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劳世子操心了。”谢临溪礼貌拒绝他的提议道:“我这条命本就是王爷给的,如果他想拿走随时都可以拿走。无论是对王爷还是对齐靖渊个人,我都不会背叛他。”
齐寒章哦了声。
谢临溪看了看天色,转身离开。
齐寒章想开口把他叫住,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接近谢临溪,本就别有用心。
世上有的人都这样,看到别人拥有的就会心生嫉妒,就会忍不住想,自己身边怎么没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
进而就会因此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曾经想挑拨谢临溪和齐靖渊之间的信任关系,他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完全相信另一个人。可他没有成功,谢临溪眼里只有齐靖渊,相对的,齐靖渊也只相信谢临溪。
到了如今,他成了最可笑的存在。
齐寒章的内心活动谢临溪并不在意,他今天之所以和齐寒章多说几句话,是因为他在为齐靖渊叫屈。他问不了皇帝和太后,他想问问齐寒章,这个一开始被齐靖渊护着的人。
没问之前,心里怒气腾腾,问过了,反而觉得格外没意思。
一切的背叛都逃不掉权利二字。
的确没什么意思。
谢临溪站在门外,听着后面天狱司衙司衙闯进去的声音。
里面被囚禁的秘密会因此暴露出来,齐寒章的一切行为都会阻止在风雨来临之际。
这样就好,大齐的天还是那片天,大齐境内没有因此乱起来。
齐靖渊还可以拿着齐寒章的所作所为去训斥云南王,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妄动。这样一来,大齐境内又可以安稳多年。
谢临溪想着这些,人则一步一步的离开。
他经过贺国公府时停了一会儿,贺国公府大门紧闭,连一个门房都没有,里面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存在一样。
可暗中监视贺国公府的人很多,只要他们有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当场扣下。贺运到底是小皇帝的亲舅舅,他是要站在小皇帝这一边。
齐靖渊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会被贺国公府给绊住。
虽然不知道贺国公府大门紧闭是个怎么样的意思,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谢临溪还是叮嘱了一下四周的人,让他们死死盯着贺国公府,不要出什么岔子。
暗中的侍卫自然不敢放松半分。
他们都知道齐靖渊想做什么,要是成功了,他们就是新皇的功臣,要是失败了,他们要跟着一起人头落地。
对比前程,他们自然愿意当功臣。
谢临溪做完这一切回了王府。
他回去时,王府灯火辉明,金一站在门前,看到他便是一脸喜意。
谢临溪看到金一就知道齐靖渊回来了。
金一跟着他往内院走去,一路上低声道:“王爷回府就独自一人呆在房子里没出来,老奴连茶都没往里面送一杯呢。”
谢临溪看了他一眼,金一忙招手让人端来一盏热茶。
谢临溪接过茶,走了过去。
他推门进去时,齐靖渊正在案几前写字。
看到谢临溪,他立刻把笔扔下,愣是毁了一副好字。
谢临溪走过去把茶递上道:“金公公让我带进来的,怕王爷口渴。”
齐靖渊没有接茶,反而是揭开茶盖儿,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嘴边送了过去。
这么喝了几口后,谢临溪把茶放到桌子上,齐靖渊看着他道:“皇上已经写下退位诏书了。”
谢临溪猛然抬头,他眨了眨眼,齐靖渊微微一笑道:“皇上原本是想明天再写,我怕有变故,就逼着他今日写下。”
小皇帝当时说自己今日太乏,退位诏书明日就会送到齐靖渊手中。
可齐靖渊没有同意,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愿意当一次恶人。万一这一晚小皇帝心存死志,那明天即便是有诏书,也会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谢临溪心念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些,他道:“王爷到底心善。”人这有了死意,手里捏着还未给他人的权利,指不定什么时候头脑一热就做出自残的事。
可现在皇帝诏书已写,这死意自然会淡很多。
齐靖渊哼哼两声道:“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他人都会觉得我图谋不轨。”
“王爷的心思我一个人了解就行了,让那么多人明白做什么。”谢临溪则道。
齐靖渊就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说的他心尖泛热,整个人都开心的不行。
谢临溪静静的看着他开心,齐靖渊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起来,他道:“临溪,你有没有别的话想问我?”
谢临溪心想,自然是有的。
他想问的很多,他想知道为什么齐靖渊会知道先皇密旨的事,又为什么会阻止他和齐寒章深交。还有当初派他出城,是不是刻意让他发现章丘的尸体。
又甚者,他对季明毅的怀疑相当肯定,这又是为什么。
最后就是,他突然开始撩拨自己,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深情和悲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有很多话想问齐靖渊,可最终他摇了摇头道:“王爷,我没什么要问的。”
齐靖渊看着他,然后笑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庆幸,谢临溪就是这么相信他。
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把谢临溪护住时,就应该告诉这人以前发生的事。因为结局已经改变,他不需要再害怕,一些东西说出口,就没办法改变它的未来。
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不能承受。
*
翌日,小皇帝脸色有些憔悴,他在朝堂之上亲口宣布自己身体太过虚弱,无法处理朝政,现有先帝密诏,愿意退位休养身体。
小皇帝的这番言论自然遭到了大臣的反对,在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声后,群臣静默起来。
齐靖渊顺势再三推辞,最终在小皇帝的执意下无可奈何的同意。
在他同意后,小皇帝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走下来,亲自把金印递给齐靖渊,他说:“皇叔,愿你能重开大齐盛世。”
齐靖渊接过金印道:“自会尽心。”
说完这话,他朝谢临溪看过去,谢临溪同他的目光对上,嘴角轻抿了那么下,笑了。
齐靖渊只觉得他眼中有光,炫目异常。
他重活一世,所做种种不过是为了护着这人,护着他一世安康,想要他同自己安安稳稳的走一辈子,不再受制于人。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谢临溪所盼,也不过是齐靖渊不在那么辛苦。
不过是他能多为自己着想些,不要走到最后没有了其他退路。还好,现在,齐靖渊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一片光明。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齐靖渊被皇帝误会,被太后刻意打压,被朝臣刻意孤立。
再也不用每日忧心忡忡,哪天他前面的路就断了。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各自移开。
所求所愿全都在这一眼中,时间很短,心思很长。
*
小皇帝主动退位之事传遍宫里宫外后,太后听到消息直接晕倒,宫人立刻去请了御医,只说太后是怒火攻心,需要喝药调养着。
等太后醒来,她吵着让小皇帝来见她,小皇帝称病没有来。
当天晚上紧紧闭着的贺国公府的大门被打开。
府内众人捧着白绸而出,说是贺国公府贺运身染恶疾病而亡,贺国公府内外哭声一片。
谢临溪是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的手那么抖了下,齐靖渊看着他抿嘴没有吭声,谢临溪道:“贺国公这是选择了忠君。”
贺运身为齐钰的亲舅舅,齐靖渊逼齐钰退位,在世人看来贺国公府没有出兵,便是对齐钰不忠。
贺运要名声,不可能承受这些。
他为人周正,齐钰退位完全是太后和季明毅的错,算得上是他们自作自受,同齐靖渊本来没什么关系。
贺国公府这些天大门紧闭,也是不想反对齐靖渊。
最关键的是,人总要向前看,贺运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不在乎贺家其他人的未来。
他了解齐靖渊,他死了,新皇也会念着他的好,不会刻意为难贺家。
对齐钰的忠心他有了,对新皇的妥协他也做了。
贺家众人丁忧后,还是会出现在朝堂上的。
谢临溪想明白这些,那么冷笑了下道:“贺国公一辈子都在为自家的前程着想,到了最后也不例外。”不例外到生前死后都算计上了。
挣扎过吗?肯定挣扎过。齐钰是他亲外甥,齐钰退位,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愤怒吗?肯定愤怒,太后连自己娘家人都不相信,只相信一个有着共同秘密的人,这岂不可笑外家愤怒?
那日朝堂之上,季明毅和太后你来我往,贺运在一旁看着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伤心,还是会后悔?
齐靖渊上前握住谢临溪的手,道:“个人选择。”
谢临溪轻轻嗯了声。
齐钰听到消息时,他正在看天上的飞鸟。
知道贺运选择这条路后,他低下头眼圈微热微红,他身边的内监劝慰道:“皇上,你不要难过了,这事……”
“我现在不是皇上了。”齐钰抹了把眼锐声道:“我就是在想,该死的人没死,这不该死的倒是死了。”
内监的心狠狠一抖,他不由的在想,谁该死?
齐钰自己吗?用死拼一拼,给齐靖渊的即位造成一些麻烦,可那样皇位还是要落在齐靖渊手中,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到底做过皇帝,还不如这么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转念想想小皇帝这身子骨,内监在心里摇了摇头。
再次当皇帝怕是没有机会了,能安稳多活几年就好。
那小皇帝说的又或者是太后?当初左敏知道密旨之事,所有矛头指向宫中太后,虽然季明毅站出来承担所有罪状。
可是个人都会想,季府和左敏是什么关系,贺国公府和左敏是什么关系。贺国公府都不知道有密旨之事,左敏竟然知道,季太傅这是有多放心左敏,才会把这等紧要大事告诉他。
单从这事上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左家同季府有姻亲,而不是同贺国公府。
如果事情一出来,太后以死证明清白,那是不是就会有人指责齐靖渊想要争权,故意给太后泼污水……
太后那时沉默了,贺国公府与宫里断了联系,小皇帝孤立无援,齐靖渊想要做些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内监想着这些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齐钰也许就是随口一说,他哪能想这么多。
如今朝堂已换了天地,他守着这个曾经的小皇帝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这样吧,后面还有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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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个夜晚, 谢临溪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和齐靖渊并没有把彼此心中的暧昧说开,彼此一直维持着王爷和臣子的身份。齐靖渊为了大齐殚精竭虑, 一心辅佐小皇帝从无二心。
但他的这些所作所为换来的是别人的步步紧逼。
他的光明磊落换来的是他人暗地里的算计,在他们无路可走时,谢临溪选择齐寒章作为退路,可这条路仍旧是死的。
在天马行空的梦中, 谢临溪梦到自己死了。
他梦到自己死在一个雪夜, 死的时候样子有点惨。当时后面有齐寒章带领的追兵,前面是漫漫雪路,齐靖渊握着他的手, 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他看到齐靖渊红了的眼角,他想说的话很多, 可最终说出来的是一句断断续续的快走。
齐靖渊哭了,眼泪啪啪往他脸上落, 这泪水很冰凉, 他想抬手抚摸下齐靖渊的脸, 让他不要哭, 可他身上太疼,也实在没有力气。
他积攒起来的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一个字上, 走……
他想让齐靖渊活着,活着逃离追兵, 活着离开这个冰冷漫长的黑夜。
后来, 齐靖渊带着他离开, 齐寒章没有继续追。
齐靖渊最后把他烧了,就这么带在身边。从一无所有,到最终登上帝位。一切的一切同他所历经的现实完全不同,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在这个梦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靖渊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谢临溪的心像是被谁一直用手死死捏着,疼的厉害。
他呼吸浓重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耳边传来齐靖渊若有若无的呼喊声。
他睁开眼看到了齐靖渊的脸,这张脸同梦里的那张重合在一起,一时间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齐靖渊看着谢临溪空洞的眼神,他心底一慌,用手死死扣住谢临溪的肩膀,他道:“谢临溪,谢临溪你怎么了?”
他第一次看到谢临溪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空洞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齐靖渊有些害怕,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他刚才隐隐听到谢临溪在哀声说着一个字,走。这个字很轻,像是有又像是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魔怔了,还是这人真的开口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