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很小的时候就打理自己的私产,小到整理玩具,书籍课业,大到登记屋中陈设、古董珍玩。听说成年之后,他能继承利好钱庄一份丰厚的股份保证衣食无忧。既然有底气托着,水清浅早在几年前就拿他的零花钱去各种投资。他爹指点他一阵子之后,水清浅就上道了,连宁仁侯都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眼光很精准,但迷之运气奇差。比如都是开纺织作坊,地点规模产量质量都差不多,偏偏他选了哪个投钱,哪个就不景气;参股酒楼,不久之后酒楼旁边就多了个排水沟,那生意能好吗?投资林场,他选的那片就生虫害,简直像被衰神附身了一样。
而苏平就是另一个极端,水清浅每每大浪淘沙之后,本着好东西跟好基友分享,苏小胖自然就被拉过来参一脚。通常是水清浅选几个,然后苏平选几个,偶尔谢铭他们也会凑个热闹。明明都是水清浅筛出来的,别人随便选几个,有赔有赚总体小赚的正常态,水清浅就是各式各样的衰神附体莫名赔钱,苏平就是躺着都数钱的小财神。
一来二去,水清浅怒了,誓要打破魔咒。筛出来的各类投资项目中,让苏平选,选完之后,水清浅再投钱,他跟苏平一人一半…………根据数据统计,水清浅可以很肯定的说,他的盈利几率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三点六。反正现在这俩熊孩子都是资产阶级一族,年入千两银子的水平,比得上很多小地主家族了,但他俩才多大呀。
苏平今天上门,一是给水清浅送红利,二是因为秋猎。
今年秋猎,谢铭要随着羽林卫当值,就是治安维护的工作人员,不能再像往年一样做世家公子被众星捧月肆意玩耍。元慕更是被拘在露松书院读书无缘秋猎,别说他现在只是个官员预备役,就算他顺利从书院结业,也只能从六七品的小官起步。六七品的芝麻小官哪里有资格参加皇室秋猎?水清浅转圈数了一遍,都快认命去跟着姬昭一起混了(免不得要应付他那些糟心的兄弟姐妹老婆孩子),忽然听闻这一次苏家也可以去秋猎,分分钟转身勾搭苏平来了。
是的,苏家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两只脚完全跨入上流社会的门槛,苏老爷用银子捐了个爵位,因为高纯度白酒的医用和战略物资地位,苏老爷买来的爵位还不低,一等新乡男爵。也许跟首席大律政官、宁仁侯府这种顶级阶层还差着距离,但也有资格参加皇家秋猎。头一次参加秋猎,他们一家子都有点小紧张,就算水清浅不勾搭他,苏平也会跑来寻安慰。至少得问问规矩吧,有皇室在,肯定有忌讳。
忌讳……
头一道的忌讳就在今天的出行。
大家都知道目的地,早到一步晚到一步其实无所谓,但第一天启程,出皇城大门的顺序就有规矩,一定要大人物先行,官家,后面诸王,再后面的内阁,苏家新近小贵族排到挺靠后的,估计等他们出城门的时候,打头的都走到十里亭了。这也是为什么临到出发这一天,水清浅依然有时间刷马,沐浴、更衣,他今天跟苏家的马车走。他爷爷入宫伴驾早走了,而侯爷夫妇是不去的。
然后路上就随便了,愿意顺路去自己家庄子住两天都没人管。
等到了猎场,潜规则就更多了。
狩猎头一天别随随便便看到一只鹿就扑上去,那玩意默认头天只有皇室成员去猎。尽管,就算让某些皇子猎到也没什么卵用;
落日林是最危险的地方。大家伙都在那边……你想呀,每两三年整一次秋猎,像过筛子一样,凭猎场再大、风水再好,哪有那么多虎豹熊供你打,人家早举家迁徙了好吗。所有猎场里的大家伙,全是先逮好了关笼子里,再有侍卫去暗戳戳地放。
也别去湖边,跟打猎没关系,那边景致不错,散步、谈心、花前月下……懂?
娘子军,无处不在……即使跟她们比试输了也不丢人,【泪目】被芳菲姐从小虐到大的人实在太多了。输啊,输啊,大家就已经习惯了。
赛马会在行宫的另一边……我为什么让你提银子出来,不大赚一笔,都对不起你我小财神的称号!
哦,对,忌讳。
离安乡伯府的人远点,家风问题,你懂的。
离那帮修仙的也远点,整天神叨叨的,我听说他们最近在玩一种香,说是吸了之后飘飘欲仙,我看他们平时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反正那玩意肯定很邪性,别搭理他们。
不能认怂,都是贱人。你越怂他们越欺负你,所以你要记住:能动手,就别哔哔。
皇子……从上往下数,二三四五六七八,反正,我!都!不!熟!
“总归你记住,小胖,”水清浅双手拍上苏平的脸,一拉,严肃道,“我不跟他们好的,你也不能跟他们好!”
苏平:→_→你多大啦?
从帝都到猎场,小半个月的路程,途中县镇乡村星罗棋布,这次的路线要经过两个县城五个集镇,戏文里百姓拦路喊冤又或大人物微服私访惩戒鱼肉相邻的贪官酷吏扒皮老爷还天下朗朗乾坤这种事,水清浅是从来没见识过。相反,沿途州县每次都为秋猎出行路线争得头破血流,这不仅仅是在官家和内阁中枢的大人们前露脸的问题,还能实质性的让治下之地热热闹闹的赚上一大笔,狩猎出行达官显贵这么多人呢,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得多少消耗?甚至还有各类奢华珠宝古董商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扎堆兜售,当地税收又是一笔。
水清浅跟苏平在马车里晃晃荡荡睡了一下午,傍晚爬出来觅食,他们入城晚,但就算天黑也不怕,瓦镇这一个月都没有宵禁,酒楼茶楼戏院下棋的赌钱的听曲儿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热闹。
他们就近找了馆子,整个镇子都快被帝都来的达官显贵包围了,无所谓雅间还是大堂,有空座就行。苏平向周围看看,“真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还有这么多人。”他们算最后一拨入城的权贵。
水清浅看到地中间说书台子没有说书人,倒是摆了个木槌,忽然记起一件事,“哦,是在募捐。”
果不其然,一会掌柜的捧着一个旧的、但比较精致的木头梳妆盒出来,“感谢曾少代曾家老夫人的慷慨捐赠,祝她老人家健康长寿。喜鹊登梅紫檀双层梳妆匣,起价一贯。”掌柜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开始捧场似的叫价,看那些人的穿衣打扮都像权贵子弟,最后梳妆盒以八贯价格成交。竞下东西的赢家也没太多欣喜之色,只是让随从收了东西。这种事情由当地的耆老牵头,集来的钱就近送去济善堂。一些乡绅人家,比如刚刚说到的曾家老夫人,拿一些早年不用的东西出来,既做了善事又不用额外破费。也有一些铺子拿出些东西拿来‘捐赠’,其实就是卖,那些小铺子所求的就是收回成本,剩下的自然是善款。也不能说当地居民逮住帝都的有钱人宰冤大头,总归是做善事,在这点上,再纨绔的权贵子弟也都颇有‘达则兼济天下’的风骨。因为水清浅的解释,后来苏爵爷出手买了一幅非名家的古画。水清浅作为宁仁侯府的大公子,也象征性的竞下一方石砚,为当地济善堂添了几两银子。
吃完饭之后,苏爵爷夫妇早早去休息了,苏平和水清浅在马车里睡了一下午,现在跟打了鸡血一样,脱了缰的俩死孩子一对视,忽如其来的某个猥琐的小念头几乎同时冒出来……这时候,苏蓉清清喉咙引起了注意,大姐头抱着胳膊正冷眼看着他俩。
“干嘛?我们也没想干什么。”苏平嘴硬。
水清浅扶额: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蓉微笑,“那你想干嘛?”
苏平这个怂包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把视线投向水清浅。
“咳咳……是小胖的主意。”水清浅转脸一副严肃正经,无视苏平的怒目,“……照我的意思,都这么多年兄弟姐妹了,保密神马的根本没意义,可小胖非要说给你惊喜,我俩从小到大都是一国哒,你说我能不帮忙吗?可是现在蓉蓉姐你非要问,那我也不能、不敢不听蓉蓉姐的话呀。所以,你现在是要继续听啊,还是继续听啊,还是继续听啊?”
苏蓉怀疑的小眼神来回打量他俩,俩死孩子不着调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刚那一刻,她确实心灵福至的觉得俩人想要作妖,但现在看水清浅的态度,又好像是她多想。
“什么惊喜?”
水清浅看蓉蓉打定主意要查个明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等我一下。”东西在行李里。
水清浅给蓉蓉准备了惊喜,蓉蓉年底出阁,跟水清浅脾气合得来的女孩子真心不多,好容易有个可以顺利长大幸福出嫁的,水清浅当然会精心准备一份礼物,他亲自给设计了一副头面的花样子,想着抽空问问苏夫人的意见,现在惊喜没有了,价值还打了折扣,白白分五成功劳给啥也没干的苏平——所以说,衰神VS福星财神神马的,真是迷之灵验。
水清浅的品位和审美不是盖的,他的工笔画更是上上水准,所以这几幅草稿和草稿背后代表的礼物,让苏蓉顿时面上发烧,一把合上本子扔回给水清浅,嗔怒,“个死孩子。”
水清浅看着蓉蓉离开的背影,感慨道,“女汉子也有害羞的一天哪。”
苏平也没想到,作为亲兄弟他还不如水清浅心细。这么用心的礼物算他一半,这个这个,还真叫他挺不好意思的。
“你欠我个大的。”水清浅转过头来,狰狞的拉着苏平的脸蛋,“这辈子你就等着给我做牛做马吧。”
债多不愁的苏小胖一点不放在心上,他还在纠结,“那今晚就这么算啦?”
“今天的教训就是,有些事情不能临时起意,要计划周全。”水清浅意味深长。
苏平心有灵犀的点点头,这才是一个小镇子,说起见识花花世界,前方还有矛县,一个真正的大县,守卫帝都的门户重镇,要什么没有?
啊呀,想一想就有点小激动呢(*/ω╲*)
第118章 酒馆争执
俩熊孩子在这儿暗搓搓的做小计划,酒楼的热闹却没有因为慈善竞买的结束而结束,大概因为刚刚竞买出现了几个老玩意,大家就顺着话题聊开了,就跟陌生人以聊天气当开场白一样,金玉古玩,在上流社会也是个安全、通用、老少咸宜的话题。引起水清浅和苏平注意的是他们邻座,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去,没人挤挤攘攘,所以水清浅依然很容易的看到了桌子上摆了一个粉青釉的美人肩瓶。挺漂亮的。听主人炫耀那个意思,这瓶子是戾帝时期的作品。那位皇帝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庙号也很糟糕,但他在位时间很短,个人审美力不错,所以流传下来的东西少而珍稀,现在戾帝时期的东西都是收藏大热门,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围着看。
“好漂亮啊。”苏平看到了,也跟其他人一样赞不绝口。
水清浅拄着下巴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
“假的?”苏平惊讶。可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要糟糕,忙拿起水杯做掩饰。打眼这种事,就算明白也不能多嘴,除非是特别亲密的关系。苏平的声音并不大,可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里,他那惊讶的语气不知怎地显得特别清楚。说漏嘴后还想装无辜,没两秒钟就被众人的眼神无情地给抄出来了。
“怎么着,这位兄弟似乎有点意见?”邻座有穿青衫的公子一挑眉毛,神色不善,大概是瓶子的主人。
“没有没有,听岔了,我们聊别的呢。”苏平笑呵呵的拱拱手。
邻座另一位有点吊眼梢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原来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
“算了,理他作甚,”剩下的那位穿黄衫的也开口,“不知道家里都是怎么教的,只道眼红嫉妒、见不得别人好。葆少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水清浅一歪头,看到邻座那三个人,想了想,直接站起来,两步走过去,刷的一下子把腰间的佩剑抽出来直指黄衣男子,“道歉。”下巴扬到天上,语调冷酷。
黄衣男子:…………
青衫公子:…………
众人:…………
苏平:…………
‘那就是一群贱人,能动手就别哔哔。’水清浅说过。
道理苏平都懂,可……清浅,你这样故意挑事,真的没问题吗?
中二少年并不想回答,并扔给对方一个霸气侧漏的眼神。
在场这么多人,别看其他人也都腰间佩剑,像水清浅一样拔剑出鞘的还真没有。看热闹不嫌事大,重点是,水清浅颜值高啊,那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又装凶神恶煞的小模样,把众人的心挠得先酸软了一大半,没临场倒戈得感谢他们的三观没歪得太厉害。呃,也可能这里的层次比较低,没有人认识水清浅。
苏平一看没人跳出来,他先打个和气生财的圆场:“对不住,刚刚我们在聊别的事情,误会,这是误会,没有冒犯的意思。我这个朋友刚刚仿佛听到有人辱及家中长辈,所以,这个,有些着急,可能是我们也听岔了什么,是不是哈?”
按着一般进程,对方搭上两句口误什么的,这事就化解了。
可苏平的和气生财并没有卵用,他笑呵呵打圆场的样子,被人认出来商人做派:哎?这不就是那个最近花钱买个乡男爵的土大款家的孩子吗?
哦?原来是土大款啊。
呵呵,土大款好了不起呵,泥腿子上岸的土腥子味儿还没散呢就来充世家公子了。
小家子气,少见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