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流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俩孩子因为你的离世有多难过!你他娘的去哪儿鬼混了!去阴曹地府逛窑子去了!”
“前辈前辈…”齐昭忙挡住了沈一流铁疙瘩般的拳头:“别…别打了。”
言砚也放在孙百草的跟前,劝道:“这事儿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前辈你别急啊,我师父好不容易没死,你一会再给打死了!”
“老子打得就是他!”沈一流暴喝。
言砚和齐昭立马怂了,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沈一流红着一双眸子,死盯着孙百草,孙百草挠了挠头,放缓语气道:“那啥,下流啊,我是真有苦衷!”
沈一流发了一通脾气,心里痛快了些,几人坐了下来,孙百草就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听完后,沈一流余怒未消:“你那草包样儿!有这计划也不告诉老子,当老子是什么?”
“主要吧,般若门太过凶险,我这么仗义,当然不会拉着你犯险了。”孙百草大义凛然道。
“呸!”沈一流讥诮道:“还凶险?!凶险能让幼清和阿昭一下子给炸了!”
第90章 棒打鸳鸯(上)
孙百草辩解道:“他们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要不是我给他们下了那么多年的药,他们能捡现成的吗!”
“孙草包!你能不能别跟孩子们争功?”
“沈下流!你能不能别总用你那龌龊的心眼儿去看别人!”
“看老子不拍死你!”
“老子扎死你!”
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人打成了一团,言砚和齐昭在一旁看戏。
“阿昭!”
齐昭正看的津津有味,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听见这声音,齐昭顿时喜笑颜开:“容儿,你来啦?”
容旭遥一副公职打扮,微笑道:“对,那边宴会刚结束。”
齐昭拉着容旭遥去看自己的画:“容儿你瞧,我为你画的,我打算给你做个花灯。”
容旭遥由衷道:“画的真好。”
还画的真好?这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吗?言砚腹诽。
齐昭得意道:“你猜我画的什么?”
容旭遥的甜言蜜语随手拈来:“你画什么我都喜欢。”
言砚:“……”服气!难怪能把曾经的浪荡子哄得服服帖帖的。
容旭遥回头对言砚道:“对了,言神医,都督正从宫里出来,你…要不要去接一下?”
言砚心道,还如此善解人意,点头示意后,言砚就出门了。
建康宵禁的早,现下街上的商贩都开始收摊了,言砚觉得没意思透了,还是建康好,夜市接着早市,那多好玩!
“请问,是言先生吗?”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衣人,脸上带着山鬼面具。
言砚认得这是裴既明的影卫,就回答道:“我是。”
“我家主人有请,请先生随我来。”影卫道。
言砚以为是裴既明找他,没有多想,就跟着那影卫离开了,等到达一处院落时,言砚才发觉出不对劲。
“这不是裴府吧。”言砚不动声色道,宽大的衣袖里闪过几道寒光。
影卫继续带路,面无表情道:“就在这里。”
“脚疼,不走了。”言砚停了下来,靠着墙壁似笑非笑:“让你主子出来接我。”
影卫冷漠的看着言砚:“走。”
“不走。”言砚学着他的冷漠。
影卫上前就要拽言砚,言砚忽然抬手,挥拳往影卫的脸上打去,影卫往后一晃,躲开了言砚的拳头,言砚也不恼,看着影卫,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
影卫这才觉得下巴一阵刺痛,他抬眼看向言砚的拳头,发现言砚的指缝间藏着几根银针,他不由得一愣,才发觉刚刚言砚那一拳只是个幌子。
影卫反应间,半个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言砚轻哼一声,刚打算离开,就发现身后站了一排黑影。
言砚不屑一顾地斜了他们一眼,忽然抬手一挥,数十道寒光就被抛了出去,那些影卫早有预备,腾空一跃,便躲开了言砚的银针。
几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往言砚这里飞了过来,言砚优雅抬手,将双手竖在身前:“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影卫:“……”
言砚被带了一间书房,书房布置古朴厚重,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言砚在窗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鹿鸣还是一袭青衫,背影清癯孤傲,看到了言砚,轻笑了声:“中秋节好啊,小言神医。”
“呵!”言砚似笑非笑地看着鹿鸣:“中秋节有什么好的?来年清明节,晚辈定去看您。”
鹿鸣微笑:“看来小言神医并不想多与老朽纠缠,也罢,老朽就直说了。”
言砚虚伪地客气道:“您想说便说,我还能将您的嘴堵住不成?”
鹿鸣温和地看着言砚:“离都督远些。”
言砚眼神锐利,脸上却是笑着:“凭什么?您要我治便治,要我离开便离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你真以为都督的毒能解,都是你的功劳?”鹿鸣不疾不徐道:“你那么聪明,该猜到了吧。”
言砚眸色冷淡:“你是想说,从裴既明失忆那一刻,我就步入了你的局里。”
裴永身死,裴既明重伤,两人树敌众多,六合司不安全,缥缈峰需要善后,鹿鸣自然得将裴既明放到一个妥当的地方,鹿鸣先抹去裴既明记忆,裴既明失忆,言砚自然不会不管。
之后,鹿鸣暗中除去对裴既明有威胁的人,又命人去寻找浮屠花,再放出裴既明在世安的消息,引来大批仇敌,将言砚和裴既明引去京口,之后,偶遇谢眺,进入广善堂,遇见华莎姐弟,得到浮屠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鹿鸣布的局!
至于自己,鹿鸣早就知道浮屠花需用银针才能引入体内,他看中的是自己的医术,言砚眼睛里像是燃了一团火似的,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
鹿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素来心高气傲,如今被我们缥缈峰的人戏弄于股掌之间,你还能心无负担地与都督在一起吗?”
“如何不能?”言砚突然笑了,他松开紧攥的手掌,挑衅地看着鹿鸣:“是你将他送到我这里的。”
鹿鸣顿了下,皱眉审视着言砚。
言砚眼神轻狂:“缥缈峰欠我颇多,你将裴既明送我,我不与你追究,如何?”
“放肆!”鹿鸣喝道。
“呵~就放肆了,你奈我何?”言砚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语气却是强硬。
鹿鸣眼神阴鸷:“痴心妄想!”
“你着什么急?”言砚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鹿鸣:“你怕他跟我一走了之,对吗?你在担心?”
鹿鸣:“……”
言砚嗤笑道:“你说,既明要是因为我与你反目成仇了,你多没面子。”
“你故意的!”鹿鸣眼神犀
利:“你想利用都督来报复我?”
言砚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你以为都督会应你?”鹿鸣淡淡道:“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责任!”
“你管那叫责任?”言砚冷笑道:“你活了大半辈子了,知道什么是责任吗?责任是由衷而发,而不是枷锁!负担!和束缚!”
鹿鸣杀意顿生,他掌心聚风,朝言砚劈去,言砚躲闪不及,被他一掌掀翻,摔倒在地。
言砚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喉间腥甜,他突然咯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我再次警告你!”鹿鸣俯身,眯眼打量着言砚道:“离都督远些!”
言砚不屑一顾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鹿鸣:“该离他远些的是你!”
“你还没看清吗?”鹿鸣冷声道:“他是猎鹰!是为天子驯养的猎鹰!生来就带着枷锁,躲不开的!你的纠缠,只能让他更困惑与痛苦!”
“猎鹰也是鹰。”言砚突然道。
鹿鸣不明所以,皱眉看着他。
言砚微闭上眼,轻声道:“鹰啊,是要翱翔于天际的。”
鹿鸣:“……”
“他原本可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可以鲜衣怒马射柳看花,为何要遭这份罪?”言砚直直地盯着鹿鸣:“你们把他当做兵器,当做猛禽,可有把他当做个人?”
“他摆脱不掉的枷锁我来砍。”言砚语气如常:“你且看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他带走!”
“荒唐!”
鹿鸣本意是警告并且教训言砚一顿,没想到却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鹿鸣从窗口望出去,只见齐昭沈一流等人闯了进来。
窗前掠过一道黑影,鹿鸣怔了下,只见裴既明眼神阴沉地站在窗前。
裴既明看见坐在地上的言砚后,眼神一紧,从窗户跳了进来:“言砚!”
裴既明紧张地扶着言砚:“你没事吧?”
言砚还没来得及回答,齐昭他们已经闯了进来。
“我徒弟呢!?我徒弟!”孙百草大声嚷道。
齐昭扯着嗓子:“师兄你别怕!我们来了!”
“鹿鸣老儿!你好不知羞!一大把年纪总跟小辈们过不去!”沈一流声如洪钟地喝道。
孙百草看见言砚狼狈地坐在地上,拔脚跑了过来:“砚砚,怎么样?哪儿疼?他打你了?”
“我…”言砚刚开口,就又被打断了。
齐昭大喊大叫:“师父!就是这老头,总欺负我和师兄!”
“娘的!老子没碰过一根手指头,你想打便打!”孙百草怒视着鹿鸣,从衣袖里甩出数十道银针:“我扎死你!”
鹿鸣抽出案几上的长剑,挽着剑花将数十道银针尽数挡下,他眯眼看了过去:“孙百草?”
“叫你爷爷作甚!”孙百草怒气冲冲道。
鹿鸣收剑,轻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他娘的少扯淡!”孙百草不甘示弱地骂道。
鹿鸣脖颈一凉,他似是早有预料地看向一旁,裴既明执剑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屋里人俱是一怔,言砚想过裴既明与他师父可能关系不好,可没料到竟然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了。
裴既明开口:“你们先走。”
言砚下意识开口:“糖芋儿,你…你别冲动…”裴既明身份特殊,弑师这罪名传出去,对他有害无益。
“走吧。”裴既明淡淡道:“你们都先走,言砚,你也走。”
孙百草看了裴既明半晌,吞了吞口水,对言砚低声道:“我们先走吧,看来他们有事商量。”
言砚迟疑了一下,齐昭也道:“是啊,师兄,糖芋儿不会有事的。”
言砚点了点头,几人便离开了。
裴既明面无表情地盯着鹿鸣,鹿鸣坦然地看着他。
鹿鸣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上黯淡无光,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终究,裴既明收回了剑:“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怎么?”鹿鸣轻蔑道:“跟人在一起久了,连悲悯心都有了?”
裴既明动作顿了下,道:“与你无关。”
鹿鸣接着道:“曾经面不改色屠尽一座村子的人,会有悲悯心吗?”
“你想说什么?”
鹿鸣脸色难看,“你又在做什么?”他没了耐心扮慈师,训斥道:“你为了他,要与我,与整个缥缈峰反目吗?”
裴既明松开言砚,缓缓站了起来,他古怪地看着鹿鸣:“你在威胁我?”
裴既明平静道:“当年从黄泉境出来后,我便什么也不怕了,你拿缥缈峰来威胁我,不觉得荒谬吗?”
鹿鸣:“……”
裴既明:“你若再动他,便是与我反目。”
鹿鸣讽刺道:“你以为他师父没死,你就能跟他在一起了吗?”
“月华草,你还记得吧?”鹿鸣不紧不慢道:“当年言砚上山求药,我的确应允了他,我派人取月华草时,你做了什么?”
裴既明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鹿鸣,鹿鸣道:“你为了让我不痛快,将月华草给毁了。”
“我当时告诫过你,这是救人命的,可你不听。”鹿鸣轻笑:“也是,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裴既明睫毛微微一颤,记忆如海浪扑面而来,他内心思绪万千,想了起来:“当年…当年那是…是言砚…”
“哦,我还记得。”鹿鸣施施然道:“当时他放肆无礼,我还让你去追杀过他,只是不知你为何回来了。”
裴既明默然地站着,眉眼低垂,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鹿鸣淡淡道:“他愿与你一起,只是想利用你报复我,报复缥缈峰呢?”
裴既明猛地抬头,鹿鸣笑道:“你别不信,如果是你,被这样耍了一通,你不想报仇吗?”
“那又如何?”裴既明薄唇轻启:“他不该报复吗?该的。”
鹿鸣道看他如此顽固,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行,就算你们在一起,你保护的是陛下,若有一日,有人用言砚威胁你杀了陛下,你当如何?”
裴既明欲言又止,鹿鸣温言细语道:“杀手,有了感情便有了弱点。”
“你要么就洒脱些,离开这里,要么就狠心些,干净了断。你不可能离开,难道你要让他为你留在这囚笼,他或许愿意,可你忍心吗?”鹿鸣声音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劝解。
裴既明低低一笑,抬头看向鹿鸣,眼神空洞:“…为什么?”
“什么?”鹿鸣没听清。
裴既明闭了闭眼睛,语气平静无波:“为什么是我?”
第91章 棒打鸳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