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贴身暗卫,不用担心。”季凌双将盒子放下来,打开来手伸进去捣鼓了一阵。
“你怎么会来这。”
经过了今日,燕云峤已经过于警惕了,又问了一道。
季凌双头也不抬,“我能进他的私牢里看你,你不用怀疑上我,还是多管管自己吧。再说,我要真是图谋不轨,外面那些能让我进来吗?你的脑筋是怎么回事,上次是要死不活不清醒,现在还没好吗?”
燕云峤在关上门之后,听着这话,突然站在那没动了。
季凌双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出神的样子,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在盒子里摆弄。
......
“君上清醒的很......睡不醒的只有你。”
“他不会对你产生感情,也不会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动情动心,什么是没有,你明白这个含义吗?”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君上,他生来就是为了延续皇室的血脉。”
“不为什么。这是命。”
“撩南的皇室,君主之位一脉相承,不止沈倾,历朝历代顺位的都是明君。”
“燕将军,君上心中是燎南天下,也只能有天下。”
见到季凌双的这一刻,他抓不住的迷茫之感突然有些清晰起来,之前认为困惑难受的“只能”,好像都有了依托。
除开他对沈倾的私情,沈倾一定有不得不的原因,他信先生的那句“不算后悔”,他们之间,或多或少,在沈倾心上,都有过痕迹。
季凌双和清荷,他们都知道,这里面,他不信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燕云峤目光突然紧盯着他,季凌双似有感觉的去看他,正对上一双极深沉的眼眸。
“先生下午吐血了,清荷姑娘说不能抓药。”
燕云峤视线不移的看着他,说着话上前。
季凌双因那目光微微的怔住了一下,道,“我知道。”
然后小臂上一紧,一股冰冷寒意从掌心攀爬而上,又立刻低下头去制住。
燕云峤心中有什么东西急于认证,也没去看桌上已经打开了口,里面一片黑的盒子,只试探了一下,就知道好像,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能破土而出了。
接着道,“他今日,情绪起伏很大。”
季凌双“嘶”了一声,手里发力,嘴上半真半假的随意应道,“我听说了,你怎么不干脆把他逼死,这样我就杀了你,再挂着你的尸体领兵直接打入天召边境,谁也别想安宁。”
燕云峤这才看了一眼他双手伸进的木盒,还是黑黑的一片,没多注意,缓缓立在他身侧低声换言,“可是先生看起来伤的很重,昏迷到现在,真的不用请太医来看吗?”
季凌双叹道:“太医也奈何不了,我们只能等着。”
“他并不是你们燎南的君上,其实,背后还有势力在后面逼着他登帝,是吗?”
燕云峤说这话时微微垂了头想去看清楚季凌双的表情,季凌双也因这话突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一脸讶异,不过很快就平复下去。
“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想来也没旁人能跟你接触了。”季凌双道,“难道是之前在牢里神智不清还没恢复?回头让君上安排,再给你配上几副药。”
“不必跟他说,偶尔是有些反应迟钝,已经慢慢好的差不多了。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就问了。”
燕云峤看了他一会儿,确实没什么异样,才道,“没人跟我说什么。”
季凌双点点头,“那就别想些有的没的。君上就是真命天子,容不得人半分不敬。”
桌上的木盒突然翻过来盖住了季凌双的手背,他一把拽出来黑色长条状的东西使劲甩了甩。
光线并不明朗,这会儿燕云峤才看见他的手上糊着一条泛着暗光的长带,还跟着季凌双的动作滑动了一会儿,就消失在袖口。
“别缠了。”季凌双费劲的从袖子口里将其□□,终于没了耐心,怒道,“怎么跟你的主人家一样,有什么好钻的!”
燕云峤看见季凌双翻过来的手指里掐着一个正张开大口的蛇头,大概有男人的两指来粗,身子被季凌双扯出来捏在另一只手上,立马就拿能动的尾部又往袖口里钻。
“看着做什么?帮个忙啊。”
季凌双将那只手伸过去,燕云峤会意,立马帮着拉扯出来攥在手里。
“这是,蛇吗?”
第50章 风雨如晦(三)[大改]
燕云峤没见过这样通体黑色的蛇,听也没听过,那蛇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危险性。
“算是吧。”季凌双走到沈倾的榻前,回头看他,“你要不闭上眼,我要给君上放血。”
燕云峤站在身后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沈倾,“你说这蛇,是给沈倾身上用的?”
“随你吧,想看你就看清楚了。”
季凌双似乎不想在这事上跟他多说一句,直接上前掀开被褥,将沈倾的衣襟拉开,白皙-光滑的皮肤-露出来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燕云峤一手替代了季凌双的动作,也不顾松开了一手,小臂上被黑蛇大力的缠紧,很快手腕一下都感觉到肿-胀,这蛇看着细长柔韧,但力气极大,对于他有功夫底子的男人而言,都大的过分。
他下意识去看了看季凌双,发现他手骨并不像是用了力气的样子,这蛇到他手里却只是缠人并不像跟自己一样用了力气来作对,也可能季凌双本身的内力就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再往下一点。”
燕云峤收回视线,沈倾的衣襟已经褪到了腹部,又往下拉了一点。
季凌双低低的咽了咽,呼吸也放轻了些,然后将手里张着血色大口的蛇头对着腹部的丹田处放上去。
二人静的呼吸都放格外谨慎,尖牙穿破皮肉的声音就十分明显,很快这蛇就松开了燕云峤,顺着往沈倾的身上爬过去,吞-咽进食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明明开始之前嘱咐的是让燕云峤别看,季凌双此刻却先偏过了头,闭上双眼。
“这是.......在清淤?”
燕云峤不敢确定,只在偏门的一些书籍看见过这样拿昆虫放在伤处消肿的办法。
可是沈倾的这一处,平平滑滑的,并没有发肿。
季凌双应了一声:“差不多一个意思。”
燕云峤肯定道:“跟他今日的状况有关。”
“嗯。”
季凌双道,“其实不用也行,本身这个东西在先帝归天之后也跟着消失了。皇兄刚回燎南的时候,睡不好,夜里时常辗转难安,这些事情,太医们也没办法,我从那时候在皇兄提供的线索下才开始找它,没想到真的能找到,刚好今天有人送过来,就用上了。登基大典在即,等着他自己恢复怕是来不及,他都算到了,万不得已就用这法子。”
燕云峤让自己将目光停在沈倾身上,尖利的牙深深陷进皮肉里,他感觉到自己心里也堵的发慌,好像也需要什么东西来扎上一个洞,放些东西出去才好。
“先生真厉害,什么都能未雨绸缪。”
他自言自语般低喃了句,又向季凌双问道,“先帝,太子,这个东西的下落,是不是只有你们燎南的君主才知道?”
屋子里是野兽进食吞咽的声音,本该让人胆寒,现下在二人心中却各自有着别的心思。季凌双还是回过了头仔细去看沈倾的容貌,听着话却不回应。
燕云峤方才注意到了他说的是皇兄,而不是君上,这时候再看着季凌双不忍直视,又忍不住去看的眼神,眸光低垂,这时候眼睛与沈倾才极为相似,连周身的气质也有些近似。
他一眼看出来里面藏着有眷念,也有担忧,深深的难过,还有跟他一样的心疼。
曾经这个皇子跟他承认过对沈倾的感情,但是好像多说一句就会戳破了什么似的,明明也是喜欢沈倾,也许比自己的喜欢还要来得早,可是对这番感情却连一点希望都不抱,果断又清醒。
在沈倾身边左膀右臂的位置上,藏的严严实实,就连他当时也只能从季凌双的话语行事里去猜,如今在沈倾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感情才敢,才能忍不住的透露了几分出来。
这些年,沈倾同自己在天召,身上一直随身带着季凌双儿时送的玉笛。
他此时才真的感觉到,季凌双和沈倾,身上有着他所不知道的深情厚谊。
沈倾待他也许是手足之情,他待沈倾也是君君臣臣,某些东西可以蒸发的干干净净,不被人所知,但季凌双眼底的爱意明显,藏得再周全也会有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时候。
燕云峤移开眼,转而去看沈倾腹部的伤口,破口处渗出来一点没入蛇口的血,烛火虽然昏暗,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那血迹,颜色极深,却不是发黑发沉的深,在不够明亮的情况下,透着些诡异的紫。
那条黑色鳞片的蛇,此时睁开了眼,瞳仁琥珀一样透亮,深色竖瞳拉成了细线悬在当中,眼睛的颜色却是意想不到淡淡的紫色。
跟渗出来的鲜血一比,好像沈倾的血也不那么诡异了。
这不是寻常人的血迹,燕云峤看着被吸-食的伤口,不过一眼,就定定的站了良久,忘了动弹。
点燃的香沫也跟着血水的涌出变得更加浓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沫里让清荷在里面掺了别的东西,先前闻起来明明是多了一分隐隐约约的苦味,现在直接让血腥味冲成了粘腻的甜。
他不自觉的咽了两口,呼吸微微变重了点。
有危险的念头冒出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后背发凉,冷汗冒出来一片。
安静的屋子里,除了黑蛇吞咽的声音,渐渐多出来一个明显的呼吸,季凌双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目光看过去,燕云峤也没有察觉,视线仍旧黏在沈倾被咬住吸-食的地方。
等到确定燕云峤状态不对的时候,季凌双没有打断他,而是手指轻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床榻边缘。
关闭的门窗里,突然微风拂过。
先前消失的暗卫,一袭黑衣立在燕云峤身后,突然出手短匕挑起燕云峤手上的铁链反转过去,绕上脖颈勒紧。
一切发生的极快,燕云峤随着颈间的触感才猛地惊醒,重重的吐了几口气,并未挣扎。
“你在想什么?”季凌双冷道。
燕云峤将喉间压了压,这才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已经潮湿了一片衣料,他看了看季凌双,又回过去看沈倾。
刚刚的念头,现下看,不止是危险,还让他从内心里胆寒。
他刚刚,居然想......
想凑上去尝尝,像那条黑色,看上去极其神秘危险的蛇一样,舔一口那鲜血是什么味道。
太甜了,闻起来甜的让人想吃,他明明知道是香沫的味道,行动上居然下意识的去认为这是因为沈倾的血。
“我.......”
燕云峤唇瓣发颤,闭上眼用力摆了摆头,这才平稳道,“我不知道。”
季凌双身在皇室,自有种高傲在里面,虽然不拘小节,举手投足也有跟沈倾相似的气质在内,对燕云峤却没露出来过眼前这样锐利的眼神。
他看了会儿燕云峤,似乎并不是在确定他这句“我不知道”的真假,而是试图在燕云峤的反应里找到点什么。
顺着燕云峤刚刚的视线去看那个正在输血出来的伤口,季凌双又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燕云峤垂眼仍旧摇头,反问道,“沈倾为何......这蛇,这东西有问题。”
季凌双闻言明显有些犹豫,转过头将垂下来的黑色蛇尾摆好,都盘在沈倾的身子上,画面看上去像极了古书一些神秘未开化的教派里献祭的模样。
沈倾闭着眼,五官清冷没有血色,身体匀称白皙,胸口-裹上伤口的绷带只会让他显得更加脆弱,却因为黑色鳞片的蛇身缠绕当中,莫名的显出圣洁之感。
血迹的颜色十分诡异,融入其中也不觉得违和。
“没有问题。”季凌双道。
“不可能。”
燕云峤喉咙被铁链锁住,声线沙哑而笃定,眉头却皱起,“一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
季凌双静了一会儿,挥手让暗卫松了钳制。
脖颈上的力道一消失,季凌双亲自出手点了他周身几处穴位,暂时封住了他的内力,身侧的黑影适时而退,季凌双靠近他道,“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告诉我,你刚刚究竟怎么了?”
燕云峤不答。
季凌双猜测道 ,“是不是跟你在牢里的时候一样,出现了幻觉?”
燕云峤心跳还一阵阵的未平息下来,刚刚他是可以躲过去暗卫和季凌双的攻击,一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跟他们出手无益,自己本身也还带着手铐脚链,二人都是功力不浅的人,没有太大的胜算,更重要的是刚刚他冒出来的念头到现在还在让自己后怕,如果不是季凌双阻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来什么更荒谬的事情。
自己会不会伤到沈倾。
他无法判断那个念头的来源,但是一旦这个念头让季凌双知道了,自己肯定不会再有留在沈倾身边的机会,也许现在季凌双就会把他带走,或者把沈倾带走,让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季凌双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劝说道,“连皇兄的事我都能经手,你不信我?”
燕云峤深吸口气,“不是我有意瞒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季凌双似乎看出来他的顾虑,“有些东西除了君上知道,就是我接触过了,你不明白,说不定你告诉我,我能帮你想明白。更何况,你方才的神色很不对劲,我想你也不愿意让自己做出来后悔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