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去救他,用劫狱这种最快的方式。我知道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害怕跟谋反沾上边,可是今天我不在乎,因为他等不了了,我不想他白白送命在那个人渣手里,我不能让他身陷囹圄之中再多受一点苦。
大牢门前的士兵厉声喝问:“什么人,擅闯刑部大牢,你是要谋反吗?”
赵贤哲高高举起手中的金锏,朗声说道:“见此锏如□□皇帝亲临,我看是你们要谋反!”
守门的士兵只好让出路来,赵贤哲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要是有人胆敢阻拦,他就真要大开杀戒了。
赵贤哲找到关押卢准的牢房时听到王定国说了那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他大喝一声:“你敢!”
阿青一刀劈开门上的锁,跟着赵贤哲进去了。
赵贤哲脱下外衣裹住伤痕累累的卢准,单手把他抱起来背在背上。他怒目看着站在一旁的王定国,犹豫要不要直接把他打死算了。
卢准趴在赵贤哲背上,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用还能动的左手死命勾住赵贤哲的脖子,在赵贤哲耳边轻轻地说:“别跟他纠缠,快走。”
赵贤哲担心卢准的身体,迅速离开了。
回到南清宫,赵贤哲让阿青请来太医照顾卢准,特别嘱咐道:“谁来要也不能交人,打死了算我的。”
说完赵贤哲穿好衣服提起金锏直奔内宫去了。
劫狱的时候他找回了当年在战场上厮杀的感觉,当时他总觉得打仗好残忍看着那些尸体好恶心,身边的人向父皇报告说秦王仁慈,什么仁慈就是把懦弱说得好听点。有时候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存着篡位的野心,却没有谋反的胆量。卢准说得没错,自己当不了好皇帝,别说跟二叔比了,就连他这堂弟这样的他都不敢保证能做的更好。
今天我也要为了朋友为了兄弟,真正去战一次。
他举着金锏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内宫,宫人侍卫们不敢拦他一半是因为金锏一半是因为秦王此时眼中的杀气。
赵德昌闻讯,赶紧起床穿好衣服。
白皇后也是听着信儿,拿着王定国刚交给他的画了押的供词匆匆赶来。
“秦王,你真是要谋反啊!”白芸儿看到一脸凶相的赵贤哲赶紧挡到丈夫身前。
“皇后娘娘说笑了,我哪有一兵一卒,拿什么谋反?”
“皇兄一大早这么大火气,是来干嘛呀?”赵德昌开口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久没见到陛下了,甚是想念来与您叙叙旧。”赵贤哲浅浅一笑,杀气却不减分毫。
“大胆……秦王,你持锏逼宫,还有什么好说的……证据……证据在此,来人……”白皇后颤颤巍巍地举着供词说,这王定国要她把口供拿来给皇上看,也没教她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我们兄弟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赵贤哲这句声音不大却吓得白芸儿一哆嗦,脚下一个踉跄躲到一边去了。
赵贤哲又对她说:“皇后娘娘是把路走窄了,您本可以做好陛下的贤内助,做一代贤后,何苦听信小人谗言落得一个谋害忠良。”
皇后听了惭愧地低下头。
赵德昌捡起掉在地上那份口供,问赵贤哲:“那这是怎么回事?”
“您自己动动脑子好好想想,那上面有哪一句会是真的。要是真的,咱们早就不在这儿了。卢准的手都折了,您还觉得那个画押能证明什么吗?”赵贤哲快被皇上气乐了。
赵贤哲提起自己浅色的衣襟向赵德昌展示上面染着的颜色已经发暗的血污,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陛下,你仔细看看啊,这都是你忠臣的血!今早部吏部尚书李翟当街自刎,宰相卢准在没有任圣谕的情况下被带到大牢受刑。看样子您还不知道呢吧,您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王定国公然火烧官舍就是要毁灭证据,如此居心叵测还不够明显吗?您看看这朝纲是些什么人当道,您能不能清醒一点啊!”
赵德昌用问询地目光向皇后求证,皇后扭脸避开了他的眼神。
“当初就是在这里,卢准与先帝决定由您来继承大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出现今天这副国之不国的局面。卢准与我说过,他怕您不痛快,所以刻意不在您面前提起先帝的。他从没有拿您的生命当赌注,他能毫不犹豫牺牲掉的从来只有他自己!他不曾成家立业,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大冀给了我们赵家江山。可他还不知道,他拼死效忠的皇帝根本不把他的死活放在眼里!”赵贤哲挥舞着手中的金锏点指着帝后,开始变得歇斯底里,“陛下!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有跟你争过,我只要卢准,你们还要赶尽杀绝吗?你们不要逼我!本王杀过人,还可以再杀人!”
赵德昌吓得一缩脖子,他想要平复赵贤哲的情绪纠结着说:“说出来皇兄可能不信,朕从始至终都不想伤害任何人。”
赵贤哲放缓了语气说:“您是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您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您受到伤害了吗?知道的会说王定国欺上瞒下坏事做尽,妖言惑众蛊惑帝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是昏君呢。”都到这一步了,也不必嘴下留情了。
赵贤哲今天的发言不全是因为一时兴起义愤填膺,骂也骂了,感情牌也打了,台阶也给了,就看你皇上下不下了。
“那么皇兄想要朕怎样呢?”赵德昌试探着问。
很好,等得就是你这句。“臣不会让陛下难堪的,三日之后,臣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贤哲抱着金锏潇洒地扬长而去,他心中默念,父皇,我一直为是您的儿子骄傲。
赵贤哲走了有一会儿了,白芸儿还没从惊恐焦虑懊恼等复杂交织的情绪中缓过来。
赵德昌看着赵贤哲离开方向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问皇后:“皇后已经是天下的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白芸儿跌坐在地上微微抽泣,“就是因为这一切太过美好,才更害怕失去。”
第1章 岁月不湮灭
卢准被救回南清宫后就陷入了昏迷,一直发着高烧,面色潮红微微抽搐。药根本灌不下去,只能扎针。
赵贤哲一回来就守在卢准床边,他从水盆里拿出湿毛巾轻轻去擦卢准脸上的血迹。
卢准就像一团业火想要燃尽一切不公,可燃尽了一切之后火也是会熄灭的。
这团火也曾照亮我心底的幽暗,我不想你消失啊!
你说过要活得比想你死的人长,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赵贤哲守了卢准一天一夜,天快亮了才眯着。他听到咳嗽声,马上又清醒过来。
“慕先,你醒了。”他连忙倒了口茶喂给卢准喝。
“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真好。”这是卢准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赵贤哲赶紧叫阿青去重新熬药,他把昨天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卢准。
“二哥威武啊!”卢准真遗憾没能看到赵贤哲骂街的高能名场面,“早知道你说好这么有用,我们还废那么大劲干嘛。”
“你可别磕碜我了,我现在还后怕着呢。也就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去说那些话才有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些家伙多行不义必自毙,遭报应是迟早的事。”
赵贤哲给出了事情的两种解决方案,第一,等卢准养好伤出来继续与王定国走司法程序,拿证据说话死斗到底。第二,卢准从此消失,以卢准的假死换王定国真死。选择权不在赵德昌而在卢准,他选择了后者。
“你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吗?”赵贤哲问。
“没有,不过这样也挺好,以后你就不用抱怨我老加班不去陪你玩了。汉时匡衡刻苦学习留下了凿壁偷光的故事,可最后他却成了一个大贪官。多少人最终活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样子,我只是不想变成那样就已经遍体鳞伤了。多少先贤都说等了却君王天下事,就回去过田园牧歌的隐居生活,可是有几个活到那时候了。我呀见好就收,累了,斗不动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对了,你说过养我的,还算数吗?”
“算,我养,这美丽的南清宫就是你我余生的牢笼。”
“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这隐于皇宫的该是什么级别呢?”
“你是怎么做到怎么没心没肺的,你在官场混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我跟你说我在周宁县的时候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说得可准了,现在看都一一应验了。他说按袁天罡称骨的算法,我八字的批文是:平生福禄自然来,名利兼全福寿偕,金榜题名为贵客,紫袍玉带走金阶。是不是都有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天机不可泄露啊,我接着跟你讲,那先生还说了,我月柱中的丙字在子平局中‘一神当官,群邪自伏'。我是官杀命格,官为正官,杀为七杀。官杀为克身之物,一但失控命主必有大灾,官杀也代表权力制化得当必登高位。而十神中的正印正好与正官相生,还能化杀为己用。正印在六亲为父母是护佑命主的官星,我父母早亡命里却有三个正印与官相配,先生说了这都是我日后的贵人……”
赵贤哲听得云里雾里,只记住了卢准最后看着自己说的,“二哥,我的正印只剩你一个了。”
阿青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赵贤哲把卢准扶坐起来。卢准看了看自己固定在胸前的右手又看了看赵贤哲,赵贤哲会意吹凉汤匙里的深色药液喂进他嘴里。阿青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喝完药赵贤哲突然看着卢准浅浅一笑,卢准恼道:“你笑什么,嫌我不够惨啊。”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说。”
“我高兴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知道让阿青来找我,而不是说什么怕连累我打算自己扛。这就对了,我们可是立过誓言要同生死的兄弟。”
“说来惭愧,每次都是我给你添麻烦,却从没有为你真正牺牲过什么。”
“没事,以后你就都是我的了。”
赵贤哲吩咐阿青到黑市上买来一具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
三天之后,南清宫交出了“卢准”的尸体,说卢大人受刑不过,医治无效死亡。王定国以私调禁军谋杀大臣蓄意纵火等罪名被判以极刑。
王定国早就知道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就将一无是处,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可惜他给自己留得那些后路根本走不通,皇上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他,只让秦王送来一杯毒酒。
他机关算尽,自以为把帝后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帝后相互妥协之下牺牲品,就像夫妻吵架又和好过程中砸碎的一个花瓶。
王定国已经能接受自己失败这个事实了,他平静地问赵贤哲:“我本也没想着能直接搬倒你,可你在朝中毫无根基,为什么遇到这种不实指控没有第一时间撇清关系,而是冒着谋反之说被坐实的风险劫狱还逼宫?我以为你不敢赌,没想到你赌赢了。”
赵贤哲耐心地回答他:“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钻营,自私自利惯了。为了几百两银子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你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样的你怎么会懂世上有人肯为了别人豁出性命。喝完这杯酒上路,恩怨都了,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皇上被赵贤哲一骂清醒了不少,这次生病也让他明白了,要么是鬼神压根儿不管事儿,要么是鬼神也不愿意保佑他了。
说来讽刺,李翟,假死的卢准还有王定国,都赶到一天头上出殡。
这时候大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提现出来了,自发为“卢准”和李翟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
“李大人还那么年轻,呜呜呜……”
“卢大人死得好惨啊!”
“卢大人为我大冀收复失土鞠躬尽瘁,没想到最后死在了奸人手里。”
“呸,这王定国该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不知道卢准看到有这么多人为自己的死而难过,会不会高兴。
王诞算是朝臣中唯一知道卢准还活着的人,他正着手与皇后一起清算天书派。玉清昭应宫停工,各种宗教祭祀活动也渐渐叫停。直到来年改年号为天禧,持续了三年之久的天书运动才算告一段落。
事情已了,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卢准从此开始了在南清宫的美好退休生活。
在南清宫其实挺大的,在宫阙深处有一座秘密花园。这里原本是前朝冷宫的一部分后来划给了南清宫,这里地势低洼湿气重,植被倒是长得很好。赵贤哲干脆在这里挖了一个小湖,在水中盖了一栋小楼,闲来垂钓很是惬意。楼顶层有一个大天窗,夏天用来看星星。赵贤哲从前给这里取名野渡,小楼叫听风阁。
现在他让人把这里打扫出来,给卢准住。卢准不喜欢野渡这个名字改叫清风斋。
“听起来像个土匪窝啊。”赵贤哲吐槽。
“你有毒吧。”卢准无语,却又不禁想起两人初相识的情景。
卢准一个人住清风斋觉得晚上太冷清,又嫌人多烦,就让赵贤哲给他弄些小动物来。这下清风斋可热闹了,一群猫猫狗狗赶着鸭子跑来跑去,树上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后来又来了几头梅花鹿,有一次西域进贡了几只羊驼,赵贤哲也给他讨来了一只。
有一天卢准正躺在床上看书,赵贤哲突然扑上来不由分说就往他脸上抹什么东西。
“唉,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别乱动。”赵贤哲端着碗的右手一下就按住了卢准胡乱挥舞的双手。左手继续沾着碗里的东西往卢准脸上的伤处涂抹,“这是珍珠粉去疤痕的,你别给我掀了,可不好弄了,我拆了好几件衣服才搞到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