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雨里,
春夏秋冬,
他在,
便是三月芳菲,彩虹漫天。
跟他在一起,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刻骨铭心,
哪怕只是安静的品字赏画,空气里都有一股甜意在流淌。
元慕看着水清浅,眼里的温柔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水清浅对此一无所觉还在认真做他的课题分析,滔滔不绝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按照他的假设,感情日益深厚,婚姻则水到渠成,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为更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完成婚姻捆绑的步骤。如果按着元慕的说法,跟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没有感情的人就此同一屋檐下,坐卧起居,都亲密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然后怎地,说咱俩不熟?这太离谱了有没有!
“一边是天天亲密生活,分享一切,却不用感情交流;另一边是俩人感情契合,却分别与其他人亲密?你不感觉很违和吗?很分裂啊对不对。”水清浅觉得最匪夷所思的就是这个。但根据元慕扯上的生活实例,水清浅也不得不承认,上流社会还真都是这样‘分裂的’家庭。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样的生活,他可接受不了。“所以,我觉得最基本的问题在,”水清浅想了想,找出一个词,“忠诚。”
“要忠于自己的情感,也要忠于自己的婚姻,所以,成亲和感情才必须是一回事,这样婚姻与感情就能达到高度完美和谐统一……”水清浅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忽然卡住了,分析来分析去,他好像开始明白元慕的意思了。无他,按他这种标准的婚事要求太高,如果循着十七八岁就要定亲成亲的套路,哪有机会谈感情哪?这么些年,他跟元慕和谢铭朝夕相处,根据大家的生活痕迹来看,完全没有跟女孩子花前月下,培养感情的机会。平时都不熟的,每年那么几次春日宴、桃花宴,除了开篇寒暄,见两面,后续都是各玩各的,男生结帮拉派跑去喝酒、投壶、吟诗作对。女生也不会凑他们的热闹吖。大家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婚姻啊,感情啊,这事根本不能融合统一。不是对错的问题,就是无解。
最后结论:十七八岁就必须定亲、成亲的小伙伴们……真可怜。
分析完毕,水清浅被自己的结论完全倒打一耙,他满脸血地抬头尴尬望向元慕……呃,慕少脸色好差?
“慕少,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元慕摆摆手,强自镇定的挤出一丝笑意,“无事。”
“无事?”水清浅伸手摸元慕的额头,他脸色好难看啊,一点也不像无事。
元慕从额头轻轻拿下水清浅的手,握在手里,绵若无骨,有那么一瞬,他不想放开,可最后还是慢慢松手了。刚刚清浅说的那些观点并不切实际,太完美了。他能举出甚多反驳一二三,但他不能,刨去所有完美理论,最根本的,水清浅教他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两全其美,或者,齐人之福。
有人以为他能,那不过是逞权势之利。坐享的同时,代价就是某方或者某些人被辜负了,包括信任,忠诚,感情,利益等等。这里面有无奈的,有被迫的,或者根本无所谓的。
有些人被辜负也就被辜负了,比如那些无足轻重的歌姬侍妾之流;某些事被辜负,无奈心酸之下,文坛还能找到好词儿修辞赞美掩饰,比如‘忠孝不能两全’。
但有些事,有些人,你却不能辜负,哪怕万分之一。比如国之利益,家族生存,或者……感情。
元慕抚上水清浅额上的发丝,指尖划过他的眉眼,白嫩嫩的脸颊,小巧的下巴,温柔的,眷恋的,似乎刻骨铭心可又仿佛是毅然决然的狠心……很矛盾的感觉。水清浅一脸懵逼的不敢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间……慕少现在的情绪不对头!他不开心,或者说,哀伤。
哀伤?可怎么会?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自己刚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噢!水清浅灵光一闪,想给自己一巴掌:元慕那个未婚妻。
元慕的未婚妻配不上他,这是他们公认的。但就像谢铭说的,这是既定事实,不可改变,不管配不配的上,元慕都要履行婚约。他吧啦吧啦刚才说的那些,简直是在往慕少伤口上撒盐吧!想到这里,水清浅懊恼得不行。偷摸瞧着元慕的脸色,偷摸勾起人家的手指,轻轻晃晃,赔礼道歉,“狼奴哥哥……我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元慕专注的看着他,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人拽进怀里,抱住,紧紧地。
水清浅乖乖的任他抱,同时轻轻摸着元慕的后背,希望能安慰他一些。
“清浅……”
“嗯?”
“清浅…………我喜欢你。”
水清浅轻轻点头,这个他信。慕少看着傲骄又刚,其实内心特别柔软细腻,是很温柔的人,所以,呃,慕少这就就算,原谅他了吧?
元慕眼眸里曾经跳动的火光渐渐被他压下去了,极深极深。他闻着怀里一小只身上那股甜甜的栀子花味,心底深处耐不住那一抹挣扎让他几乎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天赋才华,喜欢你的性格爽朗,待人以诚……”元慕的声音像微风吹过的柳枝,划开清澈的湖水,引起圈圈涟漪,却又轻又柔,潜入无声,“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品貌非凡,风姿绝代……”
“是玉树临风。”某人小声纠正。
元慕闭眼,半晌睁眼,眼眸深处的火光不再,他微微侧头轻吻鬓角,轻得就像蝴蝶的翅膀,然后直起身,俩人面对面,他面色如常,微笑,“是,你是玉树临风。”抬手落在白嫩嫩的脸蛋上,捏之。
第109章 白龙鱼服 上
这一日雷雨过后,天空如洗,温度适宜,圣人决定出门转转,不拘目的,就是街上走走看看,转换心情,顺便亲身体察一下更真实的治下民生。官家换了藏青色福纹圆领袍衫,虎头扣压金腰带,缀上一套龙纹玉饰,富贵又不太扎眼。习惯性的想叫上石子律,又临时放弃了,只带着青离,外加四个面上的金吾卫,顺着太清池的花园走,直到鸿胪寺衙门旁边的福阳门出去,这一路溜达,还没到宫门,却看到瞰寿园那边的宫墙上垂下一节绳索,并且墙头上还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光天化日之下,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那边,“那那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眼花了吧。
青离总管一眼就认出来墙头上身影了,嘴角一抽,委婉地回报,“官家,瞰寿园……呃,跟太学就隔了一条夹道。”
这是太学里有人逃学呢。在宫内□□头,还竟然带着绳索工具,并且很有可能作案成功。此劣行劣迹,足够任何一位家长祭出家法,好好教训。
所以,水清浅从绳子滑下来的时候,墙根底下被抓个正着。
“清浅!”嘉佑帝站在不远的林荫过道上,脸黑得不成,左青龙右白虎地摆好阵势,“你在这里干什么?”
水清浅一看是圣人,本来有点心虚的,但看圣人这副便衣打扮,脸皮瞬间就加厚了,乐颠颠地跑过来打招呼,“官家,真巧,您今天也计划要偷溜出宫啊?”
什么叫倒打一耙。
什么叫颠倒黑白。
不过,嘉佑帝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作案工具上了。刚刚水清浅□□头,动作行云流水,就算他有武学基础,但这是大内的高墙,问问官家身边的金吾卫,凭谁也没敢说自己能翻越那么高的围墙,圣人只要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后半夜睡觉踏实不了。那绳索盘得像圆盘一样,也不知道水清浅怎么用手抖了一下,乌黑发亮的绳索闪了一下,嗖地缩进去了。水清浅一边收拾好作案工具,一边辩解,“我昨天看书看到很晚,官家你看我都没睡好……我想回家,可周博士赖在太学门口不走,我这不是早退怕先生不高兴嘛,那只好爬墙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欺负同窗,也不能欺负先生,我都记得呢。”
嘉佑帝一直没说话,两只眼睛盯得水清浅心里没底,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头逃学还被抓包注定没有好下场,眼见家长的脸色越发的黑沉,不像善了,某人讪讪地主动把手里的作案工具递过去,转脸摆出副小鹌鹑样,“官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圣人顺势把那危险东西缴了,又见某人那巴巴纠结的心疼小眼神,怒气值莫名消散了太半。
“看看你副德行。”
“官家,我算不算将功折罪?”
“□□,逃学,被我抓个正着,这叫作案工具上缴没收。”家长继续黑脸。
水清浅扁扁嘴。
“我现在要出宫走走,回家听旨去,看回头怎么罚你。”
水清浅可不是被吓大的。看官家气消了要走,几步跟上去,“官家您要去哪儿啊,能不能捎我一程……”
一听人家要去南市逛逛,精神头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刚刚在博士眼皮底下困得昏天黑地的,现在水清浅一点也不想回家补眠了。坐上青蓝呢毡的马车里,水清浅兴致勃勃的缠着圣人东拉西扯,俩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免不了扯到姬昭身上。水清浅一直以为他家昭哥回帝都中枢后,领了差事统帅四部司,那必须各种霸气威武,结果今天听了官家的细说才明白,合着只是听起来霸气,根本吃力不讨好,他家昭哥这是被人联手算计了。
嘉佑帝最近也郁闷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出某种倾向了,立储的事情应该水到渠成顺水推舟,可居然朝中没有人起立储的话茬,没等嘉佑帝反应过来,姬昭就被联手坑了,这是几个意思?
嘉佑帝私下问了问,好像因为大家觉得姬昭跟宁仁侯府的关系迷之亲密,危机感十足才奋起反击(?)嘉佑帝憋心里好久了,他很想问问石恪,谣传中的这个‘亲密关系’到底靠不靠谱?他们是不是真的站在昭儿一边儿了?嘉佑帝心大,心腹重臣和皇子勾搭一起,他不仅没上火,还觉得挺好,如果宁仁侯府真的有此倾向,正好扶他家皇儿走一程,顺顺当当最好。但这种话他不敢问出口,宁仁侯府一向高冷莫测,他也怕万一自己流出那个意思后,反而给姬昭招黑。现在话题被水清浅拐上来了,圣人就旁敲侧击的提一两句传闻。
结果,水清浅一提就炸毛了,“我才没想把我的海珠送出去!”
这事最头里说,是水清浅做错了。怪他一时激动把自己的麒麟玉送给了姬昭刚出生的庶女,回过神来之后,面对姬昭出身高贵的长子长女,若水清浅不想让姬昭的后院起龃龉,他浑身上下比麒麟玉还贵重的,只剩两颗养身海珠。那珠子并不大,却是他外祖父母跑遍天下挖遍海底侥幸得来,据说南洋土著管那东西叫‘龙珠’,是海底圣物来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光圆玉润,看上去就像个稀罕玩意。传说还养身、驱邪、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修炼成仙……反正管他是真是假,珠子挺漂亮,水清浅随身戴了十几年,他养珠子,珠子养他,养得这只小飞天健康活泼、聪明伶俐,直到现在。珠子对水清浅来说是珍贵物件,心里本来就后悔,现在又被人拿去做文章,趁这个机会,水清浅顿时起了歪心思,试探道,“要不,您帮我把珠子要回来呗?我给他们补俩更好的玉,我保证。”
嘉佑帝憋了一肚子郁闷,原来一团混乱都是这小只惹出来的,才懒得搭理他。
水清浅缠着圣人磨了半晌,说得口都干了,也未见圣人置一词,强作爽快的挥挥手,“算了,身外之物嘛,谁叫我第一次做叔叔……”嘴上说得漂亮,那屁股底下就像坐了钉子一般,大度强装了没两秒钟,“哼!!!”这又跳脚了。
水清浅满肚子怨气。本来就是个乌龙事件,还被拿了鸡毛当令箭,并且更不靠谱的师徒名分也云山雾罩的传出了一丝儿风声。所谓八卦,自然越传越歪,假的越传越像真的,真的越传越像假的。水清浅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传言是怎么回事。凤凰女,果然,一个比一个招人讨厌。由此,水清浅得出个神结论:“所以,我才不要官家给找媳妇,挑的人一点儿都不靠谱 ̄へ ̄”
皇帝眉毛一横,伸手把水清浅拎过来:没有什么熊孩子不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打两次。
揍了两巴掌,圣人心情终于顺畅了。
水清浅揉揉屁股( T﹏T ),也终于老实了。
水清浅趴在窗子旁看街景,老实了好一阵子。待马车过了常青门,入了南城,他回头问,“官家,我们过衡州街了,待会儿先逛哪儿呀?”
皇帝回神,“你先把称呼给我改了。”
“伯伯?”水清浅脑子里第一反应。
嘉佑帝又想抬手揍这熊孩子了,带着水清浅白龙鱼服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都叫他‘爷爷’,怎地这回平白就矮子律那老狐狸一辈?孝顺也不是这么使的,“怎地也该叫一声‘爷爷’吧?”
“那我跟昭哥怎么论哪?”敢情他这回从九殿下那边顺了。
“叫‘老爷’。”青离大总管小声建议。君君臣臣,这二位纠结哪门子辈分哪?
水清浅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官家的意见,“老!爷!那我当您的书童吧?”
有他这么胡子一大把的老爷,还带这么小只书童的么?不过圣人懒得纠正他,左右就在街面上转转,他别张口闭口人群堆里叫‘官家’就行。
水清浅上街,那是盯着好玩的,嘉佑帝逛街主要关注柴米油盐生活民生,目的不一样,水清浅很快就觉得无聊了,在某个酒酿铺前面,他痴痴的盯着马路对面,觉得对门铺子里有好东西在呼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