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丁小乙也买药回来了,崔婆婆高兴地去给儿子熬药。卢准仔细问了丁小乙总共花了多少钱,每位药材单价多少钱,果然比正常价钱贵了好几倍。
晚上他们刚刚睡下,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卢准和丁小乙赶紧出去查看,只见村子里一户人家冒着滚滚浓烟,村民们纷纷赶去救火。
半个时辰后,火扑灭了,县衙来人打扫现场,抬走了一具焦尸。
卢准问崔婆婆死得是谁,崔婆婆说那家只住了一个人叫薛五,不是什么好人,是周霸手下的打手。平常都住周霸庄子里,很少回来。
晚上睡觉时卢准心里盘算,怎么自己刚一来调查,才收集到一点信息就出了新的人命案。偏偏还就是跟周霸有关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卢准离开时,嘱咐崔婆婆不要声张他悄悄来过的事,好好照顾儿子有什么困难或者新线索就来州府找他。
为了参与调查看到尸体,卢准提前向县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县令立马对上官笑脸相迎,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卢准要去停尸间看尸体,一位老仵作接待了他。
由于村民灭火及时尸体没有被烧化,从一些特征上看基本确定了是薛五本人。尸体表面严重损毁,但割开喉管后里面却很干净,薛五是先被人杀害再放火焚尸的。薛五的尸体当时是躺在床上的,火场经过泼醋泼酒的处理没有发现可疑的血迹,薛五骨骼完好体内也没有别的毒物反应,胃里有少许酒气残留,最有可能是被闷死的。薛五自己就是个打手,即使在熟睡状态下要把他闷死也得是个强壮的男人。现场被许多灭火救人的村民破坏了,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混在救火的村民里逃跑的,一时无从査起。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可疑人员,那就是突然造访卢准和丁小乙了。
卢准看着从现在搜集来少得可怜的证物,全都烧得黑漆漆的,每一个都标注着本来在现场的位置。比如,床上竹席的残骸检测出了火油。床头有一个香炉,卢准纳闷谁没事给自己床头上香啊。还有一个在床底下发现的黑坨坨,卢准问仵作那是什么,回答那是一种药材叫姜碳,用于治疗虚寒性吐血,便血,崩漏,阳虚泄泻等。薛五个壮汉莫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药材……卢准联想到周霸和当地高的离谱的药价。
实在查不出什么了,卢准害怕打草惊蛇就带着丁小乙回青州城了。
回到州衙,卢准利用自己的权限调出常郅县令和州衙各级官员的资料仔细审查。其中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怀疑,一是药管所长肖庆,二是长史何畏。于是他让丁小乙派人去监视这两家,如果薛五的死与他们有关,此时应该会有动向。
赵延光最新的医疗改革政策,是以州府为单位建立药管所。
药管所负责当地所有医疗药品相关的事物,包括处理医疗纠纷,定期派医疗队下乡巡诊,疫病流行的季节提前做好预防措施,定期考核下辖医生的业务水平。最关键的一条是稳定药价,要让普通百姓吃得起药。青州的药价高成这个样子药管所脱不了干系,也只有药管所有能力压着这事不让人管。
长史何畏负责管理一切商业活动,包括田产买卖。他上任的时间与薛五开始作恶的时间吻合,很是可疑。
晚上丁小乙来报,今天长史何畏到肖庆拜谒过一次,两人似乎还起了争执。
这就有意思了,卢准让丁小乙继续盯着,第二天一早他要亲自去会会这两位大人。
第二天一早卢准先到了肖府,仆人说老爷还没起来让他们在客厅稍等。卢准一口茶没喝完仆人就慌慌忙忙跑出来说,他们老爷死在书房里了。
这展开也太刺激了吧,卢准让丁小乙回去叫人自己先去看尸体。
肖庆坐在书案后耷拉着脑袋,脸上身上都是青色的尸斑看着瘆人,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地上有一个打碎的茶杯,桌面上放着遗书。遗书里写着他承认自己因为贪财,渎职放任医药市场物价自由上涨等。总结一下就是畏罪自杀。
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
卢准让把尸体先抬回去,询问肖家上下关于肖庆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啊,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谁啊。这些都是推官的活,卢准不用亲力亲为。何畏那边还有人盯着,毕竟官府要员不能随便审问,丁小乙和肖家人都能证明昨天何畏走的时候肖庆还活着。
卢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反复思考,推演,串联。知州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牵扯呢,那样就太糟了。
卢准站起身去了停尸房一趟,又独自回到案发现场。
卢准捏着扇子背着手四下打量,这书房里的陈设十分讲究,跟着赵贤哲见识过无数古董珍宝的卢准很快发现了问题。这里几乎所有的物件都是极其贵重的古董,卢准都能说出出处典故来,果然是大贪官。唯独一副画很新工笔画,既不是名家也没什么年头,挂在那格外惹眼。卢准犹豫着走过去摘下画,后面的墙壁上果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有锁,锁是两个同心圆组成的,内圈八格外圈九格可以拨动。门缝另一侧标着“生门”,卢准仔细辨认着锁盘上的字迹,“天蓬,天任,天冲……九天,九地,玄武……这是九星本位和值福八神,是时家奇门。”
就算暴力破解的话也就七十二种组合,那么锁后面一定有可以销毁里面的东西机关,最好一次答对。
卢准去看他摘下来的工笔画,有诗一首:
处处闻蝉响,须知五月中。龙潜淥水坑,火助太阳宫。
过雨频飞电,行云屡带虹。蕤宾移去后,二气各西东。
结合画上的内容来看,是节气夏至,画里月亮的位置是戌时,题字里说作画于太平三年,就是庚子年。
基本信息都有了,卢准开始排盘。
夏至上元阴九局,三奇六仪戊在离火宫位。时柱丙戌旬首甲申,藏干在六仪中对应庚。庚在此局中居兑金宫,本位值福星是天柱星,值使门为惊门。天柱星落在时干丙所在的坤二位,值使门从旬首排下来落入中宫,阴遁同样寄坤二位。这么排下来,与生门同在一宫的分别是天任和玄武。
卢准反复确认,大着胆子去拨动那门锁,将内圈的玄武与外圈的天任一起对应到标有生门的方向,啪嗒一声,门果然打开了。
卢准一边感叹这机关的巧妙,一边取出门后的东西。
深夜通判办公室里,有人轻轻推开门,举着火折子四下寻找什么。他靠近卢准的办公桌把上面的一张写着字的纸拿起来用火去照,只见上面写着:“凶手就是你!”
他吓得吹灭火折子,赶紧往外跑,到了院子里发现卢准和知州领着大队衙役已经把他包围了。
此时站在院子中央一身黑衣惊慌失措的人,正是丁小乙。
卢准问丁小乙:“有什么想说的吗?”
丁小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你不说那我说。”卢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与其说你是周霸的人不如说你是何畏的人,毕竟周霸也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我查办旧案盯上了周霸,你就来到我身边监视我的行动。到了常郅县,我让你去给崔婆婆的儿子买药,药铺老板是周霸的人,你告诉他我来了。他告诉你有一个住在本村的打手薛五为了还赌债想讹周霸一笔,声称要当污点证人,要你去杀了他。你闷死了醉酒的薛五布置好现场,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你用香炉和线香做了一个延时起火的小机关。烧毁的尸体无法详细的估算死亡时间,大家自然的以为杀人和放火是同时进行的,这样你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关键在于那块姜,一开始我想错了那不是什么特别的药材,只是普通的姜被大火烧成了姜碳。薛五床下为什么会有生姜呢?大夫给崔婆婆儿子开得治疟疾的方子是小柴胡汤,里面就有姜。据我所知,药房开药都会按量分份包好,但生姜不是。一般生姜要求病人自备,就算药房给开也不会帮你切好只是单独的几坨。你选择闷死薛五是避免在自己身上留下血迹引起我的怀疑,但他毕竟是个成年壮汉,他反抗的很激烈,这个过程中有一块姜掉在地上被又被你踢到了床下。想通了这一点我要证实对你的怀疑,于是逮捕了药铺老板,我随便一吓唬他就都招了。现在想来我让你去监视何肖两家等于白干啊,何畏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盯上他于是去找肖庆商量对策要求肖庆立即销毁一切账目。肖庆不肯甚至扬言要把账目曝光。何畏以薛五的死为恐吓,肖庆更加反感。于是两人不欢而散,何畏就命你杀了肖庆,让他承担所以罪责断了我的线索。肖庆管理药管所精通药物,下毒什么的很难杀死他,但如果他身上出现外伤就不像畏罪自杀了。肖庆的茶杯茶壶里都有毒,体内的毒只滞留在口腔食道和胃里肝脏却没有毒物反应,应该是死后才灌下去的。我在他背部的肺腧穴发现了极小的针眼,所以他是窒息而死的,很多人中毒最后也是窒息而死,本可以以假乱真的,可惜你们遇到的是我。我又用奇门遁甲破解了肖庆的暗门拿到了所有你们的犯罪证据,怎么样束手就擒吧。”
很快,在丁小乙的供认下,何畏也落网了。常郅县令也被抓了,失去了靠山的周霸也横不起来了。根据门后的账目,所有利益相关的公职人员都被一网打尽。
破案只花了不到三天,但处理后续的事物却要好几个月,给京城有关部门写报告就写了十几份,每份十几页。所有村民的诉状全部重新受理,卢准要把常郅县令的活都干了,好累呀。根据百姓们的控诉,一点一点坐实周霸所有的罪行,定罪之后抄没他的家产,退还给受他欺压的村民。
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知州是清白的,他发现治下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十分愧疚,积极配合卢准的所有工作。治下药价都飞上天了你说他一点不知情卢准是不信的,至于是不敢管还是不想管就另说了。卢准还是想不通,这种竭泽而渔的敛财法,一时欺上瞒下总也长久不了,他们都想不到吗。还是监察官员的失职,才会让这些贼人如此肆无忌惮。
第1章 千里共婵娟
明月楼里,胡伟大胡老板正飞快的拨打着算盘,一旁戏台上正在演三国戏《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阿青。”胡老板低着头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叫的是个穿青衣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此时少年站在人群最外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
“阿青,二爷来了。”胡老板抬头提高了音量。
少年一惊,一个跟头翻到了柜台前,“二爷来了,哪呢哪呢?”
“骗你的,这是这个月的钱和账你拿好。”胡老板把包好的包裹给少年。
阿青是赵贤哲的亲随,出生在军营,养在深宫里。赵贤哲平时来明月楼也不带他,只让他每个月一号固定来收账。少年贪玩每次都早早来为了多看一会儿戏。
“每次都用这招,无聊。”阿青说着接过包裹。
“谁让你每次都上当呢。”
“哼,你就不能让我把戏看完吗?”
“跟我凶没用,有什么诉求回去跟二爷说去。”
南清宫书房里,赵贤哲正叼着笔想怎么给卢准回信呢,这家伙离开一个月了才寄回第一封信。这一个月赵贤哲觉得全世界都清净了,可能人就是贱吧,成天待一块就嫌烦,分开了又想,所以偶尔分开一段时间对维系感情是有好处的,要不怎么说小别胜新婚呢,诶,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个成年人,一个有着丰富从政经验的成年人,除了山高路远真没啥可操心的。看到卢准信里说他已经安全到达,一切都好,他也就放心了。
赵贤哲扔掉好几张废纸了,之前有好多话想说,一落到纸上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什么多喝热水啊都写上了。正当赵贤哲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来报,皇上请他去吃饭。
啊,这还真是稀罕,赵贤哲心里有数就跟着去了。
很普通的家宴只有叔侄二人,旁边有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赵延光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贤哲说话,赵贤哲也嗯嗯啊啊的回应着。
赵贤哲知道赵延光是想问关于卢准的事,又不好意思直奔主题才这么拐弯抹角的,他俩本来就没啥共同语言,让皇上这么没话找话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赵贤哲心中得意,皇上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现在他可以随便跟卢准书信往来但皇上不行,还得找他来套情报。
今天的饭真香啊,赵贤哲就是看着赵延光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是不给你递话,气死你,气死你。
终于赵延光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尚书省拿到回帖了,小准已经上任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住的惯吗,吃得好不好。”老父亲一般的发言。
见赵延光终于开口赵贤哲也就不再吊他胃口了说:“他呀,适应能力很强的,而且青州是您选的好地方,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他才写信跟我说那边的大闸蟹肉厚黄多特别好吃,问我想不想吃等他回来的时候多捎点。”赵贤哲很想得瑟,但又不敢太嚣张。
“他是去受罚的,这是在旅游度假吗?还大闸蟹,你跟他说不好好工作信不信朕不让他回来了。”这话说的,连赵贤哲都看得出来是在强行挽尊。
从此赵贤哲和卢准平均一个月书信往来一次,皇上也不知是算准了日子还是在赵贤哲身边安插了眼线,每到卢准来信的日子,他都要请赵贤哲一起吃饭旁敲侧击的要求他汇报卢准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