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靖秋不会无知到去问卫楠为何要弑父,但她还是被卫楠的话惊得久久说不出来话。
跟他同样震惊的还有谢策。虽然他跟卫楠一直心照不宣,但他从没问过卫楠会怎么对他亲爹。谢策相信卫楠会帮着自己把他爹赶下皇位,但从没想过卫楠竟然想弑父。
“曹姑娘,不是父母所有的决定我们都要去执行的,他不顾你的想法,硬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已经做错了。你如果顺着他的心意违背自己的本心,就是错上加错。”
“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要再想着找个随便什么人把自己托付出去,老侯爷就不会逼你了。即便真的如此,你一辈子也毁了,你这么优秀的人,合该由一个同样优秀的人来爱。”
李癞子痴痴地望着曹靖秋的脸,心中戚戚然。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自己不够优秀,以至于连仰望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曹靖秋倚在树干上,闭着双眼,眼角默默流着泪:“你受了重伤,早些歇息吧,容我再想想。”
谢策扶着卫楠进了钱串子用树枝搭好的棚子里,让他睡在铺得厚厚的树叶上,又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给他取暖,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一夜。
卫楠本体虚未愈,加上今天又受了内伤,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谢策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心都在揪着疼。他知道卫楠在护国公府过得不好,却从没问过他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导致他这样一个良善之人竟然要弑父?还有他养父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谢策不能问,这些都是卫楠心里未曾愈合的旧创口,他害怕一旦揭开就会血流不止。
谢策不会放任那创口一直在卫楠的心里,时不时流血。他是医者,知道只有了解病根才能对症下药,所以谢策暗自决定回去后要悄悄派人去打听卫楠的过往。
第二日,谢策先醒来,卫楠身体太虚还睡着,他便悄悄起身,将衣服盖在他身上,轻手轻脚出了窝棚。
曹靖秋还坐在火堆旁,只不过今天她看起来神清气爽,肩膀上披着的竟然是李癞子的外袍。她见谢策出来,便指着旁边的一个空位道:“小子,过来坐吧。”
谢策有些害怕她,又不太敢违逆她的意思,怯怯地坐下来,离着曹靖秋老远。
“哈哈,小子,不要害怕,我不会逼着你成亲了。我想通了,你那小情郎说得对,我不该错上加错。”她说着又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玉牌,对谢策道:“你们也算对我有恩,这个给你吧,当做个信物。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尽力。”
谢策接过玉牌,道:“那你准备回秦阳城了吗?”
“对啊,我的嫁妆都被你们劫完了,想必北宛侯的公子也会很生气,不如不去讨他嫌了。”她站起来对谢策一抱拳:“望你们二位多珍重……祝二位白头偕老。”说罢竟然转身就走了。
李癞子失魂落魄地跟了两步,却没有勇气喊出什么来。
曹靖秋是什么人,早就见惯了对她爱慕之人的模样,都是如李癞子这般魂都没了的样子。但这回,她停了下来转身对李癞子道:“谢谢你的衣服,我带走了。有机会,你再来取回吧。”然后真的就把李癞子的衣服穿走了。
谢策见李癞子呆呆地看着早已不见人影的山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走上前去搂着他的肩膀,还不忘狼心狗肺地往李癞子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她应该不喜欢癞子头,否则怎么逼我成亲,都没逼你呢?嗯?按说,你这张脸长得可不比我差啊!”
“寨主,你说的会帮我治好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彻底?”李癞子竟然把谢策的话当真了,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谢策。
谢策最受不了这种可怜巴巴的狗眼神,连忙把胳膊放了下来,再也不忍心逗他了:“好好好……我一定尽力,回去就日夜不停研究药方,行了吧?”
不怪李癞子这般在意他的病,实在是因为曾经的过往太惨痛,而狼心狗肺的谢策偏偏还要在人伤口上撒盐。还是王胖对他的评价到位:除了他的楠哥哥,没见他对谁好过。
等卫楠醒来,一行人又攀着绝壁缓缓下了独木峰。好在卫楠之前让东梁王的左右二将军带着队伍在靠近洛驿这边扎营,他们下去没走多远就和队伍汇合了。在营地匆忙吃了早点,谢策先派人给东梁王送了信,因担心卫楠的伤,他便带着队伍缓缓往回走。
一路上钱串子和李癞子都离谢策和卫楠老远,昨天的事太刺激,这俩没见过世面的土匪被卫楠奇高又诡异的武功惊呆了,然后又发现谢策和对卫楠的异样情愫,更是身心都遭受不小的惊吓,估计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慢慢消化这件事。
谢策发现这俩人的异常,反而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那俩走到他跟前,然后悄咪咪地对李癞子道:“李堂主,你觉得卫先生怎么样?”
“啊?卫~卫~卫先生,很~很好。”李癞子脸涨得通红,结巴成了钱串子。
谢策偏偏还不放过他,追问道:“你觉得卫先生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那个曹靖秋多一些?”
李癞子真恨不得此刻天上飞来个石头把自己砸晕,这样就不用面对谢策这个无赖了,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远在前面的卫楠耳朵灵敏,实在看不下去某些人的无耻了,他连忙拉住缰绳,对身后道:“太子,若不想今晚在野外扎营,便随我快些走吧!”
谢策听到卫楠不满的喊声,这才放过李癞子,纵马而去。钱串子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李癞子,头一次庆幸自己是个结巴,谢策一向没耐心听他说话。
第25章 事变
虽然这趟凶险,但谢策还挺开心,因为他的楠哥哥为了不让那女魔头逼婚自己,竟然舍命相博。谢策虽然心疼卫楠的身体,但更多的是出于卫楠舍命对自己的喜悦。他一边盘算着回到营寨里要好好为他的楠哥哥调养身体,一边又想着怎么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
谢策知道卫楠对自己万般好,好到什么都愿为自己做,什么都能包容自己。但谢策也不是傻子,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对卫楠的好,和卫楠对自己的好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卫楠爱他,想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与他耳鬓厮磨,想要像曹靖秋说的那样“白头偕老”,可是卫楠对他没有这样的心。谢策也不急,他知道这种事需要慢慢来。就像是猎豹看中了一头猎物,谢策会用尽一切耐心等待,到猎物彻底放松的时候,才是他出击的时候。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清楚了卫楠对自己的放纵与宽容。卫楠不反感自己的亲近。只要卫楠不反感,谢策就有戏。
谢策可能命不好,每次乐极总生悲,当晚刚到达东梁王营寨,谢策还没来得及好好实行他求爱的计划,就被东梁王的守卫叫去细说详情了。他便让卫楠回太子帐好好休息,并吩咐王胖子让厨房给卫楠准备饭菜和药。
谁知道他就在东梁王帐内待了一刻钟不到的工夫,卫楠就出事了。
他刚向东梁王说完详情,正急不可耐想要回去看卫楠,东梁王的手下便进来报告:“禀王爷,我们抓到了周宪老贼的儿子!”
谢策的脑袋“嗡”响了一下,连忙厉声追问:“抓到了谁?”
“周宪的儿子!”
“带进来!”东梁王一挥手。
下一刻,谢策便看见卫楠被两个守卫拖着胳膊进了营帐,只见卫楠低垂着头,显然已无意识。谢策脑袋里像是有钟在敲一般,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卫楠是生是死。
谢策看见卫楠生死不明的样子,又惊又怕又怒,像是头暴怒的猛虎般扑过去一脚一个将那两个守卫踹飞了,左手揽住卫楠的腰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趁旁边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右手抢了一把朴刀,转过身来将刀尖对准东梁王:“东梁王,你什么意思?”
帐内守军立刻抽出刀对着谢策戒备起来,外面的守军听到响动,瞬间进来三十多个,将谢策和卫楠团团围在中间。
“太子殿下,你不要被你手中的人骗了,他不是什么书生,他是周宪的儿子!是周宪还未当皇帝时所立的世子。”东梁王看着谢策样子,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那又如何?”谢策眼中暴起了血丝,他没想到东梁王这么快就查到了卫楠的身份,而且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此刻谢策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像是一只凭借着本能护食的猛虎一般,只想护住怀中人的安全。谁要是敢上前伤害他的人,他便会要了谁的命。
东梁王当天在太子帐见到卫楠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因为卫楠跟他亲娘长得太像。当年他追随护国公,有幸见过那倾城绝色的阿蛮一面,从此便再也没有忘记过这绝色佳人的样貌。
随后他就派人暗中调查卫楠的身世,没想到竟然还真被他查出来了。但他并不觉得谢策知道卫楠身世,毕竟两人之间隔着亡国灭族的国仇家恨,他以为卫楠潜伏在谢策身边会有什么图谋不轨。
东梁王知道卫楠曾一个人杀了十二个玄衣白菊,卫楠若清醒着,没有人能活捉他,便吩咐给谢策做饭的厨子给卫楠药里下迷药。
若是谢策在,第一眼便会看出那药有问题,可是药是由王胖这个赤脚大夫给卫楠端去的,卫楠便毫无戒心地喝了下去。
“太子,你莫要胡说!他可是周楠!你与他有国仇家恨,难道你竟然都忘了吗?”东梁王听到谢策如此说,大惊失色,厉声指责他。
“周宪是周宪,他是他!你他妈敢动我的人,东梁王莫要错了主意!”谢策傲然地看着东梁王,虽被团团围困,却毫无惧色。
“你的人?姜策,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敬你称你一声太子殿下,你一个亡国之人算个什么东西?来呀,把姜策和那乱臣贼子给我拿下!”东梁王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声令下,帐中守军便像潮水般往二人身上扑去,像是要把这二人活活淹没。
离谢策最近的守军的刀还没有到谢策跟前,便被谢策一刀给砍断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一手抱着卫楠,一手持刀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砍人如切瓜一般,竟然没有一人能近他身。谢策力大无穷,一把朴刀在手如虎添翼,凭借一身横练的硬功,说话间就将二十多个守军砍翻在地。但外面的守军也在不断往帐内涌入。
谢策没时间探查卫楠的状况,但感觉怀中人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受伤,也没有中什么剧毒,心中才稍安。东梁王可是号称有四十万人马,他和他的谢家军要安然离开,只有擒住东梁王当人质。
东梁王与他之间还隔着好多军士,谢策一手还抱着个人,又怕那些人伤到卫楠,一时不察竟被砍了两刀。不伤他还好,一受伤,谢策整个人的血性瞬间就被激发出来了,像一个戾气十足的活阎王。
他一刀向东梁王身边那个守军掷去,军刀瞬间将那人穿胸而过。
众人都没见过这般恐怖的煞神,上前就是送死,一时之间都不敢贸然上前了。谢策趁着那些人不敢上前,袖中突然窜出一道白光,瞬间便贯穿好几个守军的身体,重重贯穿东梁王的脊背。
东梁王低头一看,一道极细的钢丝竟然穿透自己的脊背到了腹部,那钢丝的头子上是一长串布满长长倒刺的钢球,若是谢策此时一拉钢丝,那些倒刺就会进入自己体内,肠子都会被勾烂。
“都不许动!”东梁王咳嗽了一声,一道血迹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你们最好都别动!你们东梁王有幸没死在我这绕指柔之下,若是我强行拉回钢丝,你们猜他还有没有命?”谢策双眼设着寒光,环顾着四周的守军。
这武器是魔医专门为谢策设计的武器,取名绕指柔,谢策嫌这武器和名字都太娘们唧唧,几乎没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就是大场面。
那些人见东梁王身受重伤,都不敢动了,生怕谢策扯动手中的钢丝。
“东梁王,委屈你送我一程!”谢策抱着卫楠闪身到东梁王身边,重新捏住他腰后那截钢丝一扯,后面那些被钢丝穿透的守军便纷纷倒地。一截长长的带血的钢丝从守军们的身体里抽出来,温顺地盘上了谢策的手腕。
谢策张嘴吹了一段哨子,片刻之后,他便押着东梁王与马不停蹄赶来的钱串子和李癞子汇合了。
钱串子和李癞子接到谢策的消息震怒不已,带着全部的细软和人手便赶来接应谢策和卫楠了。
“你他娘的敢给老子下迷药,老子弄死你!”刚刚苏醒的王胖子震怒,一脚踹在东梁王后腿窝,将他踹倒在地,又把他拉起来狠狠地捆住手脚往马背上一丢,难得羞愧地对谢策道:“老大,对不住,竟被人暗算了。卫先生没事吧?”
李癞子和钱串子都在心里替王胖子默哀,他把谢寨主心尖上的人差点弄没了,谢策不扒他一层皮才怪。
谁知谢策竟然没有对王胖发怒,也没理他。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卫楠鼻子底下,一会儿卫楠便醒转来。
“哥哥,被你说中了。”谢策低声对卫楠道,“我按你教的让李癞子和钱串子把那要害处的守军都换掉了,此刻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回去!”
卫楠醒来一看周围的情形,便猜到怎么回事。他一抬头看见东梁王像死猪般被王胖按在马背上,扶着谢策的手缓缓站起来道:“事不宜迟,趁着东梁王的那几个将军没有反应过来关隘被破坏,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