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眼中带着光,“这些,我一定会一样一样都加上。”
唐玄没有问他,这些新奇的菜名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平静地说:“哪里有种,我去找。”
司南晃着脑袋笑笑,“别的还好,就是那个辣椒……够呛。”
距离辣椒传入中国还有五百多年,就算他有钱造远洋船,从美洲大陆绕一圈回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年呢!
唐玄坚持道:“你画出来,我让人去找。”
司南好笑地看着他,“我跟你说,你要真能找到,南哥一定娶你。”
唐玄挑眉,“娶?”
“嫁也行。”反正肯定找不到!
唐玄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记住你说的话。”
司南啧了一声,记住就记住,谁怕谁?
东西南北往来的商人他都打听了个遍,根本没人见过辣椒。八成还得等哥伦布这个天选之子远渡重洋,丰富国人餐桌。
两个人买了鳜鱼,吃了围炉锅盔,还给家里嗷嗷待哺的崽子们打包了一大撂。
卖盔的老汉见他们要得多,一高兴塞给他俩一人一个红鸡蛋。
“刚添了小孙子,多少沾着些喜气,郎君若不嫌弃便拿着,祝二位早生贵子。”
司南:……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唐玄微笑着执了执手,“多谢老伯。”
“欸欸、贵人客气了。”老汉忙躬了躬身,笑出一脸褶子。
唐玄小心地揣上那对红鸡蛋。
司南斜着眼看他,总觉得这家伙图谋不轨。
唐玄挑眉,“好看吗?”
司南点、点了一半,连忙端正神色,“一般吧,跟南哥比还差点。”
唐玄笑,“是差点。”
司南得意了,“那你说说,差在哪儿?”
唐玄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圈,“没有你可——当心!”
街角突然冲出一辆平板车,眼瞅着就要撞上司南。唐玄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却有些晚了。
司南被车帮剐蹭到,一个踉跄,手下意识拄到了车上。
车上放着几个大筐,前面坐着一个人,看到他们——确切说是后面的唐玄——神情明显有些紧张,匆匆说了句“对不住”,便狠狠抽了下鞭子。
拉车的骡子嘶叫一声,三拐两拐钻进了小巷。
全程半点停顿都没有。
若不是唐玄顾及着司南,定然要追上去。
司南看出不对劲,“他好像很怕你?”
唐玄抿了抿唇,“怕我的,不是恶徒就是私盐贩子。”
司南道:“盲猜是后者。”
拉车那人穿着一般,拉的货也用破破烂烂的大筐装着,乍一看像是卖沙石或挑粪的。但是,却能驾着那样一匹健壮的大骡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想验证吗?”唐玄看向他的手。
“怎么验证?”司南没反应过来。
唐玄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舔……
司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这个男人!
这个小弱受!
他一定是在勾引本攻!
“是咸的。”唐玄很自然地放开他,很自然地说,“你猜对了。”
咩咩咩?
敢情只是验证一下有没有沾到盐粒吗?
居然还有点小失望是怎么回事?
司南轻咳一声,表现得比他还要自然,“看来我的查案能力还是可以的,你说,如果我去开封府应聘,包大人会不会收我?”
唐玄看着他乱抠的小手手,配合地说:“开封府我不知,皇城司会收。”
司南皱脸,“皇城司不是有身高要求吗?几尺几厘什么的。”
唐玄笑,“那是亲从官,查案的话不需要。毕竟还有内侍。”
“这样啊……”司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点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哥是大总攻,不和内侍比!”
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蔑视!
唐玄笑着,有意逗他。
司南不满地打他。
唐玄躲两下,就让他打到一下,免得把人气狠了。
司南打了好多下,终于满意了,这才问:“既然是贩私盐的,你不去追吗?”
“有人去了。”唐玄摊开手,露出掌心的竹哨。
刚才司南听到他吹了一下,还以为是勾引小野鸟的,原来是在叫人。
“那你也去吧,不是最近一直在查这个案子吗?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别大意。”这一刻,司南要做支持小受搞事业的开明攻。
“不急,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司南亮了亮肱二头肌,“我是爷们,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娇花。你该信任我才对,你忘了,花鬼是谁跟你一起解决的?”
唐玄笑笑,“是你。”
他信他。
他的少年一直很厉害,也很骄傲。
唐玄没多说,只把哨子塞到他手里,“万一有危险,便吹响。”
司南眨了眨眼,“你会随时过来?”
唐玄郑重点头,“是。”
司南吹了一下。
唐玄无奈地摸摸他的头,“不可乱用。”
“知道啦,我可会不做那个‘狼来了’的傻孩子。”司南把哨子放进小荷包,“快去吧,你也别做被恋爱耽误了的大侦探。”
唐玄失笑,这个少年呀,总能有办法让他舍不下。
今日之事,许是天意。
唐玄没再犹豫,说出了两日前查到的事:“你知不知道,司大官人离开前,司家酒楼进过一批私盐?”
按《宋刑统》,无论贩卖还是购买私盐,处罚手段都极其严厉,司家酒楼购入的私盐数量不少,一旦查实,全家获罪。
如果不是唐玄压着,司南恐怕已经被抓起来审问了。
司南表情严肃,“不可能,我爹绝对不会买私盐。”
因为司旭的亲生父亲就是贩卖私盐被官府砍了头,母亲临死前告诫他,这辈子都不可沾私盐。他幼时在大名府被恶吏殴打,就是因为不肯替那些人夹带私盐,恰好被路过的祖父所救,收为养子。
这件事他们全家都知道!
唐玄安抚道:“此事尚在调查之中,提前跟你说就是让你有个防范。”
“你的意思是……有内鬼?”司南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他不仅坑了我爹,还要坑我?”
唐玄点点头,“你有怀疑的人吗?”
司南把脑子里的记忆搜罗了一遍,觉得酒楼那些人哪个都不太可能坑他爹,因为作为家仆是要连坐的!
除了一个人——于三儿。
司南突然想起来,那段时间于三儿经常来家里,不知道和司旭商量什么。
司旭早就看出了他的为人,是以并不上心,只是碍于救命之恩才周旋一二。
莫非,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坑了一把?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司家倒霉,于三儿也落不着好,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司南皱着眉,怎么都想不通。
唐玄拍拍他的肩,温声道:“别怕,有我。”
司南顿时笑了,“可不是么,有郡王做大靠山,我怕什么?不是说他还要害我吗?来吧,南哥让他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
唐玄眼中漫上笑意。
是啊,这才是他的小少年。
永远豁达自信,永远无所畏惧。
“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包大人要拿狗头铡砍你脑袋,我也会穿着那件你最喜欢的红衣裳,背着玄铁弓,去劫法场。”
唐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第43章 抓捕(捉虫)
司南捂着小心脏, 往后退了三大步,“我需要确认一下,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一不小心表白吧?
没有因为昨天喝了酒, 两个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质变吧?
唐玄勾唇, “‘男朋友’的关系。”
司南咽了咽口水,“你说的男朋友,是指……特别的友人?”
唐玄挑眉,“不然呢?”
呼——
这我就放心了。
司南摆摆手,“快去抓贼吧,不耽误你了。”
唐玄点头,“乖乖回家。”
“知道啦!”司南甜甜一笑, 证明自己可乖了。
唐玄笑着摸摸他的头,转身进了巷子。
司南呲了呲牙,学着他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
不行, 必须买只羊。
天天喝羊奶, 长个子。
堂堂一只攻,总被小弱受摸脑袋算怎么回事!
提前和船工说好, 鳜鱼直接送店里。
司南只拎着一摞有些冷掉的围炉锅盔, 哼着歌回了家。
一进门, 冷不丁瞧见大枣树下坐了一排小豆丁,个个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洗干净小脸, 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司南咽了咽口水, 那个心虚啊……就像为了恋爱扔掉娃的渣爸爸。
“给你们买了大锅盔,又脆又香,快, 洗洗小爪子过来吃。”司南极力弥补,“那什么,再做碗面汤,放上虾皮和小青菜,加多多的肉丸,好不好?”
孩子们非常善良,乖乖地仰着小脸,配合地说:“好。”
司南更愧疚了,连忙撸起袖子做面汤。
小黑鼬从窝里钻出来,把“食宿费”叼到他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主动扔到了茅厕——之前每次都见司南这样做,小家伙学会了,干脆服务到底。
扔完之后,小黑鼬心安理得地跳到架子上,掀开小篮子,抱出两个圆溜溜的鸡蛋——一次抱两个哦,已经练出来了——再把篮子盖好,哧溜一下钻回窝。
然后,两小只便凑到一起,头对头,毛挨毛,相亲相爱地吃蛋蛋。
孩子们讨论着小白鼬什么时候生崽崽,说要给它们做一个更大的窝。
二郎问到店里的情形,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给他传授经验。他们记得的都是有趣的事,至于那些顾客刁难、工作辛苦之类的早就忘了。
锅热了,司南撒了把小青菜,炝了个锅,柴火香味顿时弥散开来,翻炒的声音和孩子们的私语交织在一起。
就觉得呀,这日子真有奔头!
今日店里来了新员工,正是司南先前在开封府领的那些无忧洞的乞儿。
这些孩子超过了十二岁,善堂不收,年龄又实在不大,力气也小,没办法去码头、粮行这种地方做苦力,司南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的救星。
也有一批年龄大的,被选入了军中。还有更多流民,依着唐玄的安排,被统一送到崔家寨种木耳。
在此之前,朝廷对于这批人的安置十分头疼,人太多,内城和外城加起来都吃不下,打散了安插到周边的村子吧,村民们又不愿意。
这些人是无忧洞出来的,就算手上没有沾过血,也绝不是良善之辈,唐玄和包拯都不忍心为了政绩破坏村中的安宁。
后来,崔实听说了这件事,主动要求把这些人带到崔家寨。一来,荒山上要种木耳,单凭村里这些人肯定忙不过来;二来,解了唐玄的燃眉之急,也算变相替司南还了人情。
在崔实看来,唐玄对司南非常好,作为“家里人”,他当然要替司南考虑。
起初,唐玄并不同意,他没理由让崔家寨担这样的风险。
后来,还是司南告诉他,崔家寨祖上是山匪出身,直到现在村中无论男女老少,依旧个个彪悍,附近的村子都不敢惹。别的村子可能会怕无忧洞这些人,崔家寨却不怕。
司南出了个主意:不直接让流民住进村里,而是先安排在荒山上,让他们自己建造房屋、种植木耳,用劳动换取“积分”。
并且定下相应的规则以及分值,打架闹事扣分,欺男霸女扣分,劳作加分,做了好事加分,分数积累够了才能入籍,正式成为崔家寨人。
——人们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还会因为别人拿到了两块、自己拿到了一块而滋生事端。但是,如果这样东西是他付出了许多努力才争取到的,想必每个人都不舍得轻易破坏。
事实证明,司南的方法很有效,流民进入荒山不足十日,就风风火火地造了百余间小木屋,砍出上千根锻木,只等发下菌种,木耳就能种起来了。
官家知道了这件事,龙心大悦,奖励了崔家寨许多银钱。县令亲自过去,说了好些勉励的话。
从前,崔家寨因为出身问题饱受歧视,如今一跃成为十里八乡最令人羡慕的村子,小娘子们争着抢着要嫁过去。
崔实接连几日走路都带风,原本只是为了帮司南,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南哥儿就是崔家寨的小福星!
——村民们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然后死死捂着不肯告诉别人,生怕被其他村子抢了去。
说回火锅店。
司南请的这批孩子都是槐树认识的,做事勤快,手脚干净。
司南跟他们签的是“工作合同”,不是卖身契,工钱不算高,管吃管住,且只上半天班,不上班的时候就让他们去善堂和小孩子们一起读书识字。
起初少年们不愿意,更希望上全天班,挣双份钱。
司南给他们画了一张饼——
他打了个比方,服务生的工钱每旬一百文,账房每旬五百文。如今他们作为服务生只上半天班,每旬挣五十文,学会认字算账,五年后升为账房,每旬能拿五百文。
倘若现在只看到每旬一百文的工钱,不愿提升自己,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只能拿一百文。
少年们仿佛醍醐灌顶,从那之后再也不嚷嚷着认字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