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哭!
孩子们正扯着他刚刚送的大花风筝,打着滚偷偷笑。
“没考上可真开心呀!”
“不用去若水书院,不用每月都考试,考不过还得被打手心!”
“是啊,咱们就是咸鱼啊!”
二豆举手,“我是想做厨子的咸鱼!”
小木头和小狗子举手,“我们是想做木匠的咸鱼!”
小馒头和小茄子举手,“我们是暂时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咸鱼!”
小咸鱼们脑袋笨笨什么都学不好,就想一辈子赖在师父哥身边!
司南:……
呵呵、呵呵呵。
分分钟整理出“小咸鱼的一百种吃法”。
槐树讪讪地替弟弟们讲情:“师父别气,回来的路上我已经狠狠揍了一顿。”
司南瞄了他一眼,“咱家不兴家暴。”
只会用更残忍的方法!
司南回到灶台前,愤愤道:“多放肉,用油煎,争取香出八道街。”
然后馋着那群小咸鱼,一口都不许吃!
唐玄笑笑,应了声好。
为了崽子们,他第一次亲自上手做吃食。
就像许多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和面的时候,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原本只有半盆面,愣是被他和成了满满一盆。
司南好气又好笑,“你还是去剁馅吧!”
唐玄看着他的小白手在面上揉来揉去,舍不得走,“你不怕我把案板剁裂了?”
“那你还是和面吧,我去剁。”司南连忙把手从面团里拔出来。
唐玄又给他按回去,“我不会,你教我。”
司南陷在他怀里,拿后脑勺撞了撞他下巴,“脸呢?”
唐玄笑,“不要了。”
面盆中,两双手勾勾缠缠,把面团揉捏得服服帖帖,愣是和出一股爱情的酸臭味。
司南说到做到。
晚饭,他和唐玄吃的是用羊油、羊腿肉、小香葱烙出来的羊肉炕馍,层层叠叠,外焦里香,羊肉和孜然的香气肆无忌惮地勾引着味蕾。
还有鲜亮的羊杂汤,足足用羊头和大棒骨熬了三个时辰,除了盐和葱多余的调料一律不放,只要羊肉本身的鲜味。
锅一开,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就像司南说的,香出八道街去。
孩子们馋得直吞口水,然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啃着干馒头吃清粥。
小崽、冬枣和槐树作为“帮凶”,和其余孩子同甘共苦。
直到夜深人静,司南去睡了,孩子们才窸窸窣窣摸到厨房,生起面包炉,将剩下的炕馍烤得酥酥脆脆,吃了个肚圆。
条条崽看看孩子们,又看看司南的屋子,纠结得要死。
要去告状吗?
厉害的两脚兽也在欸!
官家终于好些了,唐玄以司南立的字据相要挟,厚着脸皮要“睡他”。
大总攻不带怕的,躺平任睡。
完了还主动摊开手臂,把唐玄的脑袋放上去。
他就是料定了,这屋子隔音差,有孩子们在,唐玄不会做什么。当然,他也不会做什么——这句必须补上。
两个年轻的身体,这样亲密地挨在一起,难免心猿意马。
为了转移注意力,司南主动挑起话题:“官家身子彻底好了吗?”
唐玄嗯了声:“医官诊过脉,大好了。今晨吃了两大碗粥,你叫人送去的山楂糕也用了半块,说是极喜欢。”
司南闷笑,“我还怕他知道是我送的,气得吃不下。”
唐玄沉默了片刻,摸摸他的头,“官家并非针对你,还请你不要记恨他。”
司南啧了声,捏了捏他的脸,“燕郡王这么懂礼貌吗?枕着我的胳膊对我说‘请’?”
唐玄不由笑了,亲昵地蹭蹭他额头,叹道:“这半年官家老得特别快,从前纵使有几根白发,梳头娘子遮一遮,不会叫人瞧见。如今,已经多得遮不住了。”
——所以,即使怪他,也不能再半夜抓猫来吵他了。
司南拢住他的肩,轻声说:“不要自责,我不会怪他。不是因为我多大度,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养父,是你在乎的人。”黑暗中,唐玄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寻到他的唇,亲了亲,嗓音微哑:“多谢。”
司南咬了他一口,不满道:“再客气,就从我床上滚下去。”
“不要。”唐玄笑着,不仅没滚下去,还滚到了他身上。
司南支着腿,想把他掀下去,却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位置,双双一僵。
唐玄呼吸有些重。
司南也好不到哪儿去。
“快,说些什么。”
分分心……
唐玄哑声道:“想要了?”
“说别的!”司南挺着腰,往里挪了挪。
唐玄却不肯放跑他,一边撩拨一边沉着嗓子道:“吃山楂糕的时候,官家说,南哥儿有心了,让我给你带句话。”
司南扒拉开他的大手,声音发飘,“什么话?”
“就是那句,‘南哥儿有心了’。”唐玄挨得更近,唇在他颈间轻轻啄吻。
司南呼吸加重。
大总攻地位摇摇欲坠。
第99章 生辰礼
小崽和冬枣要去若水书院了, 和二郎一样,每旬回家一次。
到了冬天,天气冷, 蔬菜匮乏, 厨子做饭也不甚尽心, 司南担心自家孩子吃不好,和徐大儒说好,把早晚两餐也包了。
原本火锅店只送午餐,因为大多数孩子年纪小,住宿的人少, 家里的仆从早晨送, 晚上接,早饭和晚饭不在书院吃。
到了冬天, 住宿的学子多了, 吃饭又成了问题。就算司南不提, 徐大儒也想找他了。
几百名学子, 早晚两顿饭, 即使每份餐的利润只有两文钱, 一个月下来也是不菲的收入。
司南在五味社搞了个“招标”, 谁家饭菜实惠, 适合孩子们吃, 就让谁家上。
最后,中标的一共有四家。
一家包子铺、一家胡饼铺包了早餐。
晚餐也有两家, 一家是饸饹面馆, 还有一家是跟司南在百味赛上合作过的那个擅做拉面的面馆,店里除了拉面,还有烩面、面片汤, 正适合冷嗖嗖的冬天吃。
司南把这四家报价的底单调出来,字迹、手印一一对比,传给众人看,以示公开透明。
这还是五味社开社以来的头一回,大伙皆服气。
司南又拿出几个吃食方子。
“学子们正在长身体,光吃包子、饼、面条恐怕不成,我这里有个皮蛋瘦肉粥的方子,皮蛋的做法也写上了。还有个炒面方子,有的孩子不喜欢吃带汤的面,放上配菜,用油炒一炒味道会香很多。”
最后一个是开封有名的“四味菜”。
河南当地叫“烩菜”,和卤味差不多,分别是焖羊肉、煨面筋、烧丸子和黄花菜。用反复熬煮的高汤打底,配面条、粥品、包子正好。
司南添了一样卤鸡蛋,变成“五味菜”,算是在蔬菜匮乏的冬日给孩子们添些营养。
没有中标的掌柜们懊恼至极,早知道还能有这等好处,哪怕不赚钱,也得报个低价呀!
一个新鲜方子,不知道比一年两年的蝇头小利珍贵多少!
司南笑笑,说:“这些方子我会让人誊抄一份,就贴在咱们五味社的展板上,哪家若想做大可试一试,不拘中标的这四家。”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起身,朝司南深深一揖,“社长高义!”
——白夜出事后,司南便顶替了他副社长的位置。老社长退下去许多年,还没有正式的新社长,如今,司南就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有人感激,也有人犹疑。
司南这样做会不会别有用心?
当初白夜做社长时,没少用这招坑人。
他时不时就会找来一些卖米面粮油的商贩,夸耀这些东西有多好,白楼带头买,其余掌柜抹不开面,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
白夜从中吃了不少回扣。
如今,司南先是抛出几个不甚重要的吃食方子,是不是想勾着他们拿出祖传的手艺?
正想着,便听司南道:“这些方子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从书上看来,或者听旁人说的。大伙不必记我的人情,只多多尝试,让咱们汴京吃食更加丰富便好。”
他顿了一下,玩笑般说:“我能这么‘大方’,不过是因为拾人牙慧,至于火锅店的方子,我得死死捂着,不掏钱休想学到手。”
众人一通笑。
他们知道,司南是在用这种轻松幽默的方式告诉大伙,不会强迫其他人公开自家的吃食方子。
离开的时候,大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心里难免暗自比较。
从前白夜做副社长时就像个和事佬,从不得罪人,大伙都觉得他人不错。回头想想,白夜除了和稀泥、吃回扣,还真没为五味社做过什么。
如今司南成了副社长,起初有人觉得他年轻,不大服气,几次接触下来,说他坏话的越来越少了。
司南这人从不虚头巴脑,只实实在在为社中谋福利。就拿这次来说,火锅加盟店总共有十家,就算总店人手不够,大可以分给底下做。
然而他没有,而是把机会让给了大伙。
有了对比,众人心里才更加明白。
司南这人敞亮。
跟着他干准没错!
各家掌柜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回头社长选拔,一定投司南一票。
司南做事谨慎。
铺子选出来之后,特意让他们做了两顿,给若水书院的学子们试吃,直到学子们满意了才正式签下契约。
不光徐大儒满意,那四家吃食铺子也感激他,担心直接送礼他不收,干脆四个人凑了些钱,给火锅店送了个亮闪闪的铜老虎。
转天就被唐玄扔到库房里了。
总有刁民想取代他的小小玄!
唐玄冷着脸,往迎门的小盆景里倒了些清水。
圆溜溜的小水车咔哒咔哒转起来,潺潺的小水流经过山涧,倾泻而下,落到木老虎身上。
清凉的水给木老虎洗了个美美的澡,又顺着老虎爪子汇入水潭。小水车就支在水潭边,水位一上涨,转得更快了。
这是司南设计的,整个山水景都是为了滋养中心位的木老虎。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头木质的小老虎是唐玄的化身,是火锅店的镇店之宝,铜的、银的、金的都比不上!
唐玄拿手戳了戳小小玄,可骄傲了。
***
小崽和冬枣十月中旬就要去若水书院读书,小书包、学子服、拉杆箱都是新做的。
小崽的是长衫,有夹棉和全棉两套;冬枣的两身都是夹棉的,一身骑马服和一身利落的劲装。
司南看着小崽用“崽崽手”努力系好最后一个绑带,心里酸酸涩涩,像个舍不得撒手的老父亲。
“崽啊,不然再在一心书塾读两年,等你大些了再去住宿,成不成?”
小崽抱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山长都说啦,让我跟二郎哥一个舍间,方便相互照应。师父哥放心,崽崽会好好照顾二郎哥的。”
司南扑哧一笑。
是谁给了自家小孩迷之自信?
是他。
就像现代的老爸那样,不管家里条件是好是差,都会尽可能给孩子最好的,这才养成了司南乐观、自信、充满朝气的性格。
如今轮到他自己养小孩,不知不觉就用了老爸的法子。
其余孩子看着小崽和冬枣的新衣服、新书包、小行李箱,还有满满一大包零食,说不羡慕是假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们躺在被窝里,露出一个个小脑袋,挨在一起悄悄说小话。
“如果我们也能考上若水书院,也会有学子服穿吧?”
“还有行李箱哦,只是去一心书塾读书的话,不用带行李箱。”
“师父哥还说,把狄将军送的小马王让冬枣牵到书院,这样他和二郎就都有马了。”
小崽原本正在默默背诵今天新学的《论语》,听到这话,软软地说:“大家都会有新衣服穿的,师父哥不是说了吗,先把我和冬枣哥的缝出来,因为上学要穿,师父哥自己也没有呢!”
冬枣也说:“师父哥没把白花花给我,只是先让我骑几年,考中武举后再买新马。”
小茄子连忙说:“没有生气的意思啦,就是觉得很羡慕小崽和冬枣哥,可以有‘愿望’。”
小馒头紧跟着点点小脑袋,“我也想有愿望,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先跟二豆哥在灶上学切菜,可以吗?”
二豆憨憨道:“可以的,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师父一定不会反对。”
小狗子笑嘻嘻道:“小馒头是不是就要叫二豆‘师父’啦?”
“师父!”小馒头欢喜地叫了一声。
二豆脸都红了,“不要这样叫。”
小馒头却黏着他,师父师父叫个不停。
孩子们咕唧咕唧笑起来。
因为担心打扰司南睡觉,所以声音非常非常小,快乐却很大很大。
第二天,天气有些冷。
司南刚从码头回头,正把手伸到唐玄衣裳里取暖,就见小狗子和小木头一点点挪了过来。
这俩孩子平时话不多,很少调皮捣蛋,唯一主动要求的事就是跟着崔木头学木工。
司南摸摸小狗子圆溜溜的小脑袋,温声问:“有话说?”
小狗子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扯扯小木头的衣角。
小木头长得高高瘦瘦,细眉细眼,平日里是最安静、最踏实的一个,尤其做木工的时候,在刨床前一坐两三个时辰都不会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