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神秘的东瀛女人所说的话,法尔哈德是半信半疑。可很快,前线就传来消息:西南军政府的攻势,停下来了!
与此同时,沈长河的亲笔信也送到了王宫之中。大意很简单,就是要求两国停战议和,条件是签订为期十年的《大秦/高昌互不侵犯条约》。
对此,伊藤美咲仍是不慌不忙地“指挥”着法尔哈德向前线发号施令:“他们火力弱下来说明滇军已经后继无力,贵国可以出击了。”
与此同时,徐曼舒也质问着沈长河:“为什么忽然停下来?速战速决对我们而言实在太重要了,我们已经等不起了!”
“行百里路半九十。”
沈长河平静道:“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绝不能前功尽弃。法尔哈德是个没脑子的,但他背后的伊藤美咲不蠢,她一定猜到了我们比谁都急着结束战争。既然如此,我就陪她演完这出戏。”
随着前线滇军“节节败退”,高昌王法尔哈德的尾巴又一次翘了起来。战势好转,沈如风才得以率军与王城守军会合,然后自己独自一人去面见国王——
“姑母。”面对自己日思夜想了一月有余的女人,法尔哈德却只是冷笑一声,面带讥讽道:“这次又是来劝朕接受和约的?”
“不,陛下,”沈如风郑重但又温和地说道:“我是希望,接下来无论战况如何,请您一定要坚持主动进攻的势头不动摇。”
“不用你操心,朕心里有数的很!”法尔哈德皮笑肉不笑道:“来人,送姑母回去好生休息!”
这次不愉快的对话过去没多久,原本顺利反攻的高昌大军再次遭遇阻击:这一次不是轰炸机,而是滇军的“装甲兵团”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了。高昌军队想往回撤,却又被之前“神秘消失”的滇军飞机挡了个正着,地、空结合,双管齐下之下,再一次在惨败之中节节败退!
而且这一次,损失尤其惨重。高昌全国上下都不明白,明明两国重武器相差无几,为何对上了竟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天上还有轰炸机绝对优势的火力压制,此种情形之下双方实力差得太远。”被软禁在宫中的沈如风哀叹一声,道:“但愿陛下还没糊涂到一失去优势就立刻自乱阵脚的地步……”
可她错了。前线的坏消息传回来的第一天,法尔哈德就又双叒叕慌了。他招来伊藤美咲质问她为什么“误导”他乘胜追击、以致又一次落入沈长河的陷阱,而伊藤美咲也不多说,而是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悠然道:“陛下问罪于我,我可以剖腹自尽,但如今胜负未定,陛下如此兴师问罪不觉得草率吗?”
“可朕眼见着就要输了!”
“随你怎么想吧,敬爱的高昌大皇帝。”伊藤美咲心里有些不耐烦了,脸上却仍是娇笑着:“您是一国之君,想打想和由您做主,美咲谨遵圣意。”
高昌皇帝求和的公文送来之时,提心吊胆了多日的徐曼舒和手下的将士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此前数日之中,除了从西南军政府秘密军事基地出动的全部老本——十几架红轰炸机之外,陆上大部分“坦克”和“装甲车”都是用汽车底盘加上铁皮壳子伪装而成、根本不具备任何杀伤力,若换成沈如风领兵一定会露馅儿。妙就妙在高昌小皇帝刚愎自用又疑神疑鬼,不信任沈如风,派出来的将领脑子都不太灵光,因而才上了当。
眼见着滇军火力也要支撑不住了,这个时候敌人竟然先服了软,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时的沈长河却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利用心理攻势打赢了一局而已,此间若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换句话说,只要一天没有逼迫法尔哈德签订条约、一天没有带着大军安全回到西南,他们就不算取得真正的胜利。
“请转告贵国皇帝,讲和可以,但之前的条件还要加上一项。”面对高昌使者,沈长河淡淡道:“我军万里迢迢赶到这里,旅途劳顿,花销颇多,望他多少补偿一点。”
听闻此言,高昌使者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他以为沈长河会直接狮子大开口要求割地,却没想到他竟然只要钱:“将军要多少?”
沈长河伸出左手三根手指。使者问:“三百万两白银?”
“错啦。”沈长河莞尔道:“是三千万两。”
使者将他的条件带回了高昌王庭,可法尔哈德这次却没发火。他相当平静地接受了沈长河的全部条件,痛快无比地在两国和约上盖上了玉玺,随即又从国库取了支票交给使者,让他带给沈长河,顺便还带了一句话——
“姑姑说她想见将军一面。朕也希望借此机会,让两国彻底化干戈为玉帛。”
“这明显就是陷阱、鸿门宴!”
徐曼舒眉头皱的死紧:“你要的三千两他们已经给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拍两散不是很好?见面,见什么面?还特地约在高昌王宫?”
“我们的要求对方已经尽数满足,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若我都不答应,难免落人笑柄。”沈长河温和地微笑了一下,道:“所以,无论将要发生什么,我都必须赴会。”
“可是——”
不知为何,徐曼舒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她的印象里,沈长河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和善的时候,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如今明知是场鸿门宴,他竟然这么轻松地就应承下来,而且似乎平静得过了头。
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替我给李云凌带一句话。”沈长河截住了她的话头,柔声道:“告诉她,我不是朱祁镇,但她一定要成为于廷益,大局面前懂得取舍。”
鸿门宴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富丽堂皇的高昌王宫,内里一片灯火辉煌。法尔哈德紧张地坐在首席上,不甚确定地悄声问一旁端坐着的伊藤美咲:“美咲小姐,你说他会带多少人过来?”
伊藤美咲轻声答道:“皇帝陛下,以我对沈长河的了解,此人做事向来出人意表,不好猜测。”
两人正说着,侍者便上前通传了:“启禀陛下,秦国西南军政府将军沈长河到了。”
“他带的卫兵有多少?”
“回禀陛下,”侍者迟疑着答道:“……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疑窦重重,可法尔哈德还是按照程序把人请了进来。
正如侍者所说的那般,沈长河确实是独自前来,并没有带哪怕一个卫兵或者亲随。明明是如此重大的场合,他的衣着却非常简单随意,并未着军服、而是一身黑色便装,苍白的脸色也被这黑色衬得更加憔悴,似乎是生了什么重病一般。
“沈叔叔,请坐。”
虽然只比对方小七八岁而已,但法尔哈德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辈分用了尊称:“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来,您的父亲是我父王的教父,我与您之间也算是……”
“皇帝陛下,”沈长河倒是完全不在意周围高昌大臣们敌视的目光,如入无人之境般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直入主题:“娜迪亚在哪里?”
法尔哈德尴尬至极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侧座上的伊藤美咲先开了口:“将军稍安勿躁,国师小姐一会儿就到。”
“是啊是啊。”法尔哈德打了个哈哈,上前几步伸手握住沈长河的手,撒娇道:“叔叔,你要的条约侄儿签了,你要的钱侄儿也给了,咱们坐下来谈一谈好不好嘛?”
他这语气颇为委屈,仿佛沈长河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而率先入侵他国的自己则无辜得像一朵小白莲一样。沈长河却不想跟晚辈计较,转而斜斜地看了“看热闹”的伊藤美咲一眼,冷嘲热讽道:“东瀛手伸得果然够长,连西域局势也要搅浑么?”
伊藤美咲无辜地摇了摇头,柔声道:“将军何处此言?美咲是帝国驻高昌特使,也只是高昌大皇帝的客人,仅此而已。”
又是一声嗤笑:“客人?我看,美咲小姐这客人当得也太‘喧宾夺主’了吧。”
一旁的法尔哈德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沈长河和伊藤美咲之间的恩怨,当然也就不清楚为什么前者会是这种反应。定了定神,他陪着笑从宫人手中接过茶盏,亲自为沈长河奉上:“叔叔,侄儿此前多有得罪,在此先给您赔个不是……”
这次,沈长河终于正眼看向了法尔哈德。对于眼前这个送上门的“侄子”,他实在是丝毫不感兴趣也完全不关心;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妹妹更让他感到在意。
“不必。”沈长河长眉一挑,淡淡道:“本将军很忙,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娜迪亚不肯出来见我,那就先告辞了。”
“……”法尔哈德端茶的动作僵在半空。伊藤美咲此时也站了起来,身姿婀娜地飘然而至,暧昧地凑近他身前:“将军,你的胆子真的很大——明知这是陷阱却独自前往,美咲着实佩服。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里大概埋伏了上百名精英杀手,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将军你恐怕……是有来无回了。”
她的声音并不很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阴谋”瞬间变成阳谋之下,始作俑者法尔哈德连同他的臣子们齐齐变了脸色,守在门外、殿内暗道中的死士们也傻了眼。沈长河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深邃异常的桃花眼眸光冷冷一闪,道:“如此说来,如风也被你们软禁了,是么?”
“将军果真是聪明人。”
伊藤美咲承认得很痛快:“娜迪亚国师现在在离宫中养伤,除了高昌皇帝,谁也见不到她。沈将军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兄妹亲情,看来也并不是真的呀?”
沈长河反唇相讥道:“让自己的亲妹妹送死,就为了嫁祸于我——若论六亲不认,本将军确实比不过美咲小姐。”
伊藤美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将军有精力对我冷嘲热讽,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呢。你就不好奇,我们会对你做什么吗?”
“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沈长河伸出左手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自己,悠然道:“首先,你们得能制服我才行啊。”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高昌大臣们便都觉得十分费解:传闻中的西南将军沈长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明知四周埋伏着上百名枪*手的情况下,怎么敢说出这种大话的?
更何况,他还是孤身赴会。
可很快就有人记起了秦国上京共和广场发生的、后来被外媒广为报道的一幕。当时,正是他们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将军,在受了重刑、身体极为虚弱的情况下,徒手挣断了数道儿臂粗的铁索!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甚至,就连当年冠绝西域的第一高手沈慕归也做不到。
“关于将军‘天生神力’这件事,美咲多少有些耳闻。”伊藤美咲毫不畏惧地凑到他近前,大庭广众之下伸出指骨纤长的右手食指,沿着后者雪白细腻的侧脸轻轻划过,柔声道:“所以,自然也是留了后手的。”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白发的男人就被推搡了出来。见到这人的一瞬间,沈长河脸上平静的“面具”瞬间就被撕裂了——
“五爷?”他失声道:“你怎么……”
伊藤美咲抬手拍了拍龙五神色木然的脸,柔媚地笑:“还要感谢将军,是因为你亲手封住龙泽先生的内力,我们才能毫不费力地把他‘请’到这里的呀。哦,对啦,就算将军能把他活着带出这里,得到的也只是个失了神志的木偶而已。”
沈长河倏然站起,拔枪直指伊藤美咲的额头,厉声喝道:“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将军莫要着急,”相比他的惊慌失措,伊藤美咲反倒愈发胸有成竹了:“其实呢,龙泽先生只是被下了咒,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已。”
沈长河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勉强还算平稳:“东瀛阴阳师,咒术?”
伊藤美咲道:“不错。不过将军,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美咲对龙泽先生身上的秘密毫无兴趣,他对扶桑帝国而言也毫无价值——除了,能被用来威胁将军你之外。”
“……”沈长河沉默片刻,才道:“我怎么确定他的安全?”
“就凭我们知道了,龙氏一族所守护的天书已经失效这件事。”
伊藤美咲微笑道:“你的出现改变了预定的历史轨迹,所以,我们只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怎么样沈将军,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半晌寂静。
“噹”的一声轻响,精致小巧的左轮手*枪掉落在地。沈长河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然后平静地抬起头直视着伊藤美咲狭长的双眼,道:“好,成交。”
蝴蝶效应
合众国历二十六年,正月初一。
西域边境前线好消息传过来之时,西南地区的疫情也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天花虽烈,但致死率太高、以至于无法进一步扩大流行范围,这反倒给李云凌他们提供了“反击”的机会。
在沈长河此前定下的“五项方针”把大方向确定下来、遏制住了疫情进一步扩散的势头之后,她则雷厉风行地接连推行十几条紧急措施。这些措施有一部分如实行全面宵禁、极严厉的出行管制、停产停业等,堪称过分激进,以致民间批评声音不绝于耳;可李云凌却是铁了心一条道跑到黑,硬是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把政策给推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