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握紧拳头,胸口燃起怨憎的怒火。
好啊——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
白麓盯着新泰帝,僵硬地开口:“官家,如今大娘娘这般,可否宣魏王入宫?”
新泰帝正琢磨到哪里找大夫,闻言蹙眉:“娘娘不是普通的遇疾,她这个模样,贸然让修恪看到,岂不是让他担惊受怕?”
虚伪!
白麓几乎忍不住发出讥笑了。
他狠狠地抠住自己的手心,强笑道:“臣只是担心有个万一……”
新泰帝心烦意乱,不耐地打断他:“国舅,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为娘娘找大夫,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岂能放弃?还是别叫修恪过来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白麓终于忍不下去,腾得起身,怒道,“我看官家是心怀鬼胎!”
他指着新泰帝道:“定是你!你以为荣太妃是我白家杀的,你今日气势汹汹过来问罪,就是想报复太后!可你别忘了,太后若死,你毒杀嫡母的事情会传遍天下,就是悖逆失格!”
“你放肆——!!”新泰帝大怒,气得浑身发颤。
“皇爷!白国舅!”秦凤池往二人中间一站,高声喊道,“二位切莫中他人挑拨奸计!”
白麓被秦凤池打断,气势一滞。他冷笑数声,反问道:“普天之下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一南一北同时毒害两位太后?”
这要是搁在平常,秦凤池简直要朝他喷毒液了。
有没有脑子?
皇爷要是打此主意,就他们鹰羽卫,多少能让人神鬼不知死掉的手段,百八十个花样想怎么死怎么死,用得着当着几个人的面杀?
秦凤池恳切地看着白麓:“国舅爷,您冷静下来稍想,怎么就这般巧合,老娘娘前头遭遇毒蛊,让皇爷怀疑到了白家头上,这头大娘娘也险些没命,让您怀疑皇爷。这岂不是再明显不过,是故意让你们互相怀疑吗?”
作者有话要说:啥时候到我喜闻乐见的场面啊……你们能不能快点走剧情
褚楼:我还是叫萧十三回来给我上药?
秦凤池:(笑而拔刀)
第60章 你快救我
新泰帝头脑清明起来, 捂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他这几日为亲娘的惨死悲痛欲绝,又因痛恨对白家欲杀之而后快,但此时他终于察觉出不对, 有人在暗处觊觎皇权, 想要搅乱前朝后宫,趁机为祸!
“国舅爷慎言!皇爷对白家另眼相看, 可并不是为了让你如此大不敬!”吴炳胜怒斥一句, 便躬身取了清心膏,小心给新泰帝擦到太阳穴上。
他见新泰帝表情渐渐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白麓遭遇秦凤池劝诫, 吴大监呵斥,也冷静了下来,心里感到后怕。
作为后族白氏的大家长,他不是个性子强势的人。当年先帝在位时, 他就没站过队,就算魏王是他亲外甥, 他也没跳出去参与夺位争权。
可能正因为如此,先帝直到薨逝, 几大外戚都被拆得七零八落, 只有他白家依旧屹立不倒。先帝特地让新泰帝与他以舅甥关系见礼, 于是白家便连同太后的地位一起, 在新朝稳固至今。
新泰帝一直很尊重白家。
今天之前,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冒如此大不韪,同新泰帝说这等话。
白麓不由心灰意冷, 慢慢跪伏在地上等着皇帝问罪。
“国舅,你起吧,”新泰帝撑着额头, 疲倦地低声道,“你我如今同病相怜,实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能解蛊毒的大夫,好救娘娘的性命。”
白麓擦了擦眼睛,磕了头站起来:“是,多谢官家宽厚,待太后娘娘身体好转,臣再向官家负荆请罪。”
新泰帝沉默地看着他,半晌道:“国舅,你可曾想过,娘娘中蛊、你我在慈安宫争执,这两件事只怕很快会传扬出去,荣太妃薨逝也瞒不了许久,此三件事同时发生,到时候朝廷会有怎样的反应?”
白国舅嘴唇微抖,脸上霎时失了血色。
他惊惶急切地开口:“臣,臣会命人将实情散出去。”
“恐怕人人都会觉得,是国舅慑于皇威,不敢说出真相。”秦凤池摇摇头。
如今这局面,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的言论,可终归是两败俱伤!官家背上毒杀嫡母的嫌疑,白氏则被架在火坑上,维护皇权的人恨不得将白氏灭口,暗含诡思的人想要将水搅得更浑。
白麓闻言摇摇欲坠。他可算意识到,那背后算计的人,将他白家彻彻底底给埋到坑里去了!
他惊惧交加,拱手道:“只要太后娘娘能平安无事,种种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臣这就去询问家中族老,尽快找到大夫!”
新泰帝刚要说话,门外进来一个九府的百户。
“皇爷,”那百户是跟着秦凤池一起来的,一直守在外头,“圣人在慈安宫外等候多时,这会儿直接跪在外头,执意不起,标下百般劝说无用,特来禀告官家。”
白麓一听,忍不住看向新泰帝。
新泰帝表情淡淡,对他道:“国舅先回白家吧,圣人这边,我不会瞒着她,这些天就让她守着太后,你我都能放心。”
白麓感激地躬身行礼,步履匆忙地离开。现在这样,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太多了,无论如何,起码官家没有因他的无礼记恨,也没有记恨他女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大夫,好让白家渡过这次危难!
他在门口正遇上女儿,见女儿目光焦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安抚地看她一眼,行了礼错身而过。
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妇要见面,秦凤池和吴炳胜自然很自觉地告退。秦凤池转身将寝殿门阖上的那一瞬间,看见皇后白氏趴伏在新泰帝的膝盖上失声痛哭,不由低下头,将门沿紧闭。
秦吴二人站在廊下,精神都不免松懈下来。
吴炳胜双手交握,看向远处的天际,喃喃道:“风雨欲来啊。”
秦凤池跟着抬头去看,笑道:“晚霞正盛,明日岂不又是一个好天气?大监多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两军尚未对战,哪有自家唱衰自家的道理?
“秦大人说的是,”吴炳胜也反应过来,失笑道,“我还是去不掉文人习气,实在不该。”他顿了顿,自然地问道,“这会儿暂且无事,秦大人可要先回近卫司?”
近卫司……
秦凤池心中一动。
他一直记挂着褚楼,那人腿上的伤不轻,偏娇气怕疼,十有八九还没换药呢。
吴炳胜何等的人精,见状就知他有事,和煦笑道:“我不与你客气,皇爷这里还有我,秦大人还不如先行回去,也让鹰羽卫打探打探可有合适的大夫。”
秦凤池谢领了他的好意,带着等在宫外的秦松一起回近卫司。
“师父,咱们到哪儿去找大夫啊?”秦松今天吐了一场,脸色不大好看。他一想到那些虫子,就愁眉苦脸的。
“我有些头绪,只是还要想一想。”秦凤池沉吟着,也没直接告诉他。
其实吴大监一提到懂得毒蛊的大夫,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孙子初。天下的名医众多,民间不乏擅长疑难杂症的大夫,但真正涉猎过毒蛊之术的,恐怕极为少有。
孙子初便是其中一位。
秦凤池寻思着,孙大掌柜本身医术就极为扎实,而看他三两下就能确诊自己的伤情,虽然不是现配的药,但他明显研究过苗疆诸多蛊术,还尝试配过驱虫药粉。最重要的是,从嘉兴赶过来,也比从广南道的深山里找人要快得多。
他心道,这件事还是得先和褚楼商量。他虽然心忧太后的病,最终却是担心那病导致的后果,要是褚楼不愿意将孙掌柜牵扯进来,他也能理解。
此时此刻,褚小楼已经忍无可忍,最终决定自己上药了。他等了秦凤池大半天,衣服没换澡没洗,大腿上的那伤,明显更加恶化,疼得他一刻不得安宁。
褚楼站在秦凤池卧室门口踟蹰半晌,恶从胆边生,昂起头直接抬脚跨了进去。有什么可怕的,他都扮过秦凤池的娘子了,区区卧室,难道进不得?
这也是他的房间!
他一进去,就赶紧反手将门带上。
屋子倒是一看便知是秦狗的风格,看似简单,处处讲究。墙上挂著名画,地上铺着地毯,床榻屏风八仙桌,衣柜衣撑,包括窗下的贵妃榻,都是一色的上等木料,精雕细刻。屋内寝具帷幔坐垫,俱都用月白的锦缎绣了仙鹤卷云纹路,雅致中带有一丝淡泊的仙气。
褚楼暗自吐槽屋主人会装,哪里有仙气?明明是吹毛求疵的莲花影帝精!
他也没处弄热水,对着这一屋子精品家具,也不好意思糟蹋,只得跑到角落的屏风后头去上药。他把外衫脱了挂到屏风上,低头看了看,有些心虚不安地探头望了一圈,双手抓住外裤往下脱。
“嘶——”褚楼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原来他盘坐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外裤也被血液一起粘黏在了底裤上,底裤自然粘住了绷带,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扯到了伤口。
大腿内侧实则皮肤娇嫩敏感,原本磨了水泡,若是及时挑破上药,通风换气,几日结了痂也就好了。但他偏偏要日夜赶路,水泡破了还没结痂又再次磨损,加上闷热汗湿,伤上加伤,竟然到了淌血的地步。
这么一扯,何止是疼?几乎等于连皮带肉扯下一层,如同酷刑。
褚楼一瞬间脑袋空白,反应过来,额头和后背刷得出了一层冷汗。大概是因为过于疼痛,他完全没注意外头有人进屋。
秦凤池一进堂屋没见到人,就知道人在卧房。
按照他的性子,最是讨厌私人领地被人占据,便是多了旁人的气息,都会让他不快。但他走进去,察觉到了褚楼的存在,竟然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扫了一眼,看见屏风上挂的外套,不由诧异地挑眉。
怎么,这厮今天倒是不怕疼了?
秦凤池刻意加重脚步过去,结果他人都走到屏风跟前,里头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心慌,绕到屏风里头一看————
就看到褚楼弓着腰,两手拽着长裤半脱不脱,浑身发抖,脸色发青。
他不由大惊,两步过去托住褚楼的身体:“你怎么了?”他心中一瞬间闪过太后中毒蛊的模样,难道有人冲他下手,褚楼中了招?!
“……”
褚楼缓缓抬头,看到他的同时,两行男儿泪刷得就下来了。
“秦,秦凤池——”褚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快救我,我裤子粘肉上,脱不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码这章的时候,虽然心疼,但是好好笑
快被褚小楼萌死了
第61章 艰难的过程
“你就这么个姿势在这儿?”秦凤池哭笑不得:“多久了?”
褚楼哭得声噎气堵:“总得……总得有一刻钟……”他哪敢动啊?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
万一真把皮扯下来怎么办——
“你——”秦凤池扶额:“我要不回来, 你就一直站着?”
他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般娇气的人。想他也就是生活讲究了些,可从小到大遇到那么多危险, 就是天上下刀子, 地上有钉子,他都会面不改色地趟过去。只要能活命, 别说扯一层皮, 割肉断臂他都不会犹豫。
褚楼腰酸背痛,头都快炸了,带着哭腔吼道:“你废话啥啊快帮我, 是不是兄弟!”
谁要跟你做兄弟……
秦凤池无语,伸手打横把他抱起来。
“别动我啊啊——”褚楼维持姿势僵着横在他胳膊上,还是疼到哀嚎。
“你别叫了,留点力气等会再叫。”秦凤池冷酷无情说着, 将他抱到后面厢房后头的一个耳房。
只见这方寸大的耳房四面通风,用大理石砌了一个下凹的池子, 只能容纳一人坐着。他放下褚楼,也不管对方瑟瑟发抖, 直接给人摁到了池子里砌好的台阶坐下。
褚楼手还紧抓着裤带, 再次僵在那里, 叉着腿不敢动弹。
“行了, 你先别动, 我去打水回来,”秦凤池随手给他抹掉额头的汗珠, 安抚他,“你这裤子不能直接扯,先用温水泡一会儿再脱。正好顺带清洗一下, 不然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我怎么给你上药?”
又是泡又是脱的,可想而知会多折腾。褚楼哆哆嗦嗦地点头,看着可怜极了。
秦凤池怜惜地又拭掉他鼻尖上的一粒汗珠,心道:洗干净点,不然这小脏猫的模样,休想上他的床。
热水是秦松和萧十三一起送过来的,两人一人拎两大桶水,笑嘻嘻地跑进耳房看热闹。尤其是秦松,褚楼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武力爆棚的巨怪形象,这会儿竟然跟个淋雨的流浪猫崽子似的,可怜巴巴缩在那里,哭唧唧的,简直令他大开眼界!
“褚云开,你咋皮肤嫩成这样?”秦松蹲在池子边,露出欠打的笑。
褚楼疼归疼,怎能容忍这个不尊重救命恩人的小鬼欺负到他头上?他虚弱地龇牙,阴恻恻道:“我嫩不嫩不知道,总归没有小崽子嫩——”说罢出手如电探向他两只腿中间。
“你有毛病啊!”秦松吓得往后一窜,险些摔趴在地上。他捂住自己裆就逃了出去,一张小脸又怒又羞。
“嘎嘎嘎——”褚小楼嚣张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哎娘啊——好疼!”
“……”
萧十三正跟秦凤池汇报内奸的事,两人回来正好旁观这一幕,都不由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