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1

  万井城的县令名叫马宝, 说贪不贪,说清如明镜, 平时也会暗中替他自己谋些便利, 总归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庸庸碌碌混日子的小官,城中没大事时还好,一旦出了命案,就立刻头疼欲裂起来,第一反应不是破案, 而是我怎么这么倒霉,晦气晦气,晦气极了。
  除了死者所属的门派,现场还有两拨人,心情也与其余人微妙不同。
  一个是刘家庄,刘喜阳的尸体迟迟未被找到,说明有极可能没死,本该是件好事,可偏偏其余三个人又都死了,那这唯一失踪的一个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凶手,还真说不清楚。
  第二个就是沧浪帮。
  谭家父子平时没什么存在感,这回也一样,哪怕已经在现场站了大半天,也没人反应过来谭疏秋与此事有关。还是后来刘家帮的人灵光一闪,才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不对啊,谭少主,你不是也一起去拜访禅机大师了吗?”
  冷水入沸油,全场都炸了。
  而谭疏秋的反应也有意思。在听到这句话后,他脸色瞬间变白,膝盖也发软,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就那么惊慌失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将“我杀了人我真的好心虚现在既然被发现那我一定也要死了”演绎得淋漓尽致。若不是谭帮主对自家儿子的窝囊胆怯心知肚明,可能也会信了这孽子的邪。
  万渚云问:“谭少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疏秋面无血色:“我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为何五人出行,如今三人惨死一人失踪,只有你一个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谭疏秋嘴皮子哆嗦:“因为……反正我没杀人!我被关在迷阵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连谭帮主都懵了,不懂这“关在迷阵中”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四个人偷偷去狎妓喝酒了?自己听完还挺高兴,觉得儿子虽怯懦但至少不胡搞。当然了,人情世故还是要做的,肯定不能直接对那四个门派说你们的弟子去喝花酒了,只有我儿子品行端正,所以当时只敷衍出一个借口,说因为门派中有些事,才会将人提前叫回来。
  这不就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吗,怎么还有别的隐情?
  谭疏秋继续一脸杀人犯式心虚,谭山也被儿子的前言不搭后语搞得糊涂,父子二人站在亮晃晃的厅中,大眼瞪小眼,我不可疑谁可疑。
  更别说谭家对“结交名门向上爬”的渴望,全江湖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有个与世家子弟一起出游的机会,却还中途把儿子招回来了,这哪里能想通?若不是为了杀人,是不是不太说得过去?
  万渚云声音沉下来:“谭帮主,今日的事情,你怕是要向大伙解释清楚。”
  “这……”谭山本想说出四人狎妓喝酒的事,可又明显与突然冒出来的“迷阵”不符,还容易得罪其余门派。他是绝不相信自家儿子会杀人的,便继续催问:“当时你们五个人一起出游,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五一十说出来,让大家辨辨公理,也好早些找出凶手。”
  谭疏秋艰难地干吞了一下唾沫,被家丁扶着,爬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事已至此,三条人命,他也不敢再有隐瞒,老实供认出被弃迷阵,险些饿死的事。
  谭山听完前因后果,心中是又怒又急又后怕,另一旁,不相干的其余门派也在嘀咕,若此事为真,那四个人未免忒缺德,谭疏秋平时虽不讨人喜欢,但大家同为武林正道,也不至于真要杀人吧?
  谭疏秋哭丧着脸:“我……他们还拿走了我的银两包袱,说要去临州喝花酒。”
  其余门派:啧啧啧啧。
  “胡言乱语!崔师兄的人品何其高洁,怎么无端要杀你?”
  “盟主,谭疏秋所言颠三倒四,不足为信!”
  “我们紫山是没有钱吗,骗你沧浪帮的银子做什么?”
  谭疏秋被训斥盘问得心都没了,眼一闭就想昏。
  “盟主!”刘家庄的人也想先撇清关系,便道,“若谭少主给不出证据,那还是得按规矩办事,先将人扣起来,再细细查明真相。”
  万渚云点头,刚要命人将谭疏秋带下去,院外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原本拥挤的院落似被人用快刀从中间劈开,整整齐齐“哗啦”闪出一条路,厉随带着祝燕隐走入前厅,第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蜷成一团的谭疏秋——果然。
  万渚云有些意外,毕竟厉随这尊大神有多难请,他是深有体会的,别说是武林盟死了四个人,就算死上四十个四百个,怕也惊不动万仞宫,其余门派显然也与万盟主一个想法,说成厉宫主不满睡觉被打扰,所以专程来水井坊杀人,也比说他对此案有兴趣要合理得多。
  谭疏秋又弱弱地说了一句:“我真的被困进迷阵了。”
  “嗯。”祝燕隐点头,“我作证,你真的被困入了迷阵。”
  现场一阵哗然,谭疏秋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觉得自己可能不必再谭娥冤,于是立刻哭起来。
  祝燕隐将当日是怎么误入迷阵,又是怎么碰巧救出谭疏秋的,全部说了一遍。这时衙役也捧来一个托盘,说是在井中又找到一张包袱皮,上面绣着浪花图案与“谭”字,所以想向在场门派求证,看看是否能找出凶手。
  谭疏秋哽咽:“是我的包袱,包银子的,被他们骗走了,呜呜呜呜呜呜。”
  “……”
  谭山做梦也没想到,祝府与万仞宫居然会出来作证,在“我儿子居然还能这么有出息”的老父亲式震惊狂喜里沉浸着,半天才想起来说:“万盟主,既然——”
  “我知道。”万渚云示意他不必多言,“既然有祝公子出面作证,那谭少主应当不是凶手,当务之急,先找到刘喜阳吧。”
  众人皆无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水井坊还是那个古老的水井坊,空气中的酒香也浓,但已没谁再有游玩的心情了。众人各自回到住处休息,折了弟子的门派则是暂认倒霉,差人去扯白布搭灵堂。谭疏秋眼巴巴看着祝燕隐,半天不敢说话——主要是因为旁边还站着个厉宫主,感觉一张口马上就会死。
  祝燕隐问:“你方才怎么不说是我救你出来的?”
  谭疏秋脸又一白:“那我哪儿敢啊!”
  祝燕隐:“……”
  谭疏秋结结巴巴地问:“那这件事,以后就同我没关系了吧?”
  “当然与你有关。”祝燕隐道,“既然当初你们是五个人一起出发,那途中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再鸡毛蒜皮不值一提,你也得仔细回忆,向万盟主说清楚,这样才能尽快断案。”
  谭疏秋嗡嗡嗡:“也没什么事,就是他们一路都在欺负我,说出来尽丢人。”
  谭山听在耳中,觉得自己又快被气出了毛病,气那四人嚣张跋扈,也气儿子为何如此唯唯诺诺,还知道丢人。
  厉随没心情再听谭疏秋的哽咽诉苦,往门外看了一眼,见祝府的家丁已经追来了,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厉宫主。”祝燕隐果断抛弃谭疏秋,跟在厉随的身后一路小跑,“你要去哪?”
  “仵作房。”
  祝燕隐立刻停住,是吗,打扰了!
  厉随回头看他:“怎么,你也想去?”
  祝燕隐摇头如飞,两根雪白的发带跟着飞,谁要三更半夜去看尸体,我怕鬼,我不看。
  厉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嘴角一弯,恶劣地说:“你身后有个老头。”
  祝燕隐:“!”
  厉宫主翻身上马,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祝燕隐僵硬站在原地:“章叔!”
  祝章热情:“哎,公子,回去?”
  声音近得就在耳边,祝燕隐心跳一滞:“啊!”
  反正自从遇到厉宫主,他就经常“啊”来“啊”去的,生命里充满各种陌生的吓一跳。
  祝燕隐嘴皮子哆嗦:“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祝章纳闷,就刚才啊,厉宫主不都说了吗,公子身后有个老头,就是我。
  祝燕隐:“……”
  祝章叫来小马车,将自家公子带回了客栈。
  江胜临这一夜在忙着配药,得时时刻刻看着火,因此虽然知道外头出了事,却也没工夫去理会。直到隔日清晨才呵欠连天去找厉随:“你昨——”
  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他疑惑地看着桌上摆的那把挂满红缨穗子的闪亮大宝剑,眼熟,街边卖艺的常用,经常和锣以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一起热闹出现。
  厉随问:“看什么?”
  江胜临不解:“你怎么弄了个这玩意回来?”
  厉随靠回椅背:“你猜。”
  江胜临想了想,回答:“你不准备杀赤天了,打算改行去街头表演吞剑。”


第29章
  厉随将剑丢给他:“吞!”
  “不开玩笑, 说真的。”江胜临坐下,“外头闹了一夜,现在怎么样?”
  “没怎么样, 正在忙着搭灵堂。”厉随道, “你若是现在出去, 还能混一顿有猪头的流水席。”
  江胜临:谁要去混那种席面!
  至于红缨剑,是因为厉随在检查三人的尸体时, 从崔巍指甲缝中发现了皮肉碎屑和几根红绳,所以回来时顺路买了一把。
  江胜临抽出一根剑穗:“就是这个?”
  “是。”厉随道,“红绳处处有, 我原本没想到剑穗, 但后来又在崔巍的身上看到了许多伤口, 筷子粗细, 最浅的只有一道淤青,最深也不过切开皮肉半寸。”
  崔巍的大部分衣服仍是完好的,说明伤他的并非开刃刀剑, 而伤痕的粗细程度,也与木棍、铁棒等钝器对不上。符合伤口特征的凶器,必须细而钝, 且方便凶徒握在手中使力。
  江胜临掂了掂剑身:“所以你就想到了这假把式?可寻常佩刀的刀背,也是细而钝。”
  “崔巍在临死之前, 少说也被蒙头抽了百余下, 毫无规律可循,凶徒更像是在稀里糊涂乱砍一通,不会还有心情去分刀刃刀背,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压根没有刃。”
  而卖艺用的刀剑都是不开刃的, 再加上那根细软醒目的红绳——能买得起刀剑、又有心情配剑饰的人,肯定不会草草拴条廉价的红穗子,把自己弄得像杂耍人,除非真的是杂耍人。
  “倒也是。”江胜临琢磨了一下,又问,“那赵鸿鹄与葛长野呢,我听说中毒了?”
  “两人先被喂毒,后又被粗绳绕颈。”厉随道,“这么说来,三人的死因其实也不相同。”
  崔巍虽满身是伤,却都不致命,真正的死因还是那条麻绳。
  赵鸿鹄与葛长野体内的毒已蚀穿五脏,本就无路可活,麻绳只是加快了他们死亡的速度,甚至还缩短了痛苦挣扎的时间。
  江胜临皱眉:“要是私人恩怨倒也罢了,可别是赤天按捺不住。”
  厉随漫不经心:“即便真与焚火殿有关,也是弟子所为,他不会这么早就出现。”
  江胜临顿了一顿,想起那人的狡猾,无声叹气:“也对。”
  武林盟下午还要再细问谭疏秋,虽然根据对方那哆哆嗦嗦的鬼样子,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但谁让他倒霉……不是,幸运呢,成为了拜访禅机大师五人小组中唯一一个生还者,所以该走的流程还是得有。
  秋日里的太阳总带着一股柔暖,透进窗棂,显得午后更静。
  厉宫主也静,他正静静坐在桌边,十分冷酷地看着门外晃来晃去的影子,一蓬。
  走过来。
  走过去。
  再走过来。
  再走过去。
  祝小穗用气音说:“公子,咱们先去武林盟吧,厉宫主可能还在睡。”
  祝燕隐站在走廊上,不死心,不是说内力高强的人,就算睡着也能觉察到周围异动吗,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他偷偷摸摸扒着门缝,想往里瞄一眼。
  祝小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登徒子行为!
  结果门突然开了。
  祝二公子没有一点点防备,整个人都向前扑进厉随怀里,雪白一蓬还带着香,处心积虑的气质简直扑面而来,好有心机的。
  “嘶。”撞得鼻子疼,大侠果然都是钢铁之躯。
  厉随问:“有事?”
  “……下午武林盟还要细审谭疏秋,厉宫主不去吗?”祝燕隐站直,“时间快到了。”
  “我为何要去?”
  “或许与焚火殿有关呢,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祝燕隐是想让厉随去的,这一路两人虽相处不多,但他总觉得对方要比武林盟更可靠一些。此时见厉随没接话,祝二公子只好再度想方设法,把死掉的天给聊活。
  桌上还摆着那把红缨长剑。
  于是祝燕隐做出一脸惊讶……其实他还真挺惊讶的,不知道为什么天下第一的房中会出现这玩意,问道:“这把剑用来干嘛的?”
  厉随回答:“你不是喜欢刀剑匕首吗?”
  祝燕隐闻言受宠若惊,当然主要还是惊:“送我的?”
  厉随没承认,只道:“拿起来看看。”
  祝燕隐:“……”
  心情百转千回,百转千回,百转千回。
  江南望族的高贵审美绝不允许二公子拥有这把大宝剑,绝不!但他同时又有一种“既然是厉宫主送的礼物我如果拒绝了会不会不太好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我要是拒绝了会不会现在就死了所以还是收下吧”的心态,最终还是求生欲占据上风:“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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