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您竟然真的还记得我!”青年高兴得险些原地跳起来:“我叫顾明宇,上京国立大学学生,也是前任学生会会长!”
“前任?”
“书我不想念了。”顾明宇坦承道:“没意思!学生会也都是维新政府的走狗,上次□□结束之后校长找到我们,把参与集会的同学挨个骂了一顿……”
“他做的对。”
没想到,沈长河却异常严肃地转过身去,面向他:“游*行是你发起的?”
顾明宇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于是沈长河又问:“经过批准了吗?”
“那些官员搪塞推责惯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批准?”话虽说的硬气,但顾明宇的脸明显羞愧的红了起来:“同学们群情激昂,哪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了,本来就应该批准的东西为什么不批准,这本身就是错的!”
“陈启明枪杀钟志国一事,你以为只是他一个人恣意妄为么?!”孰料,这个从不动怒的青年将军竟相当较真儿、语气凌厉地训斥起他来:“他的行为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维新政府的态度!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出来□□示威给谁看?以为列强会因为你们几个学生反对而停下侵略的脚步,还是以为维新政府的子*弹打不死你们?”
“可,可我们又没反*国府,为什么陈启明之流还要杀我们……”
沈长河冷笑道:“他们是需要关键时能咬人的狗,但你们根本不是最好人选。再者,你们游*行的路线正是宪警队管辖区域,他们若放过你,墟海列强又岂会放过他们?比起得罪列强,杀几个学生又算的了什么?哦,你们若是私下去列强的大使馆打*砸*抢,也许维新政府倒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了。”
他的态度虽然罕见的冷厉,可终归是忠言逆耳,顾明宇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一言不发。沈长河也不再理他,转身就上了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还不回去?”
“我……”顾明宇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我是来投奔将军的!学我已经退了,父母都知道,他们也支持我投奔将军!”
奇袭(一)
“……”沈长河一双秀气的长眉皱的死紧,半天才挤出个两字评语来:
“胡闹!”
回到临时指挥所时,天已过正午。可沈长河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急匆匆地命人提审刚抓来的扈特暴徒首领,自己则坐在刑房外听着里面的拷问过程。
扈特人一向悍不畏死,因此一般的刑讯之法根本没法让他们屈服。对于这一点,沈长河非常清楚,所以没让手下人动刑,而是在他面前架起一个巨大的火盆,其他一切如寻常。
不多时,负责讯问的军士就走了出来,以军礼向沈长河躬身施礼:“禀报将军,这人的嘴死硬死硬的,就是不肯招。”
“好,我知道了。”沈长河点了点头,长身而起,一掀帐帘而入。那人双手被反捆着,固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却仍是很不老实。一见沈长河进来,他反倒来了精神,当即破口大骂:“恶魔!恶魔之子!你一定不得好死!”
“恶魔?这个词我喜欢。”
沈长河挑起半边眉头,笑了:“看来,你也听说过沈宴烈火不焚的事迹了?”
“亚罗斯·霍尔木兹就是从火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所以万能的真神早早让他下了火狱!”那人目眦欲裂地瞪着他:“而你,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沈长河倒不生气,而是若有所思道:“哦,是吗。先不说这个,谁雇你们在西境制造混乱的?告诉我,我放你走。”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
“啧,还挺有骨气。”沈长河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耐心地问了句:“真的不说?你的三个妻子八个孩子可都是无辜的。”
“放你……”扈特首领刚想骂娘,忽然怔住。继而,他难以相信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几个老婆孩子……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会举事,调查过我们?”
既然早知他们会举事,却仍等到杀了两名滇军士兵、挟持普通民众做人质后才出面制止——
“当官儿的人手是黑的,心也是冷的。”不知为何,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忽然想起幼年时老辈人说过的一句话。沈长河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他惊恐的注视中徒手伸进了火盆!
不多时,门外等得都快发霉了的军士们就听见从屋中传出来一声惨叫。刑讯逼供这种事,他们干得多了,自然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声音;唯独奇怪的是,当将军走出去、他们再进来时,看到的却是吓到大小便失禁、精神错乱的犯人——
……而他的身上,却一点外伤都没有。
“将军!”
回到内室,筷子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就见徐曼舒匆匆自门外而入:“哎,老沈,外面有个男孩子说要见你,卫兵轰都轰不走,怎么回事?”
外人面前,他们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可私底下,徐曼舒一向如此,不是喊他“老沈”就是直呼其名。沈长河夹了一口菜,不以为忤道:“不用管他。你那边情况如何?”
“能处理的都处理了,那帮混蛋脑子是真的蠢。”徐曼舒道:“有消息传来,称此次高昌的前线总指挥官是萨提亚·阿萨西斯,这家伙是个疯子,能打仗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跟你多费口舌。滇军三四年没打过仗了,这次对上高昌精锐军队,我心里是真的没数。”
“嗯,我也是。”
“……”徐曼舒无语地斜眼瞥着他:“喂,这是作为将军应该说的话吗?”
沈长河严肃道:“如果真的只是萨提亚一个人也无所谓了。真正让我心里没底的不是他,是我那位好妹妹。”
他和沈如风虽然有着同样的血脉,秉性却截然不同。简单来说,他长得像极了沈慕归,性格却和嬴风一样“不正经”且离经叛道,做事容易冲动。沈如风则正好相反。传闻中她性子沉稳、做事中规中矩,从来不越雷池一步;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从没有一点污点,也没有任何关于她人品方面不好的传言。
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一个圣人——和被“神话”了的父亲沈慕归一样,毫无缺陷,没有弱点。
“如果我是她,占据着刚刚抢来的城池,面对远道而来的敌人,会怎么做?”他低声喃喃自语着:“这种情况下,据守不出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曼舒听不淸他的话。想了想,她犹豫着道:“其实还有件事,不知道对你而言有没有用……东瀛间谍现下就在高昌王宫,据传还很受高昌王法尔哈德的器重和信任。”
沈长河兴致缺缺地问:“哦,是谁?”
“是一个女人,下人们听到过法尔哈德叫她‘美咲小姐’,我猜她应该就是东瀛首相之女伊藤美咲。”
说完这句话,就见沈长河很罕见地皱起了眉。徐曼舒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你认识她?”
“没什么。”沈长河平静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入夜。顾明宇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两眼都有些发直。
他已经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口饭没吃且一口水没喝,因此又累、又饿、又困。原以为沈长河起码会在让人赶他走或者让他进去之间“二选一”,却没想到后者把他当成了空气,理都没理过他。这期间,卫兵们进进出出换岗过几次,可始终没有人看过他哪怕一眼。
到了夜里八点多,天更冷了。顾明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大门却被从里推开——
沈长河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走了出来。
“你退学,就为了投奔我?”
“是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维新政府。”顾明宇答得坦荡:“虽然国内舆论管制极其严格,导致我在上京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但直觉告诉我真实情况并非官方报道中的那样。”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沈长河:“如果真像报纸上说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就不会有上京和谈,也不会有高昌寻衅,更不会有钟志国同学的无辜惨死了!我说的都对吗?”
沈长河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你不相信维新政府,却愿意相信我?”
顾明宇道:“其实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上次和谈您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大秦,别人我不清楚,可我周围的其他同学都说,哪天维新政府若真的敢卖国或者倒行逆施,他们就去西南凉州。反正,在哪儿都是报效国家嘛!”
沈长河打趣道:“既然如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额。”顾明宇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个,这个……”
沈长河轻笑一声,并不等他回答,随手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军用大衣交给他:“回去仔细想。想明白了,我随时派人送你回京。”
“不,将军!”谁知,钟志国蓦地抬起头,尚显青涩的秀气脸庞上赫然是一片坚定决绝:“我早就想好了——我愿意追随您征战沙场,鞍前马后,死生不计!若没有值得我报效的民族和国家,还谈什么什么功名利禄锦绣前途!那些书本知识我早就烂熟于心,毕不毕业有什么区别?那乌烟瘴气的上京我早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
沈长河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无奈道:“身为学生不去读书,跑来当大头兵?也罢,你去找徐副司令,她会给你安排。”
于是,十分钟后。
屋外,徐曼舒无语地指着门内坐着狼吞虎咽用饭的青年,压低声音道:“老沈,这孩子怎么安排?”
沈长河一脸无辜地偏过头看她:“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加油,你可以的。”
“可以你妹啊!”徐曼舒怒道:“这货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大老远从上京跑过来,万一出个三长两短,他父母不得急疯喽?再说你知道他什么底细吗?这个节骨眼儿上万一混进来的是个奸细怎么办?!”
“对啊。”沈长河理所当然道:“所以才让你来处理的。”
“为啥?凭啥?你自己惹来的麻烦干嘛让别人解决啊?”徐曼舒于是怒火更盛了:“难道真要把那孩子送去战场……”
沈长河无奈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无语道:“大姐,谁让你送他上前线了?我让你看着他,人别死了就行。”
“……你说什么?”徐曼舒指着自己的鼻子:“让我看着他?”
“女人不是最擅长看孩子吗?”后者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顾明宇吃完饭,刚刚打了一个饱嗝,就听外面一阵“人与人之间肢体密切接触”……换句话说,就是拳打脚踢的声音;其中还间杂着几声不甚明显的、男人的惨叫。过了一会儿,沈长河推门走了进来,左半边脸上淤青了几处,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于是顾明宇关切问道:“沈将军?你怎么了?”
“摔了一跤。”沈长河没青的右半边脸开始泛红。顾明宇没有眼力价儿地接着问:“不是吧?摔伤的话不是这样的……”
沈长河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再废话,老子直接捆你回上京。”
“……”食物链底层的顾同学乖乖地闭上了嘴。
————————————————分割线————————————————
老大走的第一天,想他。
清晨起床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我英俊的侧脸上,暖暖的。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推开老大卧室房门,刚想提醒他不要赖床,却发现……他不在了。
心里忽然有些伤感,难受,想哭。
没了我的照顾,老大他怎么办?会不会挨冻受饿?他那么身娇体弱,身边又没个能说体己话的人,会不会孤单寂寞?一想到这里,就心痛的不能呼吸……
老大走的第二天,想他。
没有老妈在身边,他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长得还那么漂亮,会不会被外人拐走?万一被当成女人拐到乡下关起来怎么办?老妈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啊嘞,我好像不是他老妈?
……
老大走的第二十二天,想他,想他,好想他。
“想你大爷啊!恶不恶心啊你!写个什么狗屁日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李云凌拽着一脸茫然的张牧脖领子前后摇晃,大吼:“你对沈长河到底是有怎样可怕的误解啊混蛋!给我清醒一点!!”
“呜呜呜……”
令她没想到的是,张牧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面对一个蹲墙角抱头痛哭的大老爷们儿,原本一脸怒气的李云凌也没了脾气:“哭毛线,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张牧抽噎着:“真的很担心将军嘛,干嘛不带上我嘛!把人家留在大后方天天担惊受怕的……嗷!”
却是脑袋上挨了狠狠一记爆栗:“人家你祖宗!卖你大爷的萌!老子二十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子,你在这儿闲得蛋疼伤春悲秋唧唧歪歪?起来帮老子干活儿!”
“噢。”张牧不情愿地站起来:“我能做什么?”
李云凌一把将他拎到窗前:“自己往下面看。”
张牧不明所以地往下看去,就见官邸前面那条街道上行人如织,只是,每个人的都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匆,甚至有不少人是拖家带口、带着行李从城外往城中心走的。再往远些,就能看到三步一小卡、五步一大卡的用白布遮住下半张脸的巡逻兵士。
“这是……”张牧疑惑地看向李云凌。后者面无表情道:“如你所见,这些都是关内‘逃难’过来的百姓。你在屋子里自闭写日记的这段时间里,外面都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