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还有什么事?”云溪小声地问。
一门三兄弟,都在李璃手下卖命,樊之远失笑着摇头:“你去吧,小心一些。”
这一声犹如天籁,云溪顿时笑容逐开,清清脆脆地“哎”了一声,一施展轻功立刻就溜了。
云溪惊魂未定,跟手下打了一声招呼,连忙火急火燎地跑去见李璃,一把钻进他的卧房,对着床上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睡得规规矩矩的李璃喊道:“大师兄,完了,我刚被二师兄堵着了,露馅了,露馅了!”
他喊完,还使劲地摇晃了两下,动作幅度之大,让闻讯赶来的东来和南往面露惊恐,连连摆手,然而李璃还是睁开了眼睛。
摄人的目光带着满身的戾气,那貌美如花的神仙妃子顿时化成修罗转世,阴涔涔地盯着胆敢打搅他美容之眠的人。
“大……师兄,我……被二师兄发现……了……”云溪僵硬地抬起自己万恶的爪子,急中生智地从怀里掏出那半包鸡爪,讨好道,“吃不吃,味道可好了……”
“小师弟。”
“在……”
“一顿夜宵下去,十日节食白费,一晚熬夜,皮肤衰老一整年,神仙难救。”
“……大师兄,我错了。”
“没收了。”话音刚落,东来迅速地将那包鸡爪拿去销毁。
既然已经被打搅了好眠,李璃便坐起来,喝了一口水,听着云溪咋咋呼呼地将方才始末道了一遍。
听到最后,李璃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云溪被堵在他的预料之中。樊之远的眼力一般人哪儿能及,云溪跟他朝夕相处那么久,定能看得出来。
凭云溪这单纯的性子哪儿能瞒住,还不是一吓就竹筒倒豆子全部吐出来了。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我哪儿敢告诉二师兄你才是大师兄哦,就说你在外头,这就查不出来是谁了。”这小子还挺洋洋得意的,觉得自个儿真是聪明极了。
李璃手下能人辈出,暗线暗装数不胜数,能查到猴年马月去。
然而李璃却抬起手支了支额头,真想一脚把这蠢货给踢出去。
在八卦小报下,管着李璃生意,又出去办事的不是蓝舟又是谁?
而且细查起来,蓝舟还来自北疆,可信度更高,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怀疑到他身上?
“大师兄,怎么了?”云溪瞧着李璃的神色不对劲,不免心中不安,问了一句。
当初是他让云溪不要说的,李璃就是再不讲道理也不能怪到可爱的小师弟头上,只能微笑道:“无事,不过既然来了,从明日,你就从苏宅撤了吧。”
“啊?那苏月怎么办?”
“放心,不会有人再不长眼地害她了。”
李璃的话,云溪想来深信不疑,便点了点头道:“好,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去一趟云州吧,我让北行配合你,保护一些百姓上京来。”
“云州?”
李璃颔首,脸上带着笑:“嗯,咱们的吏部尚书可不就是云州人士吗?”
*
樊之远出生在夏末,生辰很快就要到了。
李璃将久不练的琴给重新捡起来,打算献曲一首,作为生辰礼物。
他这人琴棋书画样样皆会,可惜样样不精通。
跟着悦乐坊的霓裳姑娘学了一首曲子,如今正可劲地练。
离着生辰之日将近,曲子练熟了,可李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然而让身边的说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一个劲地拍马屁。
最终,李璃进宫去找他皇兄去了。
燕帝跟他正好相反,处理事务的能力一般,可是琴棋才艺方面却甩了李璃十条街。
他跟宠妃周敏儿琴瑟和谐早就广为佳话。
“朕生辰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用心。”燕帝酸溜溜地说。
李璃眨眨眼睛,嘿嘿笑起来:“咱们是兄弟嘛,要这么矫情干什么,那位是我内人,不一样的。”
“哼。”燕帝对李璃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不予评价,不过还是坐在一边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发现问题了,“你这琴不行,换一把吧。”
李璃显然正等着他这一句话:“那个,皇兄不是有把大圣遗音吗?”
燕帝的眼睛都瞪了起来:“好小子,你近日来是故意的吧?”大圣遗音是燕帝的宝贝,平时都命人好好保养,自个儿都不舍得弹,哪儿愿意送给他呀。
“不行,别的琴都好说,就这把不行。阿璃,那樊之远就是个粗人,你只要弹得顺,音色好坏他又听不出来。”
李璃的嘴巴立刻就撅了起来,心说他哪儿是粗人,魏澜哪怕上了战场那也是京城四公子之一。
“我都精心准备半个月了,手艺不好,琴来凑,皇兄就别小气了,借我几天呗?”
燕帝对这个弟弟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宫里什么好东西,只要李璃多看一眼,就送到王府去。
他的要求燕帝一般都不会拒绝,就是这琴……
“好不好嘛,就几天,完事儿,立刻送回来,拿出去怎么来回来还是怎么样?”
李璃撒娇起来,没什么人能抵挡,燕帝自然也一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就几天,你给朕爱护好了,不然拿你是问。”
“啊哟,哥你最好了!”李璃笑眯眯地连弹两首,燕帝有些招架不住,赶紧让人走了。
燕帝虽然不舍得,不过见弟弟高兴,心情倒也不坏。
当日晚上,他算着日子前往长秋宫,敏妃是他宠妃,他一直都有常去。
不过今日,向来殷勤备至的周敏儿却时不时地拿哀怨的目光看着他,然而却欲言又止,看的燕帝纳闷。
周敏儿在他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如此做派。
“爱妃怎么了?可是有谁给你委屈了?”燕帝不得不问道。
周敏儿摇了摇头,强笑道:“臣妾无事,哪儿有人给我委屈呀。”话虽这么说着,可一直到就寝她的兴致都不高。
周敏儿的反常,让燕帝心生疑惑,这毕竟是左相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不管怎么样,燕帝也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两日再去长秋宫的时候,他特地命人噤声,悄悄走进去。
只听见周敏儿的贴身宫女说:“娘娘就别闷闷不乐了,那把琴王爷不是还回来了吗?”
“那可是大圣遗音,我求了皇上几次,皇上都不肯让我碰一碰,没想到王爷这不精音律之人,一借就借走了。”周敏儿作为才女,对好琴自然是向往的。
宫女听了哭笑不得道:“我的娘娘,那可是怡亲王呢!这世上论得宠,谁能比得过王爷啊,只要王爷要,就是天上的月亮皇上都能摘给他。”
周敏儿啐了她一口:“你这话听着怪怪的。”
“可不是嘛,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最倚仗的就是王爷,有王爷在,就是相爷和武宁侯都要忌惮几分,借把琴算什么。”
这声音是刻意放低了,不过燕帝还是听得见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周敏儿道:“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我就是怕他糟蹋好东西。”
“娘娘,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可千万别露脸上,您虽然得宠,可是说王爷的坏话也是不行,万一……被王爷听着了呢?这世上想要瞒着王爷的,怕是皇上也没办法吧。”
周敏儿瞪了瞪眼睛,却还是闭了嘴。
门外的燕帝听着,神色却是隐晦不明,接着一甩袖就走了。
等明黄的身影离开长秋宫门,躲一旁的小太监才匆匆跑进去禀告。
周敏儿走出殿门,看着明正殿的方向,长长一叹,回头问道:“你说,这有用嘛?”
“一次两次定然是没用的,可是说的人多了,总会听到心里去的。”
第60章 离间
有些时候, 你越是不想听的东西,越是会凑到你的面前来。
他虽然没让人通报,不过帝王驾临不一会儿敏妃就知道了, 连忙跑到明正殿请罪。
只是燕帝虽然没有说她什么,还是那副笑意融融的模样, 但是当晚的确没有再去长秋宫。
他心中是有气的, 不免冷落了几天。
然而后宫这地方,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惊动每个角落。
敏妃从入宫开始一直得宠至今, 早就成了她人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有个贵妃姐姐,外家又是权倾朝野的周氏,怕早就让人给撕了。
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这一次失宠, 不免令人大快人心。
这宫中本就藏不住秘密,不过两日便闹得人尽皆知。
知道了缘由,有人便讥笑起来敏妃的不自量力来。
“居然跟怡亲王相比, 那位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呀!”御花园里,两个剪花枝的宫女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可不是嘛, 她不过是皇上一时新鲜, 随时都能换一个,王爷是谁啊, 皇上离了谁也离不开他呀!”
“还生气呢,居然敢编排王爷, 谁不知道若是没有王爷,皇上能有今日?”
这话说得很是诛心, 另一个宫女连忙提醒了一句:“你不要命啦,这话你也敢说。”
那宫女吐了吐舌头, 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道:“大家都这么说,要不是王爷当初年纪小,如今那把椅子谁坐都不知道呢。”
另一个宫女跟着看了看,于是放心下来附和:“我听说如今王爷直接跟左相和武宁侯一块儿杠上了呢,厉害的不得了,想想皇上,都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敢对着左相疾言厉色,也就仗着王爷,皇上才能说上话。”
“是呢,八卦小报的眼线到处都有,敏妃敢这么说王爷,王爷定时知道了。”
“完了,这下定然失宠了呗。”
“不知道下一个得宠的娘娘是谁。”
……
两个宫女说笑着离开。
然而等身影远去之后,那株茂盛的花树后才走出一个明黄的身影,燕帝一双眼睛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道:“去处理干净了。”
张伴伴低头应了一声,便带着两个侍卫跟了上去……
庆春宫是一座比较偏僻的宫殿,离燕帝的明正殿最远,本是无人住的,不过最近有了主人——施愉。
她只是一个美人,不过幸好因着皇后照拂,偏是偏了一点,却无需与其他低阶宫妃住一起,也不用依附高位妃子,算是比较自由。
也明摆着不得宠便丢弃的意思。
这里监视的人不算多,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小霞刚从内务府领了月利回来,行色匆匆地跑进屋子里,见着施愉便立刻抽出了袖子的一张纸条递上去。
“谁给你的?”
施愉瞧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一个禁军侍卫,统领身边的。”
樊之远?
施愉快速地看了纸条,然后卷成团,看到那袅袅生烟的香炉,便打开了盖子丢进去。
其实宫里这传得沸沸扬扬的话她也听说了,心里跟着着急,这明摆着便是有人借此生事,离间这对兄弟。
是谁,不言而喻。
可是这是阳谋,哪怕明知道对方别有用心,可是帝王者,却听不得这些。
“娘娘,那您去吗?”小霞是皇后选派给她的宫女,然而事实上却是李璃的人。
虽然李璃口中说着照拂不到后宫,然而终究为了保护他的愉姐姐,还是冒险将信任之人送到了她身边。
施愉站起来:“去,现在就去。”
*
饶是杀了人,燕帝心情依旧不痛快,这些人虽然以下犯上,犯了禁忌口舌,可是有些话却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燕帝不止一次在李璃面前说过自己没用窝囊,这不是他的释然,而是自嘲,仿佛多说几次,便能欺瞒自己一样。
相比李璃,他除了运气好坐上皇位,的确什么都不是。
可是要他对一直疼爱的弟弟生出别样的猜忌,这也不是他所愿。
阿璃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才会凭这么几句别有用心的话就不认这个弟弟。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婀娜的人影,左右张望,待看见他时眼中露出欣喜,径直朝他走来。
“皇上。”
柔柔的嗓音跟她的人一样仿佛春风化雨,顷刻间拂开了那缠在心头的阴霾。
燕帝看着她,不禁动了动唇:“阿愉。”
庆春宫里,小霞上了茶,便带上门出去了。
燕帝很少来庆春宫,有起初皇后劝着半推半就,也有施愉主动去邀宠。
外人眼里,这位年纪颇大的施美人于燕帝而言乃是一个有点旧情却又没那么深厚的一个女人。
跟宠冠后宫的敏妃相比,实在不足为惧。
不过也因为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承宠,是以也少有人为难她,谁都知道再过不久,新鲜和怀念过去,她也只会成为皇帝再也记不起来的女人。
燕帝心情极差,在外需要端着,维持毫不在意的态度。可在施愉面前,他就像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负重暂时放下一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清新爽口的清茶递到了燕帝的手边,施愉在他身边坐下,手轻轻地放在燕帝的手臂上,温柔缱绻地望着他说:“今晚就留在我这儿吧,好不好?”
燕帝微微一愣,能偶尔来此坐一坐,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已经是燕帝不可多得的奢望。
他不能放纵自己,所以来庆春宫从来不敢多呆,更不敢过夜,就怕给施愉带来四面八方的妒忌,无端让她受到伤害。
似乎看出燕帝的想法,施愉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抱住他的腰说:“别担心,偶尔留恋一次并不打紧的。再说,我也想你,你不来,我只能望穿秋水地等着,掰着手指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