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三种馅料,是大伙抽签选出来的。
司家小队选了孩子们最爱的羊肉馅,行首们选了香而不腻的三鲜馅,小伙子们选的肉多料足的猪肉白菜馅。
馅是司南调的,同样是搅一搅,拌一拌,撒点盐、酱油、胡椒粉,再淋点香油,不知怎么的就是比别人弄出来的香。
大伙扒着大盆,馋得直流口水。
于三娘责任心非常强,努力把人往旁边扒拉,“口水都掉进盆里了,再看也不能吃!”
司南拍拍手,笑道:“说一下规则,包出来的饺子入水不破才算成功,一盘算十分,破一个扣一分。赢的队伍待会儿去汴河坐花船,郡王出钱。”
“好!”大伙一阵欢呼。
倒不是坐不起花船,就是图个喜庆。
司南朝唐玄眨眨眼,“准备好了吗?”
唐玄勾唇,“你是问钱,还是擀面杖?”
司南咧嘴,“都问。”
唐玄非常自信,“放心。”
蝶恋花凑到虞美人耳边坏笑:“虞姐姐不用担心,再怎么样咱们都不会是倒数第一,你看南哥儿那边,小的小,大的大,也就南哥儿一个人能行,其余都是拉后腿的,尤其是燕郡王,他哪会做饭……”
话音未落,就见唐玄抓起擀面杖在掌心玩了个花,紧接着往案板上一放,唰唰唰,几道残影,旁边多了一叠面片。
二豆憨憨一笑,“我包得慢。”
说完,又是唰唰唰几道残影,一叠饺子皮眨眼的工夫变成了一只只胖嘟嘟的大饺子。
所有人:……
司南带着其余小家伙排排坐,吃着刚从房顶上拿下来的“天然雪糕”,悠哉悠哉。
小崽好心提醒:“再不快点,要输啰!”
所有人:不能输!
然后,很快就输了。
司家小院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年纪最小的小崽作为代表上台领奖——一朵大红花,还有沉甸甸一串钱,用来坐花船的!
除夕之夜,汴河两岸灯光通明,花船会从东水门一直开到西水门,最后回到州桥。
在花船上可以看到歌伎表演,还能看到官家在宣德门上讲话。
那串钱,足够所有人坐了。
小崽一直没舍得把花解下来,一边吃饺子,一边小心护着。
四个大方桌拼到一起,几十个人围坐成一圈,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团圆饭。
有鸡鱼肘肉四大件,有对面五水楼送来的五水席,还有司南和孩子们一起动手做的“羊奶果肉冰淇淋”。
每人面前一坛葡萄酒,清清甜甜,果汁一般。
明明不醉人,大伙还是喝多了。
小郭举起酒杯,眼圈微红,“这一年过得就像做梦似的……东家,小子敬您!”
一排大小伙子全都站起来,恭恭敬敬朝司南举坏。
行首们也起身,敬酒。
肉麻的话说不出口,全在酒里了。
司南放在桌下的手握住唐玄的,又抱了抱他的崽子们。
这一年对他来说何尝不像做梦一样?
需要感慨的太多。
需要感激的也太多。
第118章 回娘家?
大年初一, 下了好大的雪。
柿子树上挂着一条条积雪,成了白色的。屋顶上也堆着一团团,软绵绵的。
条条崽和小羊羔头一回瞧见这么大的雪, 两小只都玩疯了, 从狗窝蹿到树底下, 一头扎进雪堆里。
看谁傻。
照例是槐树第一个起床,不仅把自家院子扫了,还把于家院子扫了。
秋后那会儿,官家生了场大病,原定于秋后问斩的死囚刑期推后, 其中就包括胡氏。
槐树从河间回来后, 得了官家奖赏,升了官职, 还得了许多珍贵物件。
这小子求司南作主, 到于家提亲。
司南自然没意见, 让他带着于三娘去问问胡氏和于三儿的意思。
胡氏没见他们, 只收了两人孝敬的东西。
于三儿倒是挺高兴, 一迭声地说, 把于三娘托付给槐树, 他放心。
俩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等着过了腊月请人算好日子, 正式下聘。
如今,于家姐弟俨然已经把槐树当成一家人看待了。
大早上, 冷嗖嗖的。
槐树在院子里哗啦哗啦地扫着雪粒子, 于三娘心疼他,又不好意思指派七宝给他送热汤。
七宝颠颠地跑出来,张口就叫“姐夫”。
于三娘又羞又气, 直捶窗户。
槐树隔着纱窗,看到心上人的身影,潇洒一笑,“收拾好了去家里吃饺子,长兄说了,早饭一起吃。”
——自从河间那次改了口,槐树在外人面前称呼司南“长兄”,面对面的时候就叫“哥”。
孩子们偶尔也跟着他一起叫,在大家心里,司南就是一家之长。
于七宝吸了吸鼻子,笑嘻嘻道:“知道,昨儿大郎哥说了,三姐姐早起了,就等着你来。”
于三娘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窗户,凶巴巴道:“找打,是吧?”
于七宝做了个鬼脸,把小棉袄一裹,颠颠地跑去司家了。
槐树看着精心打扮过的于三娘,脸上发热,“你今天……真好看。”
“尽胡说。”于三娘俏脸一红,忙躲开了。
槐树傻笑着挠挠头,继续扫院子。
窗户后面,于大娘和于二娘对视一眼,皆笑了。笑过之后,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尤其是于大娘。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这时候她已经成亲了。
于二娘性子细腻,轻声说:“长姐,你一定会嫁一个很好很好的夫君。”
于大娘脸上一红,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尽胡说,小娘子家家的,也不害臊。快收拾收拾,捏饺子去。”
于二娘吐吐舌头,把新买的绢花给她戴到头上。这是她用自己的工钱买的,姐妹三个一人一朵。
自从去了火锅店做工,认识了许多人,见识了更多事,于二娘心境开阔了许多,性子也开朗了。
于大娘看在眼里,缓缓地舒了口气。
只要把弟弟妹妹养好,一家人平平安安,旁的,便不求了。
司家小院一片欢腾。
孩子们刚刚睁开眼便惊喜地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个鼓囊囊的荷包,是司南给他们的压岁钱!
“是二郎哥第一个发现的!”
“二郎哥说话之前我还想呢,什么东西这么膈脑袋!”
“我也被膈到了,沉甸甸的,还以为是石头呢!”
“是压岁钱,师父哥趁我们睡觉偷偷放过来的!”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兴奋得小脸都红了。
于七宝抠着手指站在炕边,一边替他们开心,一边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失落。
司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拎着荷包穗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七宝瞧瞧,这是什么?”
“是压岁钱。”于七宝说。
他已经知道了,小崽几个的压岁钱就是用这种好看的红荷包装的。
“那你猜猜,这是谁的?”
于七宝想了想,“给姐夫?”
“不对!是给七宝的,是不是?”小崽期待地看着司南。
看见司南点头,小家伙们一下子欢呼起来:“太好了,七宝也有!”
于七宝也变得很开心,紧紧抓着属于自己的压岁荷包,彻底融入了这个讨论压岁钱的小圈子。
早饭依旧是饺子,根本吃不腻。
这次调的是两种野菜馅的,荠菜肉和马齿苋加木耳鸡蛋。
大冬天的没有新鲜野菜,司南会过日子,提前晒出菜干晾到偏房里,吃之前拿水泡一泡,包饺子、捏包子,和五花肉一起炖,菜干吸饱了肉的汤汁,那叫一个香!
司南用杂粮面做皮,捏成小元宝、小老鼠、小花朵,孩子们一边吃一边惊叹,还相互比较,就像寻到宝贝似的。
大清早,司家小院就笑声不断。
唯独少了一个人。
司南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失落。
没办法,唐玄今早要祭祖,必须留在郡王府。偌大的唐家,满门英烈,也有他一个男丁尚在人世……单是这样一想,司南就忍不住心疼。
“再走神儿,就吃到鼻子里去了。”有人站在身后,揪了揪他冻得微红的耳廓。
司南惊喜地转过身,“你怎么来了?”
又看向孩子们,“怎么没人告诉我?”
孩子们缩着脑袋,咧着小嘴,偷偷笑。
郡王大人一进来他们就瞧见了,是故意不说的!
唐玄笑着坐到司南身边,搓搓手,捂在他耳边上。
他的手又大又暖,像两片厚实的暖宝宝,司南半张脸都跟着暖和起来。
他从小就爱冻耳朵,这个冬天多亏了这个人形暖宝宝。
“吃饭没?”司南问。
“吃了,没饱。”唐玄说得理所当然。
司南咧嘴一笑,“正好,荠菜饺子,你的最爱。”
不用他动手,槐树就已经盛上了。
原本于家姐妹要去盛的,被司南拦下了。
司家的规矩,大年初一娘子们不动手,就歇着,预示着一整年都能清清闲闲,有人伺候。
加上唐玄,终于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了。
上午,邻里之间相互拜年,中午吃了顿丰盛的大餐,下午,唐玄和司南带着孩子们进宫赴宴。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
官家已经下旨给两人赐了婚,虽然还没行大礼,唐、赵两家已经把司南当成“新媳妇”看待了,司家的崽子们自然也是唐玄的孩子。
有司南精心教着,即使面对这样的大场面,孩子们也不露怯,还机智地给官家准备了礼物,是一套“福禄寿喜”的檀木摆件,小木头和小狗子亲手刻的。
赵祯非常惊喜,突然体会到了有孙辈的喜悦。
高滔滔笑盈盈地帮着孩子们说好话:“得了,跟这套摆件一比,咱们送的那些金啊玉啊的,倒显得没诚意了。”
司南笑笑,刚要说两句客气话,唐玄便率先开了口:“那是当然。”
众人都笑了。
就连向来严肃的皇后娘娘都笑着说:“这俩人见面就闹,孩子都有了,脾气一点儿没改。”
说来有趣,自从想通了之后,皇后再也不反对唐玄和司南在一起了,反倒突然变得对司南特别好,巴不得俩人立马成亲,永不分开。
这不,趁着司南给她拜年的工夫,皇后又拉着他说了起来。
司南惯会哄女孩子开心,无论身份,不分年龄,三两句就把皇后说得开怀大笑。
偌大的宫殿,不知多少人心头泛酸。
酸也没用,司南就是有这个本事。
这不,前脚刚听完皇后吐槽官家这几日嫌冷,不爱动弹,脾胃不调,唯恐又要生病。司南立即想了个主意,拉着官家去小厨房烙大饼。
明明是非常出格的事,偏偏还能想出一套有趣的说辞:“这在民间叫‘翻身饼’,就该在大年初一烙,尤其是前一年过得不顺的,就亲手翻一翻,今年定能‘咸鱼翻身,顺顺利利’。”
赵祯背着手,笑呵呵道:“那我得好好想想,去年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觉得挺好,不用翻了。”皇后道,“官家身体康健,玄儿又有了这么大进益,不错了。”
赵祯想了想,说:“还是翻吧,不为我自己,为了那些受灾的百姓,只盼着今年五谷丰登,无灾无难。”
他知道司南是在哄他高兴,不过,还是诚心诚意地翻了一下。
皇后也翻了一下,同样为百姓祈福。
众人围在旁边,笑盈盈地说着吉利话。
赵祯道:“谁还有不顺的,都来翻一翻。”
赵兴第一个跳出来。
上一年他倒霉死了!
好几次被唐玄盖过风头不说,还被赵德连累,险些丢了皇城司的差事,必须翻!
一下不够,干脆翻了两下。
唐玄背着手,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司南但笑不语。
赵灵犀嘴快,脆生生道:“宗保哥,翻了一下又一下,不就等于没翻吗?”
赵兴傻了,连忙挽救:“这个不算,我再翻一次。”
司南笑眯眯地逗他:“这事讲究心诚则灵,翻多了没用。”
赵祯带头笑起来。
一众皇亲贵戚一边笑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不要翻。
司南戳了戳唐玄,“你要翻吗?”
“不翻。”唐玄斩钉截铁。
遇见司南的这一年,是他长这么大最幸运的年头,自然不能翻了。
“你也不许翻。”唐玄霸道地说。
“听你的,不翻。”司南好脾气地顺着。
高滔滔和赵宗实对视一眼,都替唐玄高兴。
晚饭最亮眼的食物就是贵戚们一起烙的饼。
司南指挥,贵人们一起动手,总共烙了三种——普普通通的千层饼、平平无奇的葱油饼,还有新鲜有趣的麻酱饼。
麻酱饼最见功力,又得做得香而不腻,又得酥而不散,赵灵犀挽着袖子努力了大半晌,最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烙出一锅渣渣。
汝南郡王赵允让扶额叹息:“幸亏狄家二小子眼瞎,瞧上了这妮子,不然非得老在家里不可!”
当然,这是玩笑。
自打入了冬,他身子一直不好,今日瞧着赵灵犀烙饼,倒是畅快地笑了好几回。
有了亲手烙的饼,这顿宫宴格外香。
席间并没有太多规矩,赵祯一惯喜欢边吃边同臣僚们攀谈。更何况今日都是赵家宗亲,就更不用在意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