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焦急的凑过来看,“回去乡里又不急,收拾妥当也要一个月呢,别急别急,是头又疼了吗?”
疼痛只是一阵,过了那个劲就好了。到底长痛不如短痛,病是,人也是,何长安笑着说,“没事,我去煮药。”
何母把药夺过来,“你会煮个什么药,连烧火都不会,坐那歇着去。”
他会烧火。何长安心说,李泽随先皇游江南时被人追杀,他们两谁都不敢相信,逃到山里的一个茅草屋时,他勉强找些草药想煮给李泽喝,灰头土脸了半个时辰,终于学会了烧火。
何母怕他头在疼,想说点轻松的话,“你不是说明天没事吗,咱们去城外拜拜吧。”
何长安唔一声,“正好给小妹添几盒胭脂水粉,咱们都去去晦气。”
*
陈春在四王爷的店里,以三千两银子买下一幅字。
小二鞠躬哈腰把人送走,管事在他身后凉凉道,“该来他还会来,不来就不来了。”这字怕是王爷这店里最贵的字了。
这番话说的小二摸不着头脑,不是他态度好点,客人会多来点吗?
陈春拿着字就进了宫,正赶上太后带了补汤来皇上这。
陈春心内惊呼糟糕,这是赶上了,但凡太后来过,皇上心情就没好过。
陈春远远站在宫殿外,有侍卫想凑过来说话,他赶紧呵斥道,“守好你的位置。”
大太监郑时牢牢守在宫门口,低眉顺眼仿佛没听到里面的嘲讽争吵声。
陈春不解,皇上没有登上皇位时,和太后的关系虽然并不亲近,但也是时常会去说说话,怎么登基后,太后和皇上的关系这么剑拔弩张?
但为人臣子,陈春知道分寸,不知道的他绝对不知道。
过一会儿,太后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来,又怒气冲冲的走,陈春进去时,地上摔碎一碗汤药。
他把字放在桌子上,动手收拾地上的瓷碗碎片,恒元殿这里常有宫女妄图一步登天,杖毙的不知几几,最后竟然一个都没剩下。
李泽坐在窗边,“我很久没有梦到过皇后了,你说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陈春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把瓷碗碎片收拾好准备一会儿一起带出去。
李泽也习惯他的不说话,自顾自道,“没有三拜九叩,没有拜堂喝交杯酒,他会承认是我的皇后吗?”
“母后说得对,等她寿数到了,这茫茫天地,就剩下我一个人。”
陈春心说,依太后吵架那个气势还能再活三十年。
李泽忽然扭过头说,“我要拜宗嗣举行大典,这样长安就不会把我忘了,等我修完皇陵,先祖不会怪我的。”
祖宗哟又来!您忘了宗嗣快死全了?
陈春一板一眼地说,“皇后娘娘的父亲还在世,是否需要把他老人家请来?”
“不,不妥,”李泽立即否定说,“他不同意再来京城。”
可李泽心里说的是,老侯爷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陈春心想,要不是老侯爷离京的早,估摸着皇上定下皇后之位的时候还有人能拦拦。
李泽恍惚着说了许多话,陈春安静的听着,直到李泽精神不振,去了床上躺着。
郑公公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悄悄进来,去床边放下帷帐,看到皇上睡着了,脸色略显红润了些,愣了下去试皇上额头的温度。
手背温度微热,郑公公急了,小步跑出去,“传太医,多叫几个快。”
陈春不敢擅自探图帝况,闻言就要收走字画撤退,被眼疾手快的郑公公拉住。
“你拉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治病。”陈春扯会自己的袖子。
“陈大人呐,这时候你可不能弃我于不顾,”郑时不敢放人走,皇上睡觉时常噩梦连连,往常不让人靠近,郑时也是守在屋外,就怕听到皇上梦中说出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只有陈春,听得不少,也不差今天一天了。
陈春往常是好说话,但今天他怀里还揣着皇后的字,这在这时候就是要命的东西,万一皇上看到那上面不知道写给谁的情诗……病情不加重才怪。
郑公公一声令下,几个小公公都开始过来抱大腿哭诉哀求,陈春只好反身回去伺候着。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何长安雇了一辆马车,何母和何兰坐在马车里,他和车夫坐在一起。
车夫是个健谈的汉子,一路上给他们说着见闻,何长安不时接两句,让何母和何兰在车里不至于无聊。
大佛寺香火众多,他们拐到去大佛寺的路上时,不少人都在树荫下歇着,看来是准备歇一阵再走。
何兰看到一个卖糖水的喊了停,下去买回来几碗,车夫也有一碗。
何长安看着被煮的微微透明的梨块,一饮而尽,“还挺甜的。”店家实惠嘛。
何兰也惊奇道,“比上次来买的甜好多啊。”
糖是个精贵东西,带甜味的糕点一块都要十几文,何母也说,“甜了很多。”
围着糖水摊的都是些年轻姑娘,跟着家中长辈来,何兰喝完不想去还碗,把碗递给何长安,撒娇道,“哥。”
何长安顿时明白了,拿着碗去还给糖水摊。
等他准备转身走时,忽然看见这人穿的鞋子,黑色筒靴上面绣着二十四时节的花样……这是禁卫军统一配的鞋子?
他没认错吧,平常人家穿的鞋子也会绣上二十四时节的花,只是在路边卖糖水的人显然穿不起那么好的布料才是。
再仔细去看,这人一举一动干脆利落,是个练家子。
附近不只有卖糖水的摊子,还有那个卖苹果的人,蹲在地上鞋子显露出来,是差不多样式的鞋子。
李泽最是不信道,也不信佛,怎么回来大佛寺?
何长安带着疑问坐上马车,车夫正羡慕的对何母说,“你儿子女儿感情很好啊,要我女儿让他哥做事,我儿子是不愿意的。”
提起这个何母脸上带了笑容,目光里含着骄傲,“哥哥惯的坏毛病。”
何兰悄悄塞给何长安一块糖,何长安笑着放嘴里,“我妹妹懂事,我可没惯着。”
到大佛寺外,何长安把何母扶下车,天气虽然热,这时候将近中午,眼前人还是不少,他感慨着,“人真多啊。”
拜佛的人太多,何兰兴奋的去排队求签,“今天我要求个什么签呢?”
何母说,“随你的心意就好。”
何母把何长安也拉近排队的队伍里,“快过来,这里很准的,我求签问兰兰姻缘,你求签问自己的。”
何长安一惊,这么久何母从来没提过他的姻缘,也没有给他说亲的意思,他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他要怎么告诉娘,他喜欢的是男人?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祈求这签是准还是不准了。
第16章
在侯府,他曾经早早察觉到自己对李泽的心意,做过打算,怂恿他爹收了一名义子。
他大哥父母双亡,读书没读出头,倒是身上略通武艺,当个教武艺的师傅,平常为人稍微憨厚,但人品端庄就是最大的优点。
那时候大哥被请来教导自己,时长对他表示羡慕,在何长安和父母拌嘴时,还会劝说他,何长安就动了念头,后来几年,果然他大哥是真的把二老当成亲身父母对待。
所以即便他身死在天牢,他爹带着大哥回乡,何长安想念过他爹,但没担心过。
队伍排地很快,何长安一个没留神就到了他这,前面不知道何母和何兰和老和尚讲了什么,两人都高高兴兴的,看来是个好签。
老和尚年逾花甲,看起来很和蔼,何长安稍微没那么紧张了,“我……我问问我的事业……”
刚说一半胳膊被何母拉走,何母说,“他问什么时候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媳妇儿。”
身后不少排队的人发出低笑声。
何长安微囧,“那我问什么时候找到……媳妇儿。”
老和尚手指掐算几下,“施主这个问题,不用问签我都能给你解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桃花开在手边,施主唾手可得,可莫错过了大好姻缘。”
哦,骗子啊。
何长安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多谢大师。”
何长安给解签钱给的不情不愿,何母瞪着他,一把从他包钱的手绢里掏出二十文钱放进去。
解签钱自然是没有那么贵的,给三文钱的也有,但谁让何母比较信这个,最近他家也不缺钱。
只有何长安比较郁卒,够他吃好几碗馄饨了。
必不可少的求签后,就是在各个佛像面前拜拜,何母在前面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叨着佛经,何长安在后面跟着跪下来,他除了在进大门时比较彷徨,生怕像是话本里白素贞被打出佛寺一样从门口扔出去,在拜佛像时便保持沉默。
何兰想说话,被何母掐一把,“别说话,回家说。”
拜了主佛,何母拉着何兰随着人流去其他地方拜,只剩下何长安。
何长安也不是没来过大佛寺,自己东拐西拐的熟练往寺庙后面去,这边是寺庙管斋饭的地方,斋饭没有荤腥,但口味清淡也很不错,何长安交了钱去打包带走。
他惦记着今天路上碰到的禁卫军,一路上都在观察是否还有其他禁卫军存在,等他一个行为可疑的人都没看到,正要放宽心的时候,看到了陈春。
陈春从旁边走过,也正好看到他,远远招手了一下。
何长安心情略复杂,禁卫军没看到,但禁卫军头头在这,离出事还远吗?
他快步找到何母,警惕地跟在何母身后,何兰还想四处转转,也被他拉住,“大佛寺的斋饭有名的好吃,等你回来,我们都吃完了。”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带了三个人的量。
何兰难得出来玩,刚夸完好兄长的哥哥居然不让她去玩,在这拜佛有什么意思,顿时委屈地撅起了嘴,跑到何母面前告状,“娘,你看我哥管我太严了吧。”
何母刚想说话,何长安低声说,“有官兵在附近转悠,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涉及到官府、官兵的事,何母顿时立场鲜明起来,“过几天还带你出来玩,今天你就老实点。”
何兰看看不远处一群姑娘,犹豫着是听母亲的话,还是一会悄悄溜走一小会儿去和她们认识下,这时候她袖子一紧。
何长安亲切的拉住她的袖子,“这会人这么多,看好人别走丢了。”
何兰怒视兄长,哥你变坏了,你不是好哥哥了。
何长安无动于衷,并且一把揉乱妹妹的头发,心想,回去把那一千两的银票换开,给妹妹买副头面。
只是这银子的来源该怎么和何母说?
他之前拿回来那么多钱,借口是掌柜的赏识他,碰见个冤大头把字当收藏品卖了出去,一副头面几十两银子起步,这次要换什么借口?
何长安一手掂着食盒,一手拉住小妹,稳稳的跟在何母身后。
只是等将要到午时时,他们出了佛寺大门,却没见到应该守在门口的车夫。
何长安询问应该停在他们旁边的马夫,“这位大叔,麻烦问下有没有见过一个高个瘦脸,和我们一起来的人?”
马夫笑呵呵的回他,“哎呀他走的时候我还问过他,他说你们不雇他了,那人不就先走了。”
何兰气呼呼地说,“我们雇的是一来一回,还交了一半钱呢,这人也太坏了,竟然不守诚信的先离开了。”
何母把何兰拉回来,说,“车夫带了我们一路,做生意的最是讲个信字,不像是失约的人。”
何长安心里也不没得那车夫是这样的人,他说,“如果这样那我回去可以去找他,他们车马行就是这样坏生意的。”
如果有马车,他们直接坐着马车就可以离开,现在何长安不得不寻个树荫让何母等一下,他出去寻马车。
大佛寺常年人来人往,所以附近也有出租马车的人家,只是价钱贵上一倍,何长安交了钱心里松口气,还好有马车可用,不然他们家里两位女眷走到家怕是都要天黑了。
这次的车夫是山上的猎户,偶尔也会出来驾车,“都是讨生活呗。”
何兰气嘟嘟的把上个车夫的事说一遍,和猎户一起骂他不守信。
何长安觉得需要点东西堵住妹妹的嘴,便把膳食拆开一份,“路上先凑合着填下肚子。”
何兰只觉得被气饱了,不想碰饭菜,于是央着何母后日再出来玩。
何母刚把女儿的婚事退掉,害怕女儿见天待在家里不开心,见女儿想往外跑,便爽快同意,“正好你哥说这近十天都没什么事,咱们再去选个地方玩。”
马车驶出大佛寺这边的路,正要拐弯的地方忽然车轮一个抖动,像是碾到什么东西,何长安没注意路上有石头,问车里的两人,“没事吧。”
何母只是身体歪一下,有何兰扶着没事,在车里问,“这是怎么了?”
猎户下车转一圈,在草里扒拉几下,找到车子晃动的原因,顿时大惊失色,那是……是一段被砍断的手臂,手臂被黑色衣服包裹着,血迹很新。
何长安要过来看怎么回事,被猎户推着往前走,他焦急道:“走走走,后生快上去,我忽然想起来我有急事,我赶紧把你们送回去。”
何长安看他满头大汗,神色惊慌,“叔你怎么了,要真急的话你先回去,我们再去雇个马车也行。”
猎户瞪他两眼,后生太不懂事,他以前当过仵作,下意识就分析出这路上不太安全,心想,今晚他最好住城里,待官兵来过了再跟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