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1

  祝燕隐回头看了一眼,见厉随仍坐在桌边,没有要过去看的意思,便对那弟子道:“知道了,厉宫主有伤在身,还在调息,你先回去吧。”
  潘仕候的悲声几乎能穿透墙。
  祝燕隐将门“咣”一声关严,坐回厉随身边:“昨晚我看江神医的表情,就猜到或许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好歹命保住了。”
  “你觉得潘锦华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
  “江神医说了不是咬的,那就很有可能同张参一样,是毒水泡出来的。”祝燕隐道,“若潘锦华被人强迫绑去练功,潘仕候不可能不说,怕是早就哭着喊着来找你了。现在既然言辞闪烁,还编了个被张参咬住脖颈拖出城的谎言,那恰能说明潘锦华不是被绑走的。”
  换言之,自愿的。
  潘锦华摊上这么一个既溺爱又疯魔的倒霉爹,从小被打压教育,内心八成早已扭曲,不说打赢厉随,就算只为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估摸也会很愿意试一试邪门歪道。
  每一个练邪功的人在被吞噬之前,都会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住心神,就如赌桌上输红眼的赌徒,永远觉得自己下一把就能翻本。至于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只有局外人才最清楚。
  至于潘仕候是在儿子入魔之后才知情,还是根本就亲手促成了这一切,不好说。
  “或许是前者吧。”厉随喝了一口燕窝粥,“潘仕候再望子成龙,也不至于放任他跟着张参的后路走。我猜他是在潘锦华即将入魔的边缘,才觉察出了异常,又不敢同我说真相,只好编出假装自己是受害者的谎言。”
  祝燕隐问:“甜不甜?”
  厉随看了眼调羹:“甜。”
  祝燕隐也从他碗中分走一勺,嗯,是挺甜。
  两人吃完午饭,又休息了一阵,方才准备去看看隔壁的状况。结果推门就见江胜临正靠在院中树下,一脸疲惫伸手揉着太阳穴。
  “江神医。”祝燕隐上前扶住他,“你怎么还没歇着。”
  “刚被放出来。”江胜临坐在石凳上,“我也算见过不少病人了,这潘仕候放在父母里也算奇葩,不问儿子能不能醒来,只问醒来之后还能不能习文习武,直到现在还在哭,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
  “真醒不来了?”
  “能将命保住就算不错,亏你昨晚及时将他抓回来,否则再多一个时辰,怕都只有死路。不过话说回来,根据潘仕候的反应,他估计觉得这半死不活的儿子,和死了的儿子并无太大区别。”
  祝燕隐撇嘴,什么爹。
  “那我先回去睡了。”江胜临打呵欠,“你们最好也别去触霉头,他现在疯疯癫癫的,正看谁都不顺眼。”
  祝燕隐将江胜临送回房,没让药童守,也没让万仞宫的弟子守,而是叫来自家护卫将门团团围住,吩咐若无急事,不要再理会天蛛堂的一惊一乍,让神医好好休息。
  厉随问:“你不想让他与万仞宫起冲突?”
  “他不敢招惹祝府。”祝燕隐也坐在石凳上,“当然了,肯定也不敢招惹万仞宫,但保不准又会借着当年一丁点恩情,跑来哭着求你,不如直接用我的人,更省心些。”
  厉随笑笑:“你很不喜欢他。”
  那何止是很不喜欢。祝燕隐没忍住:“你不生气吗,昨晚的事。”
  “我早就说过,我清楚他的为人。”厉随道,“昨晚的事,丝毫不意外。”
  “可你把他当成长辈,费心费力找儿子,还受伤了,他却一点都……反正我在生气。”
  “我把他当成长辈,却没有把他当成非有不可的长辈。”厉随捏捏祝燕隐的下巴,“懂吗?”
  祝燕隐想了想:“嗯。”
  “隔壁既然正乱,我们也不去凑热闹了。”厉随道,“昨晚没休息好,再回去睡会儿。”
  祝二公子发出邀请,一起睡。
  说完又觉得不大行,太暴露内心想法了,于是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主要是不想你趁着我睡着时又去找潘仕候,所以大家一起睡,不是,也不是一起睡,我房中还有个软塌,你睡那个,一样又大又舒服。
  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或者要和我睡一张床也行的。
  结果厉宫主在这种时候,突然就不魔头了,一点都不强势霸道冷酷邪魅,而是答应了睡软塌。
  由此可见,话本里确实都是骗人的,与现实相差甚远。
  祝燕隐躺在床上,打算将来回江南后,声讨一下无良书商,不要一有魔头就立刻被翻红浪三千字,简直误导读书人。
  厉随半靠在软塌上,他并不困,所以视线一直落在床上。
  祝燕隐闷声道:“你为什么要看我?”
  厉随问:“那我该看谁?”
  祝燕隐心想,我们午睡的时候,一般是闭起眼睛,什么都不看。
  但你要是确实想看,也行。
  于是祝二公子闭起眼睛,再度给自己摆出了一个非常优雅的睡姿,连搭在枕头旁的手指都特别留意了一下方向。
  白衣墨发,身形单薄。
  我见犹怜,我见犹怜。


第49章
  外头的嘈杂声逐渐减弱, 直到彻底归于寂静。
  祝燕隐差不多一整夜没休息好,此时陷在柔软的被窝里,看看暖阳透过窗棂照出朦胧光影, 再看看靠在软榻上的大魔头, 不知不觉就真困了起来。
  还不是那种努力克服一下, 就能重新清醒过来的困,而是连眼皮子都没有力气再睁开, 闷不吭声就睡了。
  还做梦了。
  梦到什么不好说,反正等他醒来时,整个人正大咧咧趴在床上, 被子滑落大半, 一条腿屈起, 另一条腿下垫着靠枕, 小腿裤管还要上卷,一派即将下田插秧的大好风姿。
  祝二公子的第一反应,这么狂野的睡相, 我一定还在做梦。
  结果重新醒了半天,未遂。
  隔壁软榻上空空荡荡,厉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门。祝二公子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凝重思考了一下,或许在自己刚刚优美睡着的时候, 某人就已经被弟子叫走了呢, 毕竟万仞宫还挺大的,理应有许多事情要忙。
  “公子。”祝小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该准备用晚饭了。”
  祝燕隐勾勾手指:“过来,问你件事。”
  祝小穗小跑凑近:“公子要问什么?”
  “厉宫主是什么时候走的?”
  “没走多久,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祝燕隐目光幽幽, 心情复杂,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个魔头为什么也能睡两个时辰的午觉,奔流到海不复回,这合理吗?
  祝小穗不解:“公子这是什么表情?”
  祝燕隐还不死心,强行抱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问道:“厉宫主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神色匆匆,根本顾不上看周围其余人?”
  祝小穗无情回答,没有啊,我看厉宫主挺悠闲的,连天蛛堂都没去,直到现在还在院中坐着晒太阳呢。
  祝燕隐长吁短叹,直挺挺向后躺平,算了,我还是回江南吧。
  祝小穗很很很惊讶,公子这才刚起来,怎么又睡了?
  “不想动。”祝燕隐自暴自弃,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趴在床上,姿势扭曲。
  祝小穗突然道:“厉宫主。”
  祝燕隐闷声闷气,厉什么宫主,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今天先不起床了,往后三五天的可能也起不来,看情况再议,读书人就是这么体虚。
  结果祝小穗蹲在床边,很小声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公子,我是说厉宫主就在门口站着。
  祝燕隐不那么虎的躯当场一震。
  如果说刚才的姿势是插秧,那么现在的姿势就是奔月,没有最狂野,只有更狂野。
  富贵优雅的读书人受不了这刺激,还得再用被子捂住头缓缓。
  厉随吩咐:“你先出去吧。”
  小书童忧心忡忡,真的要出去吗,我怎么觉得我家公子看起来不是很正常呢。
  祝燕隐也不是很想独处,于是缓慢地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祝小穗,结果反被厉随捏住一根手指:“睡醒了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
  “……”
  躲是躲不过了,祝燕隐把被子往下扒拉了一点,气定神闲……表面气定神闲地转过身,端庄躺好:“去哪儿?”
  厉随笑:“哪儿都行,这宅子里又闷又闹,外头要畅快些。”
  也行。祝燕隐又道:“那我先换身衣服。”
  厉随点点头,去了院中等他。
  一炷香的时间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祝二公子身姿挺拔翩然出场,手执玉扇,蓬得愈发华贵晃眼,真是好一个倜傥风流、睡姿优美的江南读书人。
  村子很小,不必骑马,也不必带书童。
  两人沿着田埂慢慢走了一阵,被暮时寒凉的风一吹,气氛总算稍微正常了些。祝燕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方才的“你去告诉厉宫主,我头晕不舒服”,便欲盖弥彰地抱怨了一句,你醒之后怎么也不叫我,睡得头都昏了。
  厉随道:“下次叫你。”
  祝燕隐跳过一条沟渠。
  厉随握住他的胳膊:“小心滑。”
  祝燕隐问道:“你问过江神医了吗,潘锦华当真没救了?”
  “能保住性命,不算完全没救。”厉随把他放到平整的地方,“只是后续或许还会有一些麻烦。”
  “谁的麻烦?”
  “我的,江胜临的,还有潘仕候的。”
  祝燕隐想了一会儿,道:“因为昨晚江神医不顾阻拦,过来帮你看了伤势,而现在潘锦华重伤昏迷,或许还会变成傻子,你觉得潘仕候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觉得是你与神医耽误了他儿子,从而找麻烦?”
  厉随点头:“有这种可能。”
  “那潘仕候自己的麻烦呢?”
  “他还没有解释清楚,潘锦华的毒是从何而来。”厉随道,“江胜临说不可能是撕咬所致,那就一定不是。潘锦华在白头城时,已与魔教做过一次交易,我放他一次,不可能再放他第二次。”
  “那潘仕候八成要恨死你了。”祝燕隐道,“其实你既已经放过他一次,再多放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潘锦华已经成了废人,余生都要躺在床上过,你又不想与天蛛堂彻底闹翻,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我若不闻不问,魔教或许会第三次找上天蛛堂。潘锦华虽已成了废人,但天蛛堂并非只有潘锦华。”
  祝燕隐皱眉:“你的意思是,魔教有可能利用潘仕候爱子心切,利用潘仕候对你与江神医多有不满,趁机挑拨离间,在这个节点拉拢天蛛堂入伙?”
  厉随道:“是。”
  祝燕隐听得头疼,天蛛堂里还能不能有个清醒人了,这样也行。
  “说好出来散心,先不想这些了。”厉随拍拍他的脑袋,“说点高兴的。”
  “比如?”
  “比如你刚刚说梦话——”
  “不可能!”
  厉随很有耐心:“你说了。”
  祝燕隐斩钉截铁,我没说,你聋了。
  厉宫主:“?”
  祝燕隐目不斜视,疾步向前。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两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打打闹闹地从村东走到村西,走到夕阳都下山了,半空挂起星星,才坐在小摊上肩并肩吃了碗面。
  祝燕隐一边在碗里挑挑拣拣,一边随口问,你想过老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厉随还没有从江胜临处讹到五十年,其实并没想过老去之后的事,但现在既然有人问了,他便配合地答道,或许会找一处偏僻安静的村落,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过没人打扰的日子。
  又问,你呢?
  祝燕隐老老实实道:“我喜欢繁华富庶的地方,就好像柳城,或者王城。”再不济金城也行啊,好歹有车马有官道,四通八达想要出门也方便,他比较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江湖中人金盆洗手后,都喜欢往偏僻之地跑?”难道就不觉得生活四处受制吗?
  厉随被问得一噎,但幸好他面瘫,所以看上去还是保持着淡定:“或许是担心有人寻仇。”
  “连你也怕?”
  “不怕。”
  “那为什么还要去偏僻村落?”
  “……住三五日,散心。”
  祝燕隐如释重负,原来只住三五日,那还可以。他贴心建议,住十天半月也是没问题的,但太久就不行了,因为我,不是,因为你住惯了万仞宫的雄壮大殿,一定受不了苦村子里的茅草房,日子还是要富贵些才好。
  厉随道:“听你的。”
  祝燕隐面不改色,嗯呢。
  厉随笑笑,继续陪着他吃面。白天睡得太多,两人谁也不困,于是一直在外面待到深夜才回住处。厉随将祝燕隐送回卧房,转身就见江胜临也打着呵欠出来了,一派头重脚轻没睡醒的模样,轰然往石桌上一趴:“去,给我弄点吃的。”
  “天蛛堂的人下午找了神医三回。”蓝烟差人去替他弄饭,“不过都被祝府的人打发走了。”
  “找我三十回也没用,潘锦华能保住命已属万幸。”江胜临揉着太阳穴,“潘仕候没来找你?”
  “没有。”厉随道,“估计是顾不上,再或者,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害他儿子的罪魁祸首。”否则按照那老奸巨猾的性子,昨日爱子情切顾不得面具也就罢了,不可能今天还不来赔笑弥补。
  蓝烟撇嘴:“他先前巴结万仞宫,本来也只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找方便,现在儿子都没了,自然不必再费心铺路,我们倒也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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