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马上弯下身对司净说:“能不能回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卫昭正在马车里哭长孙恪,听见队伍后有动静,忙探出头来瞅了一眼。眼角挂着盈盈泪滴,要坠不坠。
他抹了抹眼泪急道:“大哥,磨蹭什么呢,怎还不走!哥哥要不行了!”
司净一听这声音,猛的抬头看去:“是你!”
卫昭被这声尖叫吓的一哆嗦,他偏头一看,居然是那小厮司净,忙的缩回身子抚了抚心脏:“亏得是大哥来了,若再落到他手上,可真是要呕死人了。”
卫暄察觉这里面有猫腻,打马过去询问卫昭,卫昭眼睛一瞪:“大哥就将他们拴这儿吧!饿死他们才好。”
“究竟怎么回事儿,我适才就想问你,你这衣服哪来儿的,怎这幅打扮?”卫暄眸光一冷:“他们欺负你了?”
“还不是陆承骞那变态,嗐,一两句的说不清楚,回家说回家说。”卫昭见军医过来,忙往一旁推了推卫暄:“裴叔来了,大哥让让,快叫裴叔给哥哥看伤。”
卫暄见他如此心急长孙恪,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少不得有些吃味。
“还当南府监司有多本事呢,还不是让人跑了……”
卫昭幽幽说道:“人好像是从大哥手里跑的吧。”
卫暄:......是亲弟弟么!
卫暄恐营救途中伤及无辜,遂此行带了军医来,也幸好有军医在,及时处理了长孙恪的伤口,不至失血过多。
“三公子,长孙大人伤在左腹,伤口颇深,虽已处理好,但此刀威力巨大,已然伤及肺腑。好在长孙大人内力深厚,总算无性命之忧,倒是要好生调理。惭愧,小人只是军中大夫,于内伤方面不甚擅长。”
“有劳裴叔了,您老处理外伤是把好手,若不是您在,哥哥必定要受苦了。”
“分内之事,三公子过奖了。这路上颠簸,沿途也要好生照看,莫叫伤口裂开。三公子才脱险,合该好好歇息。我那小徒心细,必能照顾好长孙大人的。”
“多谢裴叔,我不累。我得看着他,他醒来若看不见我定会伤心的……”
老裴嘿嘿干笑了两声:“三公子同长孙大人感情倒是真好。”
“那可不,我俩可好了。现在好,以后也要好,一辈子都要好。”
卫暄从后整顿队伍回来,正想探探长孙恪伤势如何,便听车内他家小弟又在说浑话。
“阿昭,莫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大哥同大嫂不也一样感情好。”
卫暄一唬脸:“那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夫妻!”
“我们也是啊!”
卫暄:“老裴,快给阿昭看看,他是不是又犯癔症了。十二年前那次他便烧的厉害,差点儿丢了半条命。”他回头看了眼山顶,道:“阿昭必是在那飞鼠洞招了脏东西了,那年救他回来便是如此,满口胡言。日后这小西山咱还是不要来了。”
老裴笑笑,说:“三公子虽面有忧色,但又难掩喜气,面色苍白是为惊吓所致,但目光精亮,脉搏跳动有力,身体好着呢。”
卫暄抿嘴点了点头:“倒也是,你是大夫又不是和尚道士,自然看不出那些魑魅魍魉,等回头我叫人到护国寺去请个大师来。”
卫昭扯了扯老裴,朝正拧眉苦想的卫暄努努嘴:“裴叔,我觉得是大哥病了。”他指了指脑袋:“这里病了。”
老裴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卫暄,怎么忽然瞧着有些可怜呢。
回到侯府天已擦黑,霍宝儿蹲在侯府门口,泪痕犹在,一双眼肿的像个桃。瞧见卫昭回来,才要嚎啕,被卫昭一瞪,忙憋了回去。
“少爷,可叫宝儿担心死了!少爷您怎么这身打扮,是不是有人欺负少爷了!”霍宝儿抄胳膊撸袖气势汹汹。
卫昭忙按住他:“无事无事,谁能欺负的了你家少爷。宝儿,你驾车去南府找展少监司,叫他到侯府一趟。若他不在,便叫那门房老丘安排一个督头过来见我。”
“少爷,宝儿还要伺候你……”
“速去,旁人我不放心。”
霍宝儿见他说的郑重,知道事情严重,耽搁不得,忙往马厩跑。转头悄悄瞥了眼宁致远,见他并无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卫离大哥,有劳你到济仁堂去将林老大夫请来。”
吩咐完,余光见一个黑衣护卫蔫头耷拉脑的,瞅着眼熟。卫昭招呼他过来正要吩咐事情,那护卫却扑通跪倒:“小人卫放,保护少爷不力,还请少爷责罚!”
卫昭想起来了,这不是巷中那个放什么么。
“责罚先撂着,你到下河村去,村东老槐树前第三家院子有个妇人姓姜,你去保护她,记着莫被人发现,万勿再出差错。”
卫放神情一震:“少爷放心!”
卫昭回府,侯府众人喜极而泣。
“阿昭,怎这身打扮?”卫淑华性子急,逮住卫昭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卫暄忙道:“就是啊阿昭,在小西山问你你还没说呢。”
提起这茬,卫昭登时气红了脸,将那陆承骞如何如何一股脑说了出来。
“亏是我机灵,喂了他一颗醉丸子,也是我命好,遇见一位霍姨娘,要不是她,我怕是要被陆家人打死了!”
“霍姨娘!”宁致远失声道。
卫昭觑他一眼:“你认得?”
宁致远自知失言,忙道:“哦,不,不认得。我在护国寺外倒是常能碰见各府的夫人小姐去进香。陆家夫人是春节后进的京,不久前也去了护国寺,排场铺陈的挺大,那日不少人都去瞧热闹,故而有些印象。我也是听旁边人说起,他们顺嘴胡扯了些陆家的事儿,也提了这霍姨娘几句,说陆家那些侧室,顶数她最得陆大人和夫人看重。说的头头是道,也不知真假。”
卫昭点点头:“这霍姨娘当真是受宠,却也是菩萨心肠。”
菩萨不菩萨的卫儒却是不管,他满心都在想陆承骞欺负他小儿子的事儿,还要委屈小儿子扮成女子方得逃脱,这不是打他镇国侯的脸么!
“陆家那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大哥把那陆家奴才绑在小西山了,总得叫他们吃吃苦头。好在我也没什么事儿……”
“侯爷,北府陈少监司求见。”
“陈铁板?”卫昭一扬手:“说起来他也算救了我,快请进来吧。”
解救卫昭和宁致远后,卫暄率先带人离开,陈靖淮则继续追击浮屠等人。
“瞧陈大人神色不好,是没抓到人?”卫昭好意安慰道:“大人也莫自责,那伙人着实厉害,你放心,我会叫爹明日上朝时在皇上面前替陈大人美言......”
“陆大公子死了。被卫世子绑在小西山的陆家护院除领头小厮外,全部被杀。”
陈靖淮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卫暄眉头一皱:“爹,绳子有活口,只需片刻功夫就能解开。那时我虽气愤,但也知陆瞻和他那位夫人是个难缠角色,这时候不宜与他们结怨,只想小惩大诫.一番.....会不会是浮屠那些人?”
陈靖淮道:“山里我们都打扫干净了,你们走后,我又带人追捕,他们没有动手的时间。”
“那究竟是……”卫暄兀自寻思,抬头见陈靖淮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不是,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第41章
“下官带人返回时,发现陆家护院悉数被杀,伤处多在胸口,当胸刺穿。观伤口形态,凶器当为尖锐利器,并在其中一人手里发现这个。”
陈靖淮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几根细碎的红缨穗。
“这是枪上的红缨。”陈靖淮道:“卫家枪法出神入化,震慑四国。而当时在山中出现的军队只有卫世子的飞虎营。”
“下官追至陆家别苑,见了陆夫人。小厮司净逃回陆家别苑,向陆夫人禀告,言镇国侯世子带兵搜山,无故将他们绑起来,后来出现一伙持□□客,来势汹汹,他会些拳脚功夫方得逃脱。陆夫人又报别苑闯入贼寇,伤了陆大公子,致陆大公子不幸亡故,要下官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凶。”
“陈大人说了这么多,还是在怀疑本世子。”
陈靖淮叉手道:“勘察现场所得线索的确指向卫世子。”
卫昭眯眼摩挲着下巴:“那可真是巧了,偏偏叫司净跑了回去。”
卫儒眸子一沉:“清州崔氏。”
卫晞道:“陆瞻不足为惧,崔氏却十分难缠。自陆相爷得势以来,清州崔氏借陆相之势,家族逐步壮大,虽不及旧时鼎盛时期七分,但也是庞然大物,寻常贵族门阀难以望其项背。”
“陆瞻仅有陆承骞一子,平日难免骄纵。如今陆承骞一死,陆夫人必定疯狂报复。司净既认出阿昭,恐怕不管那些护院是否为大哥所杀,陆家都要将这笔账算在镇国侯府头上。”
卫淑华恍然大悟:“陆承骞绑了阿昭欲行不轨在先,此事上是陆家理亏,明面上不敢将阿昭怎样。但护院被杀之事一出,陆家便有足够的理由向侯府发难了。若这么说,那些护院的死会不会是陆家自己人动的手!只留那司净活口,就是为了指认大哥的!要不然的话为何会这么巧,大哥才从小西山离开,那些护院就被杀了。”
卫暄敛眉思索,道:“但司净认出阿昭在后,陆夫人当时尚不知陆承骞绑回去的人是我侯府公子。依陈大人脚程估算,司净没有时间回到别苑禀明此事,再返回山中安排杀人之事。”
“那说来说去,还是大哥嫌疑最大。”卫淑华颇有些急恼。
卫昭笑着安慰:“二姐莫急,陈大人也说了是怀疑。只凭红缨穗还不能给侯府世子定罪,我们慢慢查便是了。”
陈靖淮朝卫儒拱拱手:“侯爷,此事下官需如实上报,后面如何处理,还得由洪监司决定。”
“我知道了,有劳陈大人走这一趟。”
“下官告辞。”
陈靖淮走后,卫淑华耷拉下嘴角,一脸颓色:“我们家这是怎么了,坏事一桩接一桩的,阿昭的事还未解决,长姐那边又出了事儿,如今好不容易救回阿昭,大哥又陷进一桩命案里。”
卫昭笑道:“二姐,水至清则无鱼。有事情发生才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不是。”
卫淑华戳了戳卫昭的脑袋:“你呀,总是笑嘻嘻的。快回去将这衣裳换下来,要不然我都要以为自己多了个漂亮妹妹了!”
卫昭勾起兰花指捏着裙摆转了一圈,尖声说道:“妹妹这就去换。”
“且慢!”卫暄赶忙抬手阻止,他转头对秦芜说:“阿芜,快去准备火盆和柚子叶,阿昭中邪了。”
卫昭拎着裙摆蹭的跳出屋去:“大嫂还是留着给大哥用吧!”
……
卫昭换完衣服,霍宝儿也带着展翼过来了。
“卫三公子,我家大人情况如何?”
“你放心,已叫济仁堂的林老大夫看过,调理些许时日便能恢复如常。如今便叫他在我这儿养伤,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有卫三公子在小人自然放心。对了,不知三公子叫小人所为何事?”
卫昭亮出青龙令:“长孙大人给我青龙令时说,叫我有事可以随时找你。”
“没错,大人吩咐,若卫公子有差事,南府官差不得怠慢。关于梅苑案,更要事无巨细,不得对三公子隐瞒。”
展翼最初得到命令时可吓了一跳,后来得知他家监司大人痴恋卫二小姐,也就释然了。毕竟这案子破了,三公子脱罪,二小姐必定感念大人恩德,大人上手也能方便些。至于南府规定,不得利用职务之便满足私欲云云,似乎他家大人从未看在眼里过。
卫昭低头抿嘴一乐,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他还特意叮嘱过啊。”
展翼点点头,又替长孙恪说了几句好话:“青龙令是南府监司的象征,大人从不离手,更不曾叫外人掺和南府衙门中事,可见大人对三公子是极看重的。”
卫昭仔细收好青龙令,收敛笑意道:“长孙大人一定叫你们监视北燕二皇子完颜祯的动向吧,可有什么发现?”
展翼道:“前两日我们抓捕完颜鸿侍卫古金,并查到古金是完颜祯的人。而且,完颜祯已率先入京,二人曾在听风楼会面。”
“果然如此。”卫昭挺直身板,肃然说道:“如今长孙大人伤势严重,梅苑那案子便由我全权处理。现在有三件事要做。第一,趁夜带人到下河村去,将董家三兄弟缉捕归案。第二,派人严守驿馆,严密监察古林古方两侍卫行踪。第三,下发海捕文书,缉捕北燕四皇子完颜鸿。”
“完颜鸿?!完颜鸿不是正躺在南府停尸房么!”
卫昭眯起眼睛:“南府停尸房的那位,是董昱。”
展翼糊涂了,卫昭暂时还不愿多做解释,只叫他按照吩咐去办。
“可是下发海捕文书需要上面授意……”
“你尽管去,皇上会同意的。”
“好!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小人便去办事儿了。”
“有劳展大人了。”
“……恪,恭也,谨慎而恭敬,这就是你的名字。你要谨记这个字所赋予的含义,知道自己该恪守什么,该恭敬什么。”
长孙熠望着端正跪坐的幼童,眼神冰冷。
“儿谨记。”
四岁的长孙恪目光崇敬的看着对面的高大男人,仆从说这就是他的父亲,齐国的大官。
他从小便被养在庄子里,从未见过父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小手不由得紧张的攥着衣摆,唯恐表现不好会惹父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