之仇,我要他血偿!”
第25章 (倒V开始)
一想到嫡妹被送回家中时, 母亲失声痛哭,父亲满面沉痛的样子,杨谆便恨不可当。
女子最重容貌和形体, 嫡妹这样, 已经被彻底毁了。
说实话,杨谆对自己这位骄纵任性的亲妹妹并无多少感情,家族里赌上一个他还不够, 又派了对方从后宫入手。兄妹两个目标一致, 都意在帝王之宠,之间的感情自然微妙。
但毕竟流着同样的血,他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更何况,这消息一出,全京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杨家的笑话,笑话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帝王的身都未能近, 便折损了一颗棋子。
杨谆恨, 可他更恨影七。
对方挡了他的路, 如今又唆使陛下如此对待他们, 当真该死。
不过他也知道,仅凭自己的武力是不可能对付得了对方的,这人的武力, 简直是另一个宋琦的翻版!
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杨谆摸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脸, 当日锥心的疼痛仿佛再次涌了上来,让他阴沉地眯起了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日卫七弄伤他的脸后,神情隐隐有些异常。
他曾经在刑部大牢中审过一个异常嘴硬的女犯, 对方的脸被重刑毁掉后,一见人脸上的血迹便会害怕发狂,及时竭力克制,也难以改变自身体上体现出的恐惧,可谓是前后判若两人。
卫七的状况,和那个女犯太像了。
另外一边,顾青武听说了消息,却显得有些散漫和避讳,似乎对这场见到皇上并不感兴趣一样。
一旁几个年岁不大的准卫和顾青武同是武将子弟,父辈几乎都在威武将军手下任职,有人道:“头,要不咱换个时间再教训那小子?那卫七如今正得皇上宠呢,这当着皇上的面就动手,怕是影响不太好。”
“怕啥!这可是光明正大的比斗,这么多人看着,咱们赢就赢了,就是皇上也不能说什么。”
“你们想多了吧,那卫七都踩着老大的头顶过去了,两人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这样,咱们开个赌局——”
“滚蛋!”顾青武一脚把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踹了个跟头:“成天就知道赌赌赌,早晚有一天叫赵叔把你手剁了!”
“老子赌自己赢。”
几个小弟:“……”
顾青武不耐烦地把人轰走,等房间终于清净了,才一屁股坐在床上,透着股野莽劲的脸上浓眉骤起,显得很是纠结。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嘀咕道:“你他娘的都要自己来了,老子就不替你给人带信了。”
离行瑾那样的人,他天生的有点怕。
虽然不知道宋琦要他给皇上的是什么,但对方当时简直像是托孤一样的神情真是吓到他了,只怕对方那时已经有预感自己会有大难,所以才写了信,托他带回来。
可那小子命大,没死不说,这会儿再有半月,就要再次踏进浮静城了。
那他手里这份绝命书,暂时还是不要交给那个暴君了,等宋琦回来了,他还给对方算了。
虽然顾青武脑子里的弯弯道道比他爹少一半还多,但对危险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宋琦在战场上遭的那些事,他虽然当时不在潢口,但也清楚事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那暴君宋琦以外没人是人的作风,只怕看了信,知道了宋琦写这封信的原因,会忍不住当场把他脑袋砍下来。
他顾青武可没宋琦的本事,能叫暴君说停就停。
他想得开,决定了不把信拿出去,没一会儿就跟忘了这回事一样,心思又转到怎么教训教训影七,给他兄弟出口气的事上去了。
他可不信卫七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叫皇上非他不可,即使是宋琦的替身。
宫中那些事,一定是谣传!
影七又做了一个梦。
还是少年的少将军和皇上,场景却变了。
那约莫是雨霖殿,和现在的略有些不同,似乎更加崭新、明亮,像是新建的一般。
殿中有凉亭,一身黄袍的皇上毫无形象地坐在凉亭的栏杆上,靠着顶柱,显得懒洋洋的,可浑身的气势逼人,威严凌冽,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少将军一身玄衣,手提重剑,沉默地站在偏外的台阶上,那双让影七觉得有些熟悉的黑眸里满是不解、愤怒、痛惜和隐忍。
不同于他总是下意识躲避陛下的目光,少将军清冽地目光直直看向栏杆上的少年帝王,毫无闪躲:“陛下,为什么?”
影七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是怎样的存在,他好像感染了少将军的情绪,胸腔中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惊诧和愤怒,可跳出这些情绪,他分明看到少年帝王嘴角勾着笑,眼神却瞬间疲惫了下来。
“阿琦,钟太傅是太后的人。”
少将军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少年锐气,问话直接而咄咄逼人:“钟太傅有愧陛下,陛下便杀其全族?”
少年离行瑾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可他企图致你于死地!”
“若这个理由你不能接受,你便当,杀你如同杀朕罢。”
“陛下,”容貌清绝的少年将军闭了闭眼,喃喃道,“也许你会后悔,他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的。”
这句话太轻,凉亭中有风来过,便轻易飘散在了空气中,离行瑾并没有听到。
影七感到心间渐渐发疼起来,那是从少将军身体里传出来的。
“阿琦、阿琦?”
影七惊醒。
他躺在雨霖殿正殿寝室,身旁呼唤他的正是皇上。
影七神色恍惚,怔怔望着离行瑾那张染上了担忧的脸,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发涩:“陛下,你叫我什么?”
离行瑾面不改色:“你为影卫七,朕便叫你阿七如何?”
虽是询问,离行瑾却并未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将他轻轻拦在怀里,毫不在意地用里衣轻拭他额间的细汗,问道:“刚刚又在做噩梦?”
“不,不是噩梦,”影七任由自己靠在陛下温暖而有力的怀中,他想了想,又魂不守舍的道,“也许是噩梦。”
只是不是他的噩梦,是少将军的,或者陛下的。
离行瑾听了,笑了起来,以为醒来这一会儿功夫,他自己都把梦给忘记了,便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那便不要去想了。”
影七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问道:“陛下,属下听说雨霖殿建立的时候,有大臣竭力反对?”
离行瑾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为何问起这个。”
影七摇了摇头,离行瑾反而受不了他这蔫蔫乖巧的模样,随口道:“不过是那老东西找的借口罢了,私通三大世家,暗中勾结地方官和匪寇,官匪杀人,谋取巨利,哪一条都够灭他九族了。”
其实这都是后面的事了,当时他只是察觉到对方勾结太后背后的世家,有所动作,并未打算即刻动手,可对方千不该万不该,竟妄想动不该动的人。
影七思索着,如果他的梦是真的,那少将军提到的那人会是谁?
钟太傅、太后、三大世家,这其中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少将军吗?
影七一下便想到了少将军身世突然被暴之事,几乎有脑子的都知道,这绝对是一场阴谋。而背后之人藏在沸腾不止的舆论喧嚣下,被所有人都忽略了,至今没有人在意。
这件事的主使者和他梦中少将军提到的人,是同一个吗?
第26章
影七几乎忍不住想要问问离行瑾, 最后还是没开口。
也许相比较于其他人,陛下对他是有那么几分温情的,但影七不想去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容忍度。
少将军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问的。
离行瑾揽着影七, 给人擦了汗后, 有些不舍地将回神后开始别扭的影卫放开,感受到下腹不受控制站起的火热,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初诸般借口把人弄到床上来, 如今才知道并不是什么绝对的好事。
“陛下,你怎么了?”影七有些奇怪,怎么陛下额头上似乎也有汗?
离行瑾忍了忍,没好气道:“屋中有些热了。”
影七信以为真,想着一会儿起了把窗户打开,多通通风。
离行瑾不用他伺候,自己穿起了衣服, 一边道:“今日你跟朕一起去准提宫。”
影七忙从床上跪立起来, 要给下了床的离行瑾更衣, 不料被轻轻推开了:“你穿你的, 一会儿就要走了。”
离行瑾看向影七因为动作过大而敞开的胸膛,雪白却并不过分单薄的肌肤印入眼中,肩部削薄, 锁骨如翼, 撑起的翼窝精致漂亮,叫人挪不开眼。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头一次没心情逗弄对方,自行穿好衣服便出了寝室。
影七一头雾水,也连忙快速收拾妥当, 跟了出去。
用完早膳后还有一点时间,离行瑾在殿中处理奏折,影七跟只猫一样,围着书案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离行瑾好笑,慢条斯理地批阅奏折,问道:“今日的字练完了?”
影七答了声是,望见皇上挑起的剑眉,又突然警惕起来,刚想说什么,离行瑾便指着书案上卷起的几张宣纸,丝毫不客气道:“那就去抄抄诗词,你功底跟旁人比起来,太差了。”
影七没吭声,默默拿起宣纸,打开一张,见上面是几首绝句,在格外宽长的书桌上挑了个角落,挺直腰身,执笔抄了起来。
等他抄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影卫统领顾凛已经来到雨霖殿,领着分别负责和抬轿的的影卫候在殿外了。
影七跟随离行瑾走出殿外,眼神和站在轿子前面的人对上,愣了愣。
影六在统领和皇上面前肃然而立,还是抽空递了个眼神给他。
影七见皇上已经登了脚踏,正要上轿,想了想,便和影六等护在轿子身边的人站在了一起。
离行瑾刚登上轿门,一边转身,一边下意识往后伸手,却摸了个空。
他转身一看,发现刚刚还抱着剑跟在身后的人已经站在了左边影六的后面。
影六背转了身,和影七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显然是很有话说。
影六正凑近了影七,跟对方耳语几句,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仿佛要被一道冰冷的视线洞穿。
他忙正身去看,却只看到被掀起的轿帘倏然闭合,前方空无一物。
影六将身边的影卫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摸了摸手里的剑,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这几天准提宫上下喧嚣不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妄图打败他又被他踢下练武场了,武功好,招人恨也不稀奇。
说到这里,影六又提醒影七:“你之前和那些准卫闹了矛盾,小心他们今日和你不对付。”
影七嗯了声,正当影六松了口气的时候,就听他说:“他们打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