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就不行!
但他知晓侯爷心事,所以绝不会将此事告诉沈是,他才不会让沈是什么好事都占尽了。
文通豪饮一坛桃源酒,赢来满座叫好。
他不必介怀。
他如今连阿查子都寻到了,这便是上天给他的救赎。
况且他还有这幅空头衔,还有卷土重来的资本,还有白首不移的姻缘,而这是沈是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他何必介怀!
满座酣畅时,他见常尚书上前寻沈是、侯爷,不知说了什么便离席而去,他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同身边同僚说了句,“去……解手……”
“文大人早些回来,美酒我都替你留着呢!”
文通笑着、晃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数你小子最懂我心……”
他如今不再是别人嘴里的小子,却更加痛苦了,他没有抛下良知,却又掉进了泥潭。
常尚书的府实在是好找,他按着三人离去的放下,用脚一猜便知道是又去他那引以为傲的藏宝阁了,嗝,厉害,竟有什么宝贝能骗得侯爷相看,这下他又要炫耀好久啰……
文通虽是醉了,但他动作谨慎,眸色认真,他慢慢地凑近窗扉,用指头润些口中酒水,戳在纸窗上。
他看见一团青色的晕影,不知常尚书做了什么,似乎有酒气涌出,只见那晕影忽然亮了起来,常尚书支开了临近的窗户,月光洒下,与那团青色的晕影似乎有什么冥冥之中的牵引,竟忽然骤开了一段神秘的琥珀光。
那青色晕影宛如白玉之精,光明夜照,色彩绚丽,玲珑剔透……
文通原本看入了迷,却见沈是被那光刺的偏开了脸。
文通想,沈是许是夜盲方好,受不得突如其来的光,没想到下一秒,他便瞧见侯爷下意识抚着沈是的头,往怀里挡了挡……
文通:“……”
两人情至此处,却还不能心意相通,文通心中浮上隐秘的快感。
他又将视线放回那诡异的光芒上,他看着那纹路一愣。
这……这不是……传闻里的夜光杯吗!
文通瞪大了眼。
但他转念便明,依常尚书这爱炫耀的性格,竟然藏至今日,定是来路不明。
他安静回了席上。
他没有坐原来的位置,反而同沈是方才交谈过的人闲聊起来。
“祭酒大人来了,坐坐坐……”
“不坐了,沈少卿托我来问一句……”文通却好似酒意上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敲了两下脑袋,“问……你方才……嗝……咦,问什么来着……”
那人笑道,“大人是喝糊涂了,想似来问那乌蹄抱月马吧!在南阳,南阳那块儿有……”
文通晃了晃头,“你别欺我醉酒,这马不是神踪难觅吗?你怎知道的?”
那人讪讪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如此这般,文通又问了几个,他思忖道,这沈是也不知道在寻什么,聊的都是少见的稀有物,而问的人也皆道自己不曾见过。
呵,有趣至极,倒像是个寻赃物的模样。
文通一手拎着酒,步履蹒跚的走着,竟不知觉撞上一个人,原是国子监榜首柳安民,文通问:“你怎在此处?”
柳安民之前被文通砸珊瑚之事唬到了,回去往家中一说,他负责为柳家开赌坊的父母讥笑讽刺了几句,说那就是你堂叔户部柳尚书养的一条狗,你怕他做什么。
因着此事,他还被父亲责骂了没出息,眼下见着文通,一股火便蹭蹭的冒了起来,“我乃当朝户部尚书侄儿,怎来不得此处!”
文通目光沉了下来,却不愿与他纠缠,拱了个手便打算走人。
但这小子心中有气,便拦到了他面前,“喂,文大人,往日你砸我珊瑚,让我当着国子监众监生之面丢脸,因你不知里层干系,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日后对我放客气点!”
文通松垂的手瞬间攥紧起来。
他又用脚轻踢了下文通,“文大人,知道没?”
文通目光凶狠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将酒壶甩至空中。
柳安民向后退了步,有些被吓到。
那酒落下,文通一手捉住,深吸了一口气,拔掉酒塞,仰头饮了口。
时间越久,柳安民便越有些慌了。
酒饮尽,文通随手将壶丢了,缓慢走近柳安民。
柳安民便眨着眼,有些抖了起来,颤声道:“你……你别乱来,我堂叔可是!”
“户部尚书。”文通笑了下,“我知道了,柳小公子……”
他又转身离去,轻声像唱小曲似的念道:“知……道了……”
时值夜深,树叶萧瑟,蝉鸣依稀。
此情此景配上这么个人,不禁让柳安民心中有了两份畏怕,但他仍是用力踢了一脚酒壶,“知道就好……!”
“砰”那酒壶撞至远处墙上,骤然炸开,发出刺耳一声响,教柳安民咽了口口水。
文通醉醺醺的回府,一推开门,便见冉娘点着一昏黄豆灯等着他,桌上还放着一碗汤面,是他最爱的素斋面,能品到最浓郁的汤汁。
他上前牵住了冉娘的手,“不是说了,早些睡么,为何又要等我?”
“大人今日饮酒又没有吃东西垫底吧,我若不等你,伤了胃如何是好?”冉娘松开他的手,转而去拿筷子挑起面顺了顺,“面快凉了……你以后可不许在这样了!”
“好!谨遵夫人教诲!”文通却也还是醉了,动作蠢笨的坐在了椅子上,他唆了一口面,还故意发出津津有味的声音,“想每天都吃到夫人做的面!”
他又撇了撇嘴,“却不愿夫人如此辛苦……”
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冉娘却不如往常一般的接话,而是上前替他拆起冠帽,“这般孩子气,今日又遇上不开心的事了么?”
不开心么。
也不至于。
那样的孩子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之前得罪了柳尚书,不过三日便被他一纸宣榜,击碎了美梦。
若他此番强横又被闹了出去,便是真的不识抬举了。
文通不语,又唆了两口面,便见了底,夜里吃多积食,冉娘说的。
他忽然转身抱住了冉娘,一颗长发松散的小脑瓜在冉娘的小腹上乱蹭着,嘴里嘟囔,“我家夫人怎么这般好呢!”
冉娘眼底落下一滴泪。
她缓缓下蹲,埋进文通怀里,软绵绵的说道:“大人也很好,我此生不悔嫁作大人妻。”
冉娘一贯羞于将这等事挂在嘴边,是以,文通心里总是不上不下的,既担忧她放不下沈是,又担忧她不喜欢自己,而今听了这一句,那真是整个人都酥了,高兴地几欲死去。
他忙将冉娘抱了起来,激动的转了两个圈,而后摔至床榻上,他目光缠绵,落在冉娘唇上。
临近相触之时,他别开头去,“我饮了酒,不好闻。”
冉娘没说话,只仰了点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亲的让人心碎,若是文通没有喝那么多酒,许是品出里头一点绝望。
而此时文通只能品出如愿以偿的欢喜。
心意相通的吻,往往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情|色的意味,只有依赖,爱慕与心动。
文通将人搂在自己怀中,发出满足的喟叹之声。
冉娘脸贴在文通胸膛上翁声道:“大人,若我那一日老去身死,你还会记得我吗?”
“瞎说什么,冉娘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老去。若是死了,那我便一道而去。”
冉娘却搂紧了他的腰,“我不许。”
“怎这样刁蛮。”
“大人要答应我,若我有一日去了,大人也要每日如常,好好吃饭,喝酒的时候要记得垫食,最好再纳……再纳一门、美娇娘……”
“傻姑娘,怎还把自己说哭了,你放心,我不纳,我除了你谁也不要……”
冉娘耍赖似的往文通怀里钻了下,“那大人可是应了我?”
文通皱眉,他总觉得说“死不死”的不舒服,沉默了许久。
冉娘便作势要起来。
文通忙将她抱下,“都依你便是了。”
“怎半夜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文通酒意上来,心有难受,便缓缓睡了去。
那一夜,冉娘起身在案上点了一支安神香。
文通睡的很沉。
她看着文通良久,而后在他额间落下了一个吻。
以后便忘了我吧。
夏末的夜色不是如墨似的黑,便是到了即将黎明破晓的时候,那天都是墨蓝色的,一轮月亮挂在里头,便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但倘若你去河畔旁看看,那沉谧安静的水面下,是黑沉沉的,一点杂色也没有,唯有一轮月的倒影落在上面,皎洁的像藏了一个白色的太阳。
……
“大人,大人,起身上朝了。”文通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他左右摸了摸……
“唔……夫人呢?”
“没有见着,小人来时见门开着,大人还在睡,便直接进来了。”
文通挠了挠宿醉的头,心头隐隐不安,“去寻寻,夫人每日都会唤我起来的,今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既然来了,在门外杵着做什么?进来吧。”文通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童。
小童进来后,文通打趣道:“你这发髻梳的挺好的,只是这簪子看的眼熟。”
阿查子马上回道:“是夫人昨日赏我的。”
“怪不得,这发髻也是夫人教的吧?教我细细看看……”文通站起身打量起来,“不错学到六成了。”
文通伸了个懒腰,“你过来时见着夫人没?”
阿查子摇头,“但夫人昨日托我给大人转交一样东西。”
“哦?”
阿查子从怀中缓慢取出一支香,文通一看便大惊失色,抢过那支香掰断又碾磨的看了几遍,立马冲出了门。
正文 第131章 坠河
沈是天未亮便入了宫,自然不是上朝,他先去了紫宸殿,这倒是重生以后头回来圣上寝宫,他四周看了看,无甚变化,唯有那镂空鎏金御架上多了一只黄隼木雕……
这木雕约莫巴掌大小,比起宫中的其他精细摆件,显得粗制滥造的很。
沈是看着挪不开眼。
承明帝正张手任吕安换着九爪龙袍,见他此状,隔着黄杨木翡翠屏风问道:“沈少卿以为这只黄隼雕的如何?
沈是抽回了神,朝里头躬身,“微臣叩见圣上。”
“不必多礼。”承明帝摆手。
沈是说:“神韵尚在,形却不似。”
“你倒是第一个敢这般评价宋阁老手艺的人。”承明帝转了个身,吕安替他系着玉带。
“臣惶恐。”
“惶恐什么?实话实说罢了。”承明帝道:“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商议。”
吕安眼睫微抬。
承明帝连冕旒都没戴,便从黄杨木翡翠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有一月便是秋狝行围之时,沈少卿觉得去木兰围场好,还是盛京围场?”
沈是怔然,“此事应由礼部请奏圣意,微臣不敢越俎代庖……”
承明帝周身气场骤沉,龙威甚重,“朕要你说。”
“微臣遵旨。”沈是推辞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说:“依臣浅见,木兰围场草木畅茂,地博禽衍,俱四时之景。但木兰离京八百里,眼下适逢京畿付家军半数派至西南援兵,臣恐路有不测,危及圣安。”
“而盛京围场不过三百里,虽是自然之物少了些,但修有皇家鹿苑、避暑山庄,也不失一番雅致。”
承明帝冥思,然后问:“若付家军已回京呢?”
“自是木兰围场更佳。”
“为何?”
“年年秋狝,虽是骑马狩猎之事,但旨意警醒诸侯王孙,生于太平之世,不忘歃血战意。而木兰围场地处之位,得天独厚,向西拱卫京师,向东安定漠北。”
沈是道:“圣上于此地举围猎之事,不仅可以彰显大齐子弟的骑射俱佳的本事,更能教他邦领教国朝英勇善战的风姿,以达威震边防之效!”
“好!好!好!”承明帝拊掌大赞,“如此便定木兰!”
沈是急道:“圣上不可,一月之时,付家军决然返京无果……”
承明帝笑道:“那三月可能返京?”
“……圣上是想。”沈是顿悟,“冬狩!”
承明帝满意至极,他从案上拿起礼部的折子给沈是,“先太傅未逝以前,朕都是循太傅之意,今年礼部上奏定址,朕第一时便念起了你……”
沈是明了,是自己太傅后人的身份,勾起了承明帝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