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想了想:“再去探探。”他叫卫昭先给他们治伤。
卫昭心说,这男人看来是想等治好了伤就把他给丢了。瞧他丧家犬一般,看来是想避开陆家的人。
虽是这么想,手上却没有刻意放慢动作,清亮的眸子依旧水一般清澈,好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如今前有狼后有一群白眼狼,他得好好想想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洞中几人依次包扎完伤口,那青年叫他将药草留下。
“多谢姑娘替我们诊治,那些人还在找你,你不用怕,我叫手下送你回家。”
卫昭扭捏两下,羞涩答应。
别以为他不知,那青年是要叫大汉解决了他!
从飞鼠洞往南至密林处,大汉突然停下步子,一脸惋惜的拔出刀。
卫昭一惊,眼泪唰的流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哥,你这是作甚?”
“主子之命不可违,姑娘,合该你命不好。”
“大哥,好歹我也救了你,你怎能如此待我。”卫昭抹了把眼泪,嗔瞪他一眼:“枉我还想着,大哥救了我,我总要报答些什么。我身无长物,唯有以身相……”
话还没说完,忽觉一道凌厉的疾风掠过,不过瞬息之间,那大汉轰然倒地。
卫昭瞪圆了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救你的人是我,姑娘是否也要以身相许?”
第39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冽气息。
卫昭眼泪噼里啪啦不要钱似的往外掉,猛的转身一头扎进那人怀里:“好哥哥,你可终于来了!”
长孙恪身子一僵,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卫公子,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卫昭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长孙恪的脸,忽然认真的说道:“你那天说的话我明白了。”
长孙恪却有些茫然。
卫昭说:“那日在我家门口,你说我们是否见过,全看卫公子心思所在。现在我想起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红绳,还有梅花酥,都是你送的!”
说完又去拉长孙恪的手,撩开他的衣袖,红绳犹在。只是上面多了一枚铜钱。
卫昭小脸一垮眼睛一眯:“你又救了谁?”
长孙恪见他像只发怒的小老虎,忽然想笑。他抽回手,抬了抬下巴:“有件事我也想问卫公子,是不是谁救了你,你都要以身相许呢?”
卫昭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那大汉眼睛瞪得溜圆,简直死不瞑目。他心肝一颤,往长孙恪身边靠了靠,说:“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我看脸的!”
长孙恪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如果是个容貌英俊的呢?”
“那就……”卫昭刚冒出个话头,忽然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忙改口:“那就许银子呗,我都许给你了,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忠的事……你还没说铜钱的事儿呢!”
长孙恪压了压嘴角,按捺住笑意。“我很穷。”
“你穷的就剩这一枚铜钱了?”
“非也。”长孙恪指着这铜钱道:“南方有虫,名青蚨,生子必依草叶。若取其子,母即飞来,不论远近。纵潜取其子,母必知处。以母血涂钱八十一文,以子血涂钱八十一文,每每交易,不论用子钱或是母钱,皆复回归,无止境也。”
“所以你这是母钱?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钱?”
“自然!”
卫昭禁了禁鼻子,一脸嫌弃:“扯淡!诶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欠清水街上卖饼的老大哥一枚铜钱呢,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那儿。说起来,幸好那老大哥心善,要不然我怕要饿死了。”
长孙恪想了想,摸出一枚铜钱,解下卫昭手上红绳,将铜钱穿了进去,又系回到他手腕上。
“你随身带着,若有机会碰到那人再给他便是。”
卫昭笑笑:“还是你想的周到。”
走了那么远的路,又经了适才惊吓,这会儿回过神来,卫昭方觉脚腕痛的厉害。他‘哎呦’一声往长孙恪身上一栽:“我脚崴了!”
长孙恪扶着他靠着树干坐下,脱下鞋子一瞧,脚腕肿的像个馒头。他好看的眉头一皱。
“肿的这么厉害。我替你把淤血揉开,会有点疼,你若忍不住,可以咬着我。”他侧着身,肩膀正对卫昭。
卫昭偏过头去:“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你这是瞧不起谁……哎呦呦!”
长孙恪猝不及防的被咬了一口,他斜睨了眼卫昭,无声的笑了笑。
卫昭自知失了颜面,不肯直视长孙恪。眼睛滴溜溜乱转,忽然想起什么,他说:“那书生还在飞鼠洞里呢,咱得去救他!还有,飞鼠洞里那些人似乎是北燕来的。”
说到此处,长孙恪也敛了笑意,道:“前夜在清水街,我们的人在云楼附近小巷中发现了血刀浮屠的踪迹,他在保护一个人。那院中高手众多,皆使刀。同这人一样。”他指了指死了的大汉。
“那时我刚得知你失踪之事,便将抓捕一事交给展翼,只可惜叫人跑了。后来在那院子里抓到了巡城司方副司,展翯逼问之下,方知他们杀死文宇,又将文宇尸体假扮为董昱……”
卫昭忽然道:“哥哥,张炳那事儿可有查到?”
卫昭这一声‘哥哥’叫长孙恪微微一愣,冷硬的脸浮上一层红晕,他低下头咳了一声,道:“张炳的确会口技。”
“孟三传回的消息,张炳渝州人士,颇有学识,奈何家中无根基,被渝州府尹召为幕僚。后府尹因罪被贬,张炳也跟着一起离开渝州。某日宴客,府尹为讨好上司,叫张炳表演了一场口技。那官员颇为欣赏,遂举荐张炳入朝为官。时隔多年,府尹早已入土。不过那位官员犹在,正是吏部侍郎孙礼。”
卫昭颇有不解:“这么说来,张炳会口技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何在京中未曾听过传言?楚未帝放肆宠幸伶人,荒废朝政致使国破。武帝登基,以此为戒,禁止朝中官员以技艺媚主。虽说这些年过去此条令已形同虚设,但那些文人大夫一向看不起三教九流之事,张炳以此媚上,若叫人知晓,必定参的他连官儿都做不了,夹着尾巴滚出盛京城去。”
“……或许有人正是看中张炳这一点,抹去了他会口技之事。”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大概知道梅苑案是怎么回事儿了。哥哥,我们去飞鼠洞那边。”
“好。”
长孙恪将人背起来,卫昭假装挣扎了一下。
“我其实可以走的。”
“会加重伤势。”
卫昭趴在长孙恪肩膀,忽然说:“我知道你图谋我什么了。”他贴近他耳朵,呼吸间的气息喷薄而出,长孙恪脊背一僵,脚步已有凌乱。
卫昭犹未察觉,他小声说了一句:“你图我身子。”
长孙恪呼吸有些急促,低头往前走,并不搭腔。
卫昭又说:“那你知道我图你什么么?”
长孙恪不言。
卫昭又凑近他耳朵说了一句:“我当然也图你身子啊!”
长孙恪脚底一滑险些栽倒,他忙按定心神,手却不自觉的加重了力气。卫昭‘嗷呜’一声:“你掐我屁股干嘛!流氓!”
……
由此处到飞鼠洞距离并不远,两个人却仿佛走出了天长地久的感觉。
临近飞鼠洞时,忽听有刀兵声,长孙恪加快脚步,卫昭撑起身子往前一瞧:“嘿,那不是陈铁板么!他怎么追到这来的!”
洞外战况颇为激烈,陈靖淮已隐隐有些撑不住了。
“往日瞧他威风凛凛的,怎功夫这么差。好歹我也事先在疗伤药上加了料,按说那些人早该浑身发麻,没有什么力气了……”
长孙恪道:“苍狼杀手团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自有其底蕴在。据说杀手团的人都要泡一种药浴,除非组织内特制的毒药,否则一般毒药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卫昭耷拉下头:“白瞎功夫。”
长孙恪却道:“你能在短时间内就掌握配毒的要领,当真天资聪慧。”
卫昭用手抠了抠他肩膀,商量道:“你瞧,我无辜受累,耽搁两日功夫,是不是要……”
“你已超出我的预期,十日之说可不必遵守,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会去做。”
“好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二人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卫昭指着刀客保护的那个青年说:“我说他是完颜鸿,你信么?”
长孙恪眸子一凛:“不管是不是,先将人擒住再说。”他将卫昭放下:“你在此处藏好,血刀浮屠功夫极高,即便受了伤,陈靖淮也断不是他对手。”
“那你小心些。”
“放心。”
浮屠血刀在江湖上是排名第一的凶器,刀出鞘,必饮血。长孙恪的剑极快,但在浮屠全盛时期,长孙恪也绝不是他对手。如今浮屠受伤之下,仍需全神贯注,谨慎待之。
陈靖淮见二人焦灼,忙发了响箭,只听山野之中一阵地动山摇,卫暄带兵忽然冲杀出来。
青年见势不妙:“浮屠,莫恋战!”
长孙恪是个难缠的对手,血刀浮屠一时无法抽身,卫暄却已冲了过来。
青年一刀搭在宁致远脖颈上,喝道:“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卫三公子!”
躲在远处的卫昭猛一个激灵,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一直将书生当成是自己!他摸了摸自个脖子,若非那日与书生换了衣裳,此刻那刀恐怕就架在这大好头颅上了。
他眯起眼睛看前方情势,又恍然大悟。原来是一招引蛇出洞。
大哥必已事先安排妥当,用书生为饵,故意钓出苍狼杀手团。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那青年身边还有如此高手,就连长孙恪也无法将他拿下。
如今书生落入青年手里,大哥受其掣肘,不敢贸然出兵。而长孙恪与那刀客浮屠缠斗,恐一时难分胜负。
卫昭小心翼翼的沿着树丛绕到青年身后。脚腕伤处仍隐隐发痛,他不敢出声。如今他行动不便,只怕不等到青年身边就会被发现。
卫暄拈弓搭箭,箭已在弦上。
卫昭估摸形势,从旁挑挑拣拣,寻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他大吼一声,猛的对准青年,将石头抛掷出去。
青年大惊,卫暄趁机放了箭,陈靖淮迅速出手抢回宁致远。
而与此同时,护卫青年的几名杀手也已发现卫昭,他们的速度显然更快,几个起落间便跃到卫昭跟前,眼见寒刀就要劈下,一柄长剑斜刺进来……
鲜血迸溅,血雾迷蒙。
“不是叫你藏好么!”长孙恪眸光猩红,天知道他若晚了一步,那刀便会将卫昭劈成两半。
卫昭被他一吼,也才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我,我我我没想那么多。”
滚烫的鲜血落在手背上,像是心倏然被烫了一下。
卫昭一惊:“你受伤了!”
第40章
在见到杀手冲向卫昭时,长孙恪已来不及思考。迎着浮屠的刀冲了过去,总算还是救下了他。
浮屠刀法精湛,内力更是雄浑。虽受了伤,却仍有七成功力。为尽早脱身,浮屠那一刀蓄满内力,已伤及长孙恪心肺。
卫昭急忙拉扯他衣服:“快给我看看,你伤了哪里。”
长孙恪按下卫昭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不会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快让我看看伤……”
肩膀上忽地一重,长孙恪已然晕厥过去。
卫暄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长孙恪突然抽身而去,浮屠杀气大盛,他们的人无法困住他,仍叫他和那个青年人跑了。
他正想质问长孙恪何故贪图美色,因私废公,却听宁致远忽然说:“那是贵府卫三公子。”
卫暄一听,忙定睛向林中看去,不禁眼皮一跳。那娇弱小女子还真是他家小弟!
他匆匆下了马飞跑过去:“阿昭!你……”
卫昭抬起头,眼泪汪汪说:“大哥,你家弟弟要当鳏夫了!”
卫暄十分淡定的抬手探了探卫昭额头:“你又发烧了?”
……
此次围剿虽没有抓到关键人物,但总算卫昭和宁致远都全身而退。
卫暄吩咐军士将长孙恪抬到车上,卫昭寸步不离的照顾。若不是知道他是自家小弟,单就他这身打扮,卫暄当真要以为他是长孙恪打哪儿抢来的小媳妇儿了。
瞧他担心那样子,当初二弟为他断了腿,也未见他哭成这样。更别说自个在军营时常受伤,他更是能敷衍则敷衍,何曾替他哭过。
越想卫暄越觉得憋屈。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神情。
“……你们快放了我!我是陆瞻大人的家奴,不曾触犯大齐律法,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卫暄正愁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偏有不怕死的撞上来。
当初制定围剿计划,山中却出现一队护院正在搜查什么。卫暄恐行踪暴露,留下一队军士将这些人看管起来,待解决了山上的事儿再将人放了。如今见这领头的小厮如此豪横,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瞻又如何?你们妨碍公务,抓你不应该么!”
司净怒道:“庄上出了贼寇,我家大公子生死不明。若大公子出了事儿,你们担待的起么!”
卫暄冷笑:“你们抓小贼,本世子抓国贼。孰轻孰重,想必陆大人心里清楚。至于你家公子有没有事儿,与本世子何干!卫离,将他们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