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方才我就怕你们这般,才不敢跟你们说。”成镖头无奈,“何老板,说实在的,我走镖也有几十个年头了,遇上劫道的不下数十次,也活到现在这岁数,未必有事啊。”
秦凤池在旁边看他忽悠何员外,心道,那数十次,只怕都未必有土了点的。
“东家,”常青走过来附耳,“都埋好了。”
他点点头,叮嘱道:“把家伙什都准备好。你们身手不行,到时候拿着防身,只别往前冲。”
常青笑着应了,脸上疏无惧色。
俗话说,千日防贼难。
一行人守着车盘子时时警戒,如此过去大半个时辰,终究开始疲乏。
成镖头抬头看天,掩不住焦急。
那些贼人,怕不是打算拖他们到天黑好下手吧?
变动往往就在一刹那间。
一个靠近右侧山崖的镖师紧张地满头是汗,握着刀的手臂酸痛难忍。他实在扛不住,抬起胳膊擦了把汗,就在此时,他身后砸落了几块碎石头,有一块砸到了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抬头往后看,眼前突然一花,只感觉到一股罡风朝着头直扑而来!紧跟着刀劈入骨,他只感觉头猛地震荡,随后传来一股剧痛,血红盖住了眼帘——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点子下山了——————!!”
镖师们纷纷发出惨呼警示,山崖一侧,匪贼各个武艺高强,如同群狼下山,从上直往下跳!靠近山崖的四、五个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直接扑杀。
“聚拢!全都聚拢!!”成镖头声嘶力竭喊道,横刀守在了最前面。
等到剩下的人全都退到面向山崖的这侧,围在车子前面,才将将看清这伙匪贼的模样。
这些人全都穿着一身黑,从头蒙到脚,看不清模样。但他们个头矮小,最高也不过中等个子,身材精瘦。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这些人的兵器。
“倭刀……”秦凤池喃喃道。
本朝制式兵器还是手刀和马刀,形状长度都有统一规定,并且和海外的刀具有极大的差异。倭刀最早由前几朝传入倭国,后来几经改制,再由倭国传入长历。长历的苗刀倒是和倭刀形制相似,只是还有细微的差别。
秦凤池眉头微蹙,拇指蹭了蹭手心。那里的破口已经差不多愈合,只是若要拔刀,怕又要崩裂。
太讨厌了。
成镖头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那刀,铁青着脸,抱拳勉强笑道:“不知朋友来处,小字号走镖为生,若有冒犯,还望朋友多包涵!”
对面为首的黑衣人直接大笑,笑声猖狂带着尖锐,在林中回荡,让人心生恐惧。
他对着成镖头缓缓拔出了长刀,阴恻恻道:“车过压路,马过踩草。你来,若你没死,我再与你论朋友之义。”
这便是不打算让他们过了。
众人不由愤怒,成镖头却心底发颤,升起一种时也命也的悲哀。
虽然他心知肚明,一旦迎战,只怕就要把命交代出去,但他决不可退缩!他们走镖的出门笑脸迎人,以和为贵,对着最低等的山贼,都能称兄道弟,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胆量!
成镖头握紧了刀柄,咬牙道:“老子这便会会你!咱镖行的规矩,老子且让你三招!”
“镖头!”一旁的趟子手着急,“这种时候咱管什么规矩,直接上啊!”
那黑衣头子嗤笑一声:“他说得不错,你?”他一双戾目上下轻蔑地打量成镖头,“你扛不住我三招。”
“那我就不客气了!”成镖头也没逞强,怒喝一声挥刀而上,“看老子一刀!”
他是经年的老江湖,深知再三则竭的道理,一身内劲都灌注在这一刀里,气势铺天盖地——黑衣人暗赞,一手握刀柄,一手以掌心托刀腹,迎头而上,硬生生架住了成镖头的雷霆一击。
成镖头心惊,对方的刀十分邪门,竟似有吸力般,将他的内劲全数化去!
他满脸狰狞,一只脚猛地后撤,想要撤刀再击,突然刀刀相接的地方一股巨力如同反噬,沿着他的刀刃传到手掌,猛扑向他的丹田。
“噗————”他一口血喷出,整个身体朝后震飞,落在几米外。
“镖头!!”
永安镖局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土了点的:死了人
第53章 谁敢动他
黑衣人却在此时一挥手:“全上!”
其余九人便如狼似虎扑向镖队。
“带镖头到后头去!”一名小镖头大声喊着, 轮起了手里的厚背大刀。
趟子手便一把扛起了成镖头,头也不回地往后跑,其他人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迎头直上。
何员外已经吓得撅过去一回, 被人掐醒了, 又抱着一把刀跑到车盘子旁边,抖抖索索守着车盘子。他怕得要命, 但是他一家子都在这里头, 他得守着呀。
秦凤池左手持刀,一直在镖师们后方,和武师伙计们守在一处。他们一人一刀地围攻, 竟然也杀掉了一个黑衣人!秦松急得也想帮忙,无奈他装扮的是一个小姑娘,轮谁也轮不上他,只得偷了一把刀, 跑去何员外那里。
“大人……”常青跟在他身旁,焦虑地提醒, “咱是不是该点了线!”
秦凤池没说话,看着山崖下战成一团, 十分罕见地犹豫不决。
“大人, 您还在犹豫什么!”
常青看看前面, 咬牙:“再拖下去, 这些人一样活不了!”
他们刚才能杀掉那黑衣人, 是因为那人前头连杀两名镖师,已经受了伤。
“点线吧。”秦凤池低声道。
常青一喜, 对哨子点头。四个伙计打扮的哨子便朝后跑,每个人在各自间隔一米的地方蹲下,火折子点起, 就看到地上四条火线迅速点燃,以极快的速度游向众人激战的山崖方向。
他看着那些还在拼命的镖师,大声喊道:“永安镖局的往后撤退!”
镖师们听到有人下命令,都下意识地往车盘子的地方跑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接二连三地闷雷,继而他们就被炸翻的泥土扑倒!整个山崖断壁仿佛跟着地面一起震动,轰然朝下砸落巨石!
“快跑————”
那些黑衣人逃跑不及,惨呼声戛然而止,断在了石头下面。
所幸有常青那一句提醒,镖师们虽然不少都被掀翻在地,但却没有被大石头砸到,这时纷纷连滚带爬地远离山崖。
“那领头的呢?!”常青利眼扫了一遍,惊道。
“他在那里!”何家一个伙计大叫。
所有人跟着叫声回头,只见那领头人竟然毫发无损,正拎着长刀疾步踏过成排的车马,直扑向最中间的马车。
何员外见状大喊一声,扔了刀就往里爬。
“畜生!畜生你回来——你杀我你别动她们啊!”
秦松就站在他旁边,本能地就要往里窜,又突然僵住,彷徨地朝后看。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决不能暴露身份,然而下一秒——
秦凤池单手握刀,从他头顶一跃而过!
“你敢动他!”
黑衣人没料到这支镖队里,除了成镖头竟然还有高手,随即便仓促落地,反手握刀转身相迎。
锵————
两人刀刃相接!
“……有趣,”黑衣人笑了:“深藏不露?”
秦凤池双目森然,左手突然拔出短匕,猛地划向对方眼睛。
“!!”
黑衣人躲避不及,另一只手抬起抵挡,刺啦一声,血从小臂上涌了出来。他忙双脚疾点,撤刀后退几十步,硬生生被秦凤池逼退到推车围成的内圈边沿,暂时远离了马车。
秦凤池缓缓直起腰,手腕轻轻一抖,刀尖便甩下一条血线,。
“……你不是商人,”黑衣人喘气,目不转睛地,抬起还在滴血的手,点了点他,“你也不是镖师,你到底是谁?”
秦凤池漠然地看着他,心里却一阵阵懊恼和愤怒。
兀那狗贼,害他暴露,还不去死!
“你现在滚,”他充满杀气道,“我留你一条狗命。”过后再杀!
黑衣人愣了,他随手将长刀回鞘,微微俯身,一只手悬空在刀柄上方,“年轻人,你太自负啦,就让在下教你重新做人——”
下一秒这只手带起闪电一般的刀光拔刀而出!若刚才两人过招是一倍速,此时他便成了一道影子,令天地黯然失色,唯独剩下这一刀的锋利光辉!
秦凤池见他拔刀起势那一刻,就明白他赢不了这样的一刀。
他刀尖拖地,急速后退——然而还是快不过那闪电——黑衣人狂笑着将闪电劈向他的头颅,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滚开!!”
刀与刀的对决,被一抹犀利的剑光打乱!
“什么人?!”
黑衣人攻势猛地被截断,僵在了半途,他反应极快扭身,双手握刀削向身后,刀身却仿佛被一条银白细鳞的长蛇绞颤。
他的刀坚硬,而对方的剑柔软,他的刀势势如破竹——对方的剑势却缠绵不绝!
他无法一刀定胜负!
黑衣人担心腹背受敌,咬牙躲闪,跃到了货车上。这才看清刚才从后面偷袭他的人。
“竟然是个女人?”他大为震惊。
只见空地上站着一名穿着淡黄衣裙的美貌少妇,脸色苍白,持剑而立。
“我的人,你也敢动?”这女子抬起下巴,拿剑尖指着他,态度极为嚣张。
黑衣人神色扭曲:“我竟不知,如今托镖的都是些高手。”
“谁叫你运气不好!”褚楼挑衅道,“撞上了小爷,叫你有去无回!”
秦凤池不由闭眼,气得狠狠捏了他一把。
“嘶——!”他倒抽口气,忙结结巴巴找补,“我、我们这叫雌雄双煞,专门杀你这种不长眼睛劫镖的孙子!”
黑衣人怒极反笑,捏着手指突然吹响口哨。
秦凤池心头猛然一沉。
不妙,这伙人竟然还有后援?
只听黑衣人道:“我们可是守这条道好几天了。雇佣我们的人说,让我们逼出躲在暗处的老鼠……”他感慨地看着秦褚二人,“可你们并不是老鼠。”
话音刚落,两边林子便不断有人跳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同伴,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对于其他人而言,从遇袭到混战,再到山崖被炸,陈家夫妇力战黑衣头领,都在短短几炷香的时间之内发生。他们负伤的昏迷的不在少数,大家都一脸茫然围在车盘子外。
当两边树林再次出现敌人包围的时候,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几乎放弃了抵抗。
秦凤池环顾四周,冷笑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褚楼懵逼,“这些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哇,还没完没了!”
秦凤池见镖师们都聚拢到他们这里,便不再多说。
“陈老板,”成镖头被搀扶着护在最里面,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你们真是深藏不露。”
其他人倒没多想,特别是何员外,欣喜若狂,还怀着十分感激:“多亏了你们啊,不然我老小就没命了!”
秦凤池持刀看向那些不断逼近车盘的人,漠然道:“别谢我,说不准还是个死,就是晚一点而已。”“……”
何员外噎住,险些泪奔。
“哎别听他的,”褚楼见状忙安慰他:“何老板莫怕,就算死,你肯定也排后边,前头还有咱呢!”
何员外抹抹眼泪,不想跟这两人说话了。
他还没被这些山贼杀死,倒被自家人给吓死了。
褚楼和秦凤池站在最前面,大家围住马车。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现在来的这些人,和刚才截然不同。
先前的黑衣人说白了自带悍匪的气质,眼前这些人也都是一身黑,但他们整齐划一地拿刀姿势,互相配合的步伐,还有那种对红货漠不关心的眼神,都绝不是正常劫镖的人该有的表现。
“你刚才想说什么?”褚楼小声问。
秦凤池站在他前面一点,正不动声色地把他挡在身后。
“择月楼。”
褚楼眼瞳骤缩,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秦松正站在二人身边,突然抬头看向褚楼。就在刚才,他还因为褚楼放松的神态语气,而觉得有种可以喘口气的感觉,可是一瞬间,这个人就浑身溢出煞气,侧脸紧绷,眉宇悍然,让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可以解决一下右路,”褚楼开口,“你怎么样?”
秦凤池断然拒绝:“不行,你去左边!”
要是换做以前,褚楼听到秦凤池这种不客气的语气,肯定就炸了。但是现在……他看了看右边山崖下的碎石和尸体,莫名地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他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默默地拎着剑冲去了左边。
左边就左边,他不跟秦狗计较,嘿嘿。
秦凤池眼神深沉地盯了他的背影一眼,命令秦松:“去守着马车,来犯者杀!”
“是!师父!”
秦松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上了马车车顶,拎着一把大刀,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无论是永安镖局还是何家商队,众人这会都已经晕乎了。
他们就看着那位一身黄裙、头一天连楼梯都得靠人抱上去的陈娘子,拎着一把剑如同黄鼠狼进了鸡群,闪避腾挪,所到之处带起阵阵血光!而那位据说兢兢业业常年跑商的陈老板,砍瓜切菜一样地杀人,比土匪还像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