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嘱咐,为了给殿下安神降火,晏某特意在药里多添了几把黄连。”晏长清幽幽道。
瑶城迷魇 一
一连三日的苦汤药灌得赫连戎川是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第四天早上,不等晏长清发话,赫连戎川便主动提出小病已痊愈,可以立刻出发边境,接运淬雪石。
此番接运并非小事,路途遥远,粮草问题尚好解决。只是淬雪石是铸造兵器的至宝,一路上必然少不了邻国细作和绿林土匪的觊觎。为了避人耳目,晏长清一行并未打出皇家专使的名号,而是乔装成前往边境走货的商人。
出了皇城,一连走了数日。虽未打出皇家名号,但晏长清一行也是前呼后拥,很有排场。数双眼睛盯着,赫连戎川白日里眼观鼻鼻观心甚是老实,只到了晚上才贼心不死,隔三差五总想溜到晏长清房间里占便宜。然而晏长清在摸清赫连戎川的恶趣味之后早有准备,一对锋利的“双壁”利剑淬了月光,直愣愣插在床头和床尾。赫连戎川吃了几次亏之后,不得不鼻青脸肿地罢了休,连连哀叹:“这人真没意思。”
一路向东,虽然山路崎岖,但还算顺利。这日终于到达一座小城。此城名叫瑶城,盛产玉石,颇为富庶。玉石与淬雪石同源,所以此地离接运淬雪石的燕国边境并不算太远了。
一行人进了城,便寻着客栈歇脚。赫连戎川晃晃悠悠跟队伍边走边看,突然“咦”了一声。
晏长清转过头来:“殿下可有疑惑?”
虽是问句,可晏长清却是心知肚明的表情。
赫连戎川一笑:“不愧是大将军,与本王想到一块去了。”
看似夸人,实则自夸,晏长清知道这人的脾气,越搭理越放肆,便转身不理。
一旁的跟班却搞不懂这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摸着脑袋问道:“殿下,您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赫连戎川一巴掌拍在跟班不开窍的脑瓜上,道:“亏你还是东云人。本王在东云就有所耳闻,瑶城因盛产美玉,颇为富庶。据说连城门口的匾额,都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可是你看眼前的景象,可有半分传言中的模样?”
小跟班这才意识到,瑶城的确有几分怪异。说它破旧吧,可是目之所及,街道两边多是廊檐高耸,颇为气派的楼阁。可是说它华丽吧,细看这些楼阁,没有一个不是漆落斑驳,歪门斜柱,更有甚者,似乎遭了火烧,黑漆漆的断壁残垣一片。街上行人亦是极少,按理说城里来个外地人,多少都会好奇撇过来几眼,可这城里的人都低着头,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人。衣着亦是破旧。整座城池,仿佛是一只落地的凤凰陡然变成的秃毛鸡。
这瑶城,到底怎么了?
一连找了几个路人询问,得到的答案多是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半个字。到了客栈,店小二也是一脸讳莫如深。
夜色深了。房间里静极了。夜风吹开了窗户,带来些许凉意。晏长清睁开眼,忽然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哀///吟声。
这声音时强时弱,像是极力忍耐,却又忍不住痛苦而发出的。晏长清听了几声,只觉得这女人越叫越可怜。不禁心想,难道隔壁的女客突然发了急病却无人照拂?
想必店小二也睡熟了,并未听见这声响。
晏长清出了房间,来到隔壁门口。虽然深更半夜敲女客的房门甚为不妥,不过人命关天,却也顾不了许多。
犹豫了一下,晏长清抬手便准备敲门。谁知还未敲下,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口。
唔!?
晏长清一惊,转身一看,原来是赫连戎川!
这人何时过来的!
赫连戎川笑嘻嘻地松开手,在晏长清耳边小声道:“原来晏大人也有这种爱好?”
晏长清道:“什么爱好?我只是听闻这边有女子的哀吟,像是生病,特意过来问问。”
生病?
赫连戎川一愣,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雏儿就是雏儿,真是有意思。
赫连戎川快被憋出内伤,他轻轻拨开一条缝,故作神秘道:“你自己过来看。”
房外偷窥,君子所不齿。晏长清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毕竟有关人命,他责备地看了赫连戎川一眼,还是从门缝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便顿时惊呆在了那里。
哪里有什么重病的女客,而是一对男女正在床上颠/鸾/倒/凤,那声声哀/鸣,便是那女子受不住激烈的动作而发出的叫//春!
只怪他从未经历过□□,这对有情人的声音又太激烈了些。
晏长清从脖子到脸一下臊地通红,转身就走。赫连戎川却早他一步,两条长臂一伸,把晏长清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让开。”
“不让。”
“让开。”
“就是不让。”
赫连戎川笑眯眯道:“你若是不陪本王在这里学习鉴赏闺中情趣,本王立刻就喊抓淫贼,让你的属下都出来瞧瞧,他们大将军深更半夜趴在别人门口偷窥的样子多威风!”
“……”
晏长清气的说不出话。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赫连戎川有些戒备地退后半步,担心晏长清一气之下让他血溅三尺。
半晌,晏长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那道春光乍现的门缝。
赫连戎川不由心情大好。心高气傲之人最爱面子,这次果然抓到痛点。正想再揶揄他几句,却见晏长清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眸。
眼观鼻鼻观心。眼不见,心自净。
以为眼不见为净吗?他偏要再逗他一逗。
赫连戎川盘腿一坐,津津有味地盯着门内的景色,用只有晏长清能听到的声音,形容着他看到的“春景”:“啊呀呀真精彩,这个姿势,我还从见过!”
“啧啧啧,真是带劲啊,还不再肏两下?”
“这个姿势也不错,哎呀,晏大人还不赶紧学学?”
“哦哟,再来再来,没看小娘子还没到时候……”
……
淫词浪语不断入耳,晏长清眉心颤动,只觉得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恨不得一掌将赫连戎川拍飞出去。却忽听得赫连戎川一声“不好!”,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两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床榻上,一个男人赤着身挣扎着倒在地上。他的后背正被一个女子拿着什么东西深深刺了进去。赫连戎川箭步上前,一掌拍飞了那女子。男人身受剧痛,面目狰狞,嗷嗷嚎了几声,便昏死过去。
原来这个男子的后背是被一个烛台的长长的尖刃深深刺了进去,鲜血正源源不断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索性伤口不深,未扎中要害,还能保住一条命。
晏长清目光严厉地瞪了赫连戎川一眼。
赫连戎川一脸无辜。
谁知道这女子拿着烛台原来不是为了滴蜡增加情趣而是要杀人?做的正在兴头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那女人顾不得身上衣不蔽体,满身是血,她“呵呵”惨笑着,抬头看到两个不素之客,面色却丝毫未变,直愣愣冲着赫连戎川扑了过去。
这是个什么情况!
赫连戎川一愣,他连忙避闪开,女人扑了个空,滚在地上,竟不偏不倚正好在晏长清脚边。晏长清万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突然发狂,一个躲闪不及,被那女人勾住了腿。只见那女人娇滴滴一笑,裸///露的雪白的小腿向下使劲,竟只用腿部力量,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反身站了起来,纤巧的玉足一勾,整个瘫软在在晏长清身上,居然是要发///情!
那女人虽然看上去娇小,但力气极大,胳膊和腿勾在晏长清身上,仿若铁箍一般,极难挣脱。晏长清眸色一暗,一把短剑已抵在那女子喉咙口,雪白的脖颈上甚至已经被锋利的刀口划出了浅浅的红色。然而令人惊讶地是,女子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威胁和疼痛,居然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仍旧扭动着腰肢求欢!
这究竟,还是不是人?
赫连戎川面色如冰,之间他刀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掌心一划,张开鲜血淋淋的手掌,他弯腰慢慢向后撤,眼睛却一眨不眨直直盯着那女人,沉声道:“来,来这里。”
“呵!呵!呵!”女人的头有些僵硬地扭转过来,似是被鲜血吸引,她终于放开了晏长清,一步一步踉跄着冲赫连戎川走去。趁此机会,晏长清眼疾手快,一把抽下床上那带了鲜血的床单,劈头盖脸冲那女人盖下去,赫连戎川心领神会,顺手抽出腰带,将那女人拦腰狠狠一捆,终于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门外响起了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店小二匆匆忙忙进了门,一见这场景,当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客栈其他的住客听见这么大的动静,都三三两两披着外套,凑过来叽叽喳喳看起了热闹。
人群中,一个红衣女子怯生生朝那被捆成粽子的疯女人看了一眼,突然睁大了双眼,推开众人向前扑了过去,痛苦出声:“阿姐!怎么是你!”
疯女人却恍若未闻,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红衣女子,只顾仰着头“呵呵”傻笑。
忽明忽暗的烛光里,人群里又有好几个人认出了这个疯女人。
“啊呀呀,这不就是半个月前被送去百崖寨的那个小娘子吗!”
“还真是啊!奇怪,不是都说她爱慕百崖寨的荣华富贵,不肯回来?这小娘子是又怎么跑出来了?”
瑶城迷魇 二
晏长清看向那个红衣女子:“姑娘可是认得此人?”
红衣女子一边抽泣一边说“此人……此人正是我的表姐。”
红衣女子一边哭一边解释。原来这个被捆成粽子的疯女人,正是瑶城一户玉石商人家的女儿,名为薛如壁。而百崖寨,则是瑶城边百崖山上的土匪寨子。近两年来,寨子里的土匪不断骚扰瑶城,愈演愈烈。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地处边境,霸占玉石买卖不说,这些好色之徒们还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瑶城所有姑娘要出嫁的那一天,都要由新郎护送着,抬着花轿到百崖寨住一宿。美其名曰为新婚夫妻送上百崖山神的祝福。可是谁都知道,这群土匪的心思都在新娘的初夜上。
这两年来,不是没有人告过官。然而县衙早已被土匪们买通,官匪沆瀣一气,见到报官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板子伺候,再拖到大牢里,一直关到老实了为止。也不是没有人抄着家伙想去百崖寨出口气,然而平头百姓哪里打得过凶悍的土匪,一个个半死不活被土匪扔回家里,那群土匪还要管百姓勒索一笔。
时间长了,便没有人敢反抗了。只是苦了瑶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一听要新婚之夜要到土匪窝里去,个个吓得不知所措。胆子大点的,便私下里和心上人偷偷私奔,或者暗中结合。胆子小的,便立誓一辈子不出闺阁,当个老姑娘。而眼前这位薛如壁姑娘,便是胆子小的那一类。
“那她既然决定当个老姑娘,怎么还是被送去了百崖寨?”赫连戎川问道。
“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不等红衣女子答话,老板娘抢过话头,说道:“那群土匪啊,见瑶城的姑娘都不敢嫁人了,便又想了一个招数,就是谁家愿意主动送未出阁的姑娘来过夜,就送一条开采玉石的石脉。”
这瑶城周遭石脉成千上万,本来都属于瑶城人的,现在被百崖寨抢了去。要想赎回,竟得用自己女儿的清白换。
一开始,并没有人愿意以女儿换石脉。然而时间久了,被断了财路的人家却渐渐有了别的心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一条石脉却是养活一家老小的重要生计。陆陆续续有人改了主意,送出了女儿,拿回了石脉。而那些没有送女儿的,眼见着银子白白花重新流进别人腰包里,眼睛也都红了起来。
所以这薛如壁虽未嫁人,却因为爹娘一时财迷心窍,竟被绑着手脚,硬生生塞进喜轿里,送去了土匪窝。
然而一夜过去,又一夜过去,薛如壁却并没有被送回来。只有偶尔上山上山给土匪做小工的人回来说,远远见过薛如壁和前几个被送过去的姑娘,都是披金戴银,把土匪们伺候得哈哈大笑。于是瑶城人都道,薛如壁是贪恋百崖寨的荣华富贵,不肯回来了。
这样被爹娘送去,却不再回来的姑娘有七八个。
“他们的爹娘呢?就一点不担心?不去要人?”晏长清问。
老板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晏长清:“何必去要呢?本来是嫁不出去,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老姑娘,这下歪打正着有了归宿,还赎回了石脉,两全其美啊!”
“……”
周围人一阵沉默,却也有几个人附和着老板娘点头。只有那红衣女子闻言,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给被捆成粽子的薛如壁擦掉脸上的血痕。
现在看过去,晏长清才注意到,这个薛如壁其实长得楚楚可怜,很是美丽,只可惜现如今目光呆滞,举止反常,也不知到底是遭受了什么,中了什么邪?
晏长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赫连戎川问道:“你刚才引那薛如壁过去,是怎么做到的?你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话一出口,晏长清就后悔了。赫连戎川抓住机会,举起鲜血淋漓,仍在不停淌血的右手,道:“现在才想起我啊,真是凑巧,再晚一会,我这伤口就自己长好啦。”
晏长清不禁有些惭愧。赫连戎川毕竟是东云王子,为了帮他而受伤,他却置之不理,的确怠慢了。他连忙从房间取来药箱,撕下一条白帛,小心翼翼为赫连戎川包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