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沈瑄禾

作者:沈瑄禾  录入:10-26


名曰:子安斋。

而长卿阁是各家主议事的地方。

“天下苍生都做不到,侯爷就做得到吗?”

“前有商鞅变法,后有庆历新政!柳侯爷博古冠今,难道不知法之一字是柄双刃剑,为何还要死握不放?”

柳长泽不由想起崇明那个星夜赶路的夜晚,沈是质问他的几句话。

为何死握不放?

国力虚浮,改革迫在眉睫,即便是注定失败的事情,亦要有人去当这个先,千秋万载,史书长卷,没有人背的起冤孽,但他背得起,只要能守住太傅为之热爱这片山河……

——他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万古的长河,便让他来,做这一颗被千人唾骂的铺路石子。

只是跟随他的人,何其无辜,他总要为这些人,谋个生路的。

子安斋。

柳长泽看了眼正在为他拆玉冠的阿良,想着什么时候,把他送去沈府。

“侯爷?”

“说。”

阿良想了下问:“侯爷怎么猜到沈大人雇了刺客的?”

“对夜盲者来说,认路是惯性,又不是靠眼睛记得。”柳长泽坐在了书案前:“况且他心眼多成这样,怎么可能迷路。”

阿良轻缓的替他按摩头皮,以便等会入眠:“刺客假死,沈大人好像挺难过的,侯爷为何不告诉他呢?难道沈大人真有异心?”

柳长泽闲着翻着书说:“该他吃点教训,拿着令牌当摆设,被外面的人卖了都不知道。”

能靠金钱雇佣的人,自然也能靠金钱收买,也不知道沈是一个寒门书生,从哪里认识的这帮亡命之徒。

阿良了然,这还是在乎了,便开口道:“听闻沈大人今夜染了风寒。”

柳长泽眉头一动,翻书的手停了下来,正好在页面里看到方才放的红纸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将纸揉成了一团,随手一丢说:“与我何关?”

便起身向卧榻走去,路过明亮的烛灯时,顺手掐掉了,冷着声又说了句:“以后他的私事,不要传上来。”

“是。”

阿良暗恼,最近越发顺不着侯爷的心了。

他便摸黑替柳长泽褪去靴子,然后褪去右脚的白袜,便见柳长泽要翻身入榻,他低声说:“侯爷,还有一只。”

柳长泽没说话,将抬高了一点的脚,又放了下来,等完全褪去后,才躺了上床。

阿良咬了下唇,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阿良走时默默将那团红纸压平,塞进了底层甚少翻阅的一本书页里。

沈是病的很重。

严重到第二日,阿良便敢不知死活的道:“侯爷,沈少……”

“公事?”柳长泽抬眼。

阿良摇摇头。

“那就闭嘴。”

阿良说:“可是……”

柳长泽沉了脸,阿良立即噤口。

柳长泽觉得心烦意乱,去了面壁室平心静气。

正文 第62章 厉鬼

盛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听闻侯爷在太傅府,他不敢闯进去,便在门口蹲了一晚上,才等到柳长泽出来。

深红色大门缓缓拉开,柳长泽看着面前来回转圈的人,眼皮一跳,直觉不安:“何事?”

盛意虽然急,但还是行了一礼,才说:“禀侯爷,老爷烧了一天两夜了,大夫都治不好,刚降下去,又烧了起来,药也喂不进去……”

一天两夜,风寒怎么会……

“破明引?”柳长泽脸色突变:“不是说只会头疼吗!”

阿良战战兢兢的回复:“洛神医说目前见过的都是……”

“一个时辰!”柳长泽翻身上马,怒斥道:“治不好,让他提头来见!”

……

若有灵魂剥离之苦,沈是觉得便是如此了,身体火烧火燎的热,像被人丢进了油锅一样,该死,又是哪个杀千刀给他灌了药,治不好就让他睡着,免受折磨不好吗?

沈是隐约感觉有人在撬他的嘴,又来,沈是闭的死死的,巴不得浆糊般的粘稠意识赶紧消失。

“侯爷,还是喂不进去……”

沈是听不清,烧的肺疼,不知道谁在强行掰开他的嘴,力气好大,肺好疼,呼吸到空气就更疼了,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地上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应该是被他撞到的瓷器,辛苦了诸位。

沈是咳得整个人都在痉挛,仍在不停地咳,稍微咳出了点精神,有人拍了拍他后背,他睁着迷糊的眼望了一下。

柳长泽?

他又晕了过去。

舒坦了。

“顺和……怪事了,怎么侯爷喂,老爷就肯喝了啊?”

“可能是……老爷也怕侯爷吧。”

盛意看了眼柳长泽,觉得很有道理。

沈是做了个凌乱的梦,梦里是漆黑一片,十岁的小侯爷皮的上房揭瓦,在大相国寺迷了路,沈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小侯爷一见他就喊:“子卿,子卿,我在这里!”

沈是闻声笑着向他走去,衣衫盛着月色,如雪一般。

总算找到了。

沈是估摸了下位置,应是跑到了寺庙的后山,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想来是陈旧损毁的神像残骸,沈是过了初时寻到的庆幸后,便想着要治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寒风猎猎,四周有吊诡的猿鸣环绕。

沈是走到小侯爷面前咧出了牙齿,凶神恶煞的说:“我乃后山厉鬼,今日便吃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到处乱跑的毛头小子!”

小侯爷见他对着身旁空气表演,笑着扑进他怀里:“才没有夜盲的厉鬼呢!”

沈是对着他头一顿蹂躏说:“怎么和先生说话的!不是我这个夜盲,今日你就露宿山林吧!学乖了没有!下次还跑不跑!”

小侯爷从他手里挣扎出来,不服气的说:“不用你来,姑母也迟早寻的到我!”

沈是被他逗乐了:“有骨气,那你便等皇后娘娘大驾吧,我先回去睡了。”

沈是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小侯爷一开始还心高气傲的不搭理他,等着姑母来了好好告他的状,但见他越走越远,真的不见了,又不免有些害怕,想起方才说的什么厉鬼,背后便感觉阴风阵阵。

他一个人呆了很久本就心虚得很,但又不愿意低头,抱着手蹲在石头上,一脸坚定的样子,可明明眼底都要有泪了。

“走就走,我一个人呆着可好了,我才不怕,我是大齐的侯爷,很厉害的,鬼见到都要屁滚尿流的跪地磕头!”小侯爷攥着小粉拳说。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他耳后,小侯爷瞪大眼睛,打了个哆嗦。

然后传来一声阴森低沉的声音,他幽幽的说道:“还……我……命……来……”

“有鬼啊!!!”小侯爷猛地窜了出去。

沈是笑的直不起腰,眼泪都飙了出来,他方才走的时候便看了下地势,前面那条路是个回旋路,还得跑回来,他站在路口等着,只听咚的一声,小侯爷撞到他身上。

“子卿,有鬼啊!!!”小侯爷八爪鱼似的死死的扒着沈是不放手。

沈是笑着拍拍他后背说:“还乱不乱跑了?”

“不了不了不了……”小侯爷头摇成了拨浪鼓。

沈是突然锁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说:“还……我……命……来……”

“啊!!!厉鬼!!!”小侯爷尖叫,挣扎要跑,但死都挣不出去,倒是抓伤了沈是的手臂。

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要是力气大,就直接把小侯爷抱起来扛着走,但是他看了看这个到他胸前的孩子,放弃了想法,两手捧着他的脸说:“是我,小侯爷别怕,是我呢。”

小侯爷缓了一下,眼睛就红了,死命的拍着他,嘴里乱七八糟的骂了一大堆。

沈是抱着他哄了很久,小侯爷虽然很气,但是一直也没松开手,沈是说:“好了,我有错,不该吓你,我道歉。”

小侯爷不解气,埋在他肩上装模作样的咬了下。

“很疼。”沈是温柔的说。

小侯爷连忙松了口,有点紧张的说:“你骗人……我都没用力!”

沈是笑了下,指了下手臂几道破皮抓痕说:“可疼了,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小侯爷抿着唇,伸手摸了下伤口,沈是倒嘶了一声。

小侯爷有点急,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眉眼弯弯的,便一手对着伤口按了下去:“根本就不疼,你又骗我!”

沈是这会是真疼了,不仅手疼还头疼,本想顺着时机教育他几番,见他真的难过,又有些心疼的想缓一缓,便无可奈何的抱过他,哄着说:“不闹了,回去好不好?”

沈是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后背。

小侯爷安静了很久,而后抱紧了点他,低声闷闷的说了句:“好。”

沈是笑了拉开了他,牵着他往回走。

小侯爷记吃不记打,走了片刻,又忍不住想找沈是说话:“子卿看不见,为什么不会迷路?”

沈是说:“对夜盲者来说,认路是惯性,走个几十遍身体就记住了,不是凭眼睛记的。”

小侯爷左倾右晃的问:“那若是像姑父喝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也能记住吗?”

沈是点点头:“可以。”

小侯爷觉得有点厉害。

“你想学吗?”沈是问。

“想。”

沈是听他情绪稳定了,见缝插针的说:“我只教知错就改的门生,你今日乱跑,不仅让长辈操心,更是让伺候你的人,都免不了责罚,你错了没?”

小侯爷垂首,说不出口。

沈是转了下眼睛,松开了牵着的手。

小侯爷立马回捉住:“错了!”

一旦迈过了别扭的坎,后面的脸面,便也不觉得难以拉下。

沈是继续吊着说:“我不太信。”

小侯爷很着急的解释:“错了的,若不是我跑出来,也不会害子卿受伤……”

这个梦开始分裂,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四分五裂的飞溅出来,每一片都怪诞的反射不同的画面。有些是扑在他怀里的小糯米团子,有些是灯火阑珊处的遥遥相望,有些是雪夜里的负荆请罪,有些是守候病榻的温柔目光,有些是杀伐果断的黑白棋局,有些是筳讲时偷懒酣睡的顽童,有些是紧紧相拥时的激烈心跳……

“老师想要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的。”

“捡了本侯爷的玉,便要陪本侯爷斗蟋蟀,不然我便治你个偷盗罪!”

“装模作样,以为我不敢动你么。”

“沈大人嘴里,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我很想你……”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断然不会骗子卿!”

“你很吵。”

从柳长泽五岁到二十四岁,每一帧每一幕像萤光的碎屑,像散落的星子,珍贵而美丽。

然后都灭了。

万物归于虚无。

在死寂般的黑暗当中,突然飘出了一片发光的菱形琉璃片。

沈是追了过去。

他一靠近,那碎片便消失,过了一会又出现,他像夸父逐日,像飞蛾扑火,追着那块琉璃,仿佛追了亿万年的光阴,他终是精疲力尽,脱力的跪在了地上,看着唯一的色彩消失不见。

古刹无声,大象无形。

而那琉璃片突然出现在他手上。

他欣喜若狂的拿起来一看。

琉璃消失了。

化作了无数的大相国寺经久不散的梵音,从四面八方的涌了出来,它是具像化的金色光芒,带着锐利的刀锋,将有罪之人像茧一样死死束缚。

他像祭坛上的祀品,以生命作为献礼,直到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听见了破空的一声沉吟,如同晨钟暮鼓般荡人心神。

他听见。

“沈是,你心悦我。”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

沈是吓醒了。

他从床上跳起,像溺水的人挣扎出深海,浑身被汗水浸湿,双手死死的抓着被子,大口大口吸着气,似乎想把那些郁结于心的杂念清出脑海,只是太过急躁,扯的肺部疼痛难耐,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老爷醒了!”盛意匆匆跑到了床前。

“药。”顺和无奈的看着他一惊一乍的背影,端了药进来递给沈是说:“大夫说,老爷病由破明引起,加之忧思过重,风寒袭肺,痰浊阻气,若不好好静养,恐有可能化为肺痨之症。”

“肺痨?”沈是立马精神了,端坐起来,二话不说将药喝了下去,配合不行。

忧思过重,那就不忧。

风寒袭肺,那就保暖。

痰浊阻气,那就化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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