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呢?怎么不出去玩?”水清浅心里也有疑惑,这两位军爷貌似要蹲在旅店里长蘑菇了。就算是一等上房,也不至于让人住得都不舍得出门吧。“街上很好玩的。”
“我们在等人。”对大人不能说的任务内容,对上小孩子就没什么防备了。
水清浅:“那你们都等了好几天了。还没有等到么?”
“没有。”王大江叹了口气。
张准有些烦躁,“约好的时间都过了。”
“啊?那你们还不去找找,说不定碰到意外。”
俩人苦笑,信中说好了在这里等,他们就只能一直等下去,等不到人,甚至没法回京复命。至于说出门找人……这个说起来更苦,“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老是少,是胖是瘦。”
“啊?那你们怎么办呀?是谁都不知道。”
张准进一步解释,“听说过仁术先生么,被百姓称为‘万家生佛’的仁术先生?”
水清浅眨眨眼,貌似有点耳熟,好像在官报上看过。
“牛痘的发明者,牛痘就是用来预防天花的……就算你不知道,你妈妈也一定知道。”
无论贫富,现在的为人父母都一定会给自家孩子接种牛痘,此法救人无数。至少,近几年已经很少有人闻天花色变了。张准看水清浅还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指了指胳膊,“你这儿是不是有个疤?那就是种牛痘留下的,以后不得天花。”
水清浅有点迷茫,没说话。
“除了最广为人知的牛痘,还有最新的消□□剂也是仁术先生发明的,不过,听过这个的人不多,但那药非常神奇。”王大江接下去说。
消□□剂对军队的帮助很大,打仗什么的,在战场上被一击毙命的几率极小,基本都是受伤,但死于伤口感染比死于重伤不治的要多得多。这个消毒剂浇在伤口上简直能把人蛰死,但是疼过之后再上药包扎就很容易痊愈,一种非常神奇的万能药,堪称将士必备。就是因为这个药剂,仁术先生前些日子被皇帝封为‘三等侯’,尽管这个宁仁侯神秘到迄今为止谁都没见过。
“为什么会没人见过?”水清浅肚子里好多疑问。“如果没见过,你们怎么找他?”
“没人认识仁术先生。”王大江说。
“凭这名字,你就该知道先生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张准说。
凭那些完全另类的学科体系的药品发明,朝廷怀疑这位仁术先生十有八九是个飞天儿。尽管朝廷对飞天儿的了解与追踪远胜于平头百姓,但五百年后的今日,能货真价实笼络到一个本领超强的飞天儿为朝廷效力,其实异常艰难。
这位仁术先生从没露过面,他的每一个药剂配方的推广,背后都有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大药商。仁术先生一般先是邮寄合约,详细描述药品的功效和禁忌。如果双方同意合作,合约签字画押,仁术先生提供药方,成品药剂卖出后,仁术先生要求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回报。就像最初牛痘发明时,每有一个牛痘接种,就有三文钱存入利好钱庄仁术先生的账户里。三文钱是不多,但架不住东洲大陆人多啊,每时每刻都有新生儿出生。如果算上大漠和海外居民的数量,堪称一笔天文数字。
这故事水清浅还真的第一次听说,他想了想,断定,“仁术先生的方法不太牢靠。”
俩金吾卫惊异的看着这娃娃。
这个只有六岁的财迷熊孩子一针见血的指出合约漏洞,“要是那些人拿到配方就翻脸不认人了,或者随意克扣利润,仁术先生根本无力阻止,反正配方都给出去了。”
王大江指着水清浅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小鸟儿要成精啊!
水清浅指出的问题,还真就发生过。
牛痘那事儿,当初闹的挺大的……嗯,那时水清浅还是吃奶的年纪呢。
“牛痘的方子,当初仁术先生找的大药商背后是太后娘家。太后那侄子,鼠目寸光之辈,拿了配方,定价翻倍,却最终只拿两千贯打发了仁术先生。”
“仗着太后的靠山,就是想赖账呗。”张准顶瞧不上这类为富不仁的人。
“那仁术先生怎么办?”
“仁术先生随后就把配方公开在官报上了,还有合约的内容,包括定价,包括牛痘的成本……全有。人家仁术先生真不是图这个赚钱,就是那太后娘家,啧啧啧……反正后来百姓受惠了,王家也别想赚钱了,还有那名声……啧啧啧,简直遗臭万年,难为太后一辈子贤良谨慎,被累的身后名声都很惨。”说到这,王大江有点唏嘘。
再后来,仁术先生再有药方问世,就没发生过类似事件,得了合约的药商都很诚信,或者说,不敢不诚信。听说现在制作消毒剂的药商背后是皇帝的姑姑,宁国大长公主殿下。尽管每使用一份消毒剂,帝国就要付给仁术先生十文钱。
有证据表明,仁术先生远非爱财之人。朝廷曾经想通过先生的银庄账户,追查到仁术先生的真实身份,可惜,仁术先生那不菲家财貌似最后都散出去了。一笔一笔的支出记录显示,仁术先生不仅限于助学、修路、建善堂,他还资助过农夫培育新种子,资助工匠改进新工艺,资助年轻人出海探险,甚至资助过落魄书生写神鬼话本刊印卖钱之类难登大雅之堂的事。
反正,从仁术先生的行事作风看,此人不求财,不求名,真担得起‘仁心仁术,君子坦荡’的评语。如果能求到这样一个人入朝效力,是帝国皇帝之幸,也是国之大幸。可惜,仁术先生做事不留痕迹,在两万万人中间找到他,简直是大海捞针。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在不久前,皇家医学总会收到了仁术先生的一封求助信。先生好像碰到了什么难题,希望朝廷可以派给他两名军士。按照仁术先生被受封的爵位和他对帝国做出的贡献,绝对可以划为‘国宝级’的,有金吾卫保护是必须滴,只是此前找不到他的人,如今,终于有仁术先生的线索了,此求助信连夜递到帝国皇帝的书案头。然后第二天,王大江和张准就被侍卫内大臣派任务:按照书信的指示,到这里等着仁术先生,连此间上房花费都是仁术先生事前给付好的。
王大江和张准不知道的是,那个备受将士们推崇的万能药剂,不仅能救命,它浓缩到一定浓度加热后还会燃烧爆炸,其威力简直骇人听闻——这是帝国当前的机密,也是帝国皇帝担忧仁术先生安危,千方百计想找到先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水清浅这一下午就当听说书了,关于各种仁术先生的传奇小故事。
然后……
然后没了,王大江和张准一直没等到仁术先生的消息,水庄主一家子却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
不过,事情还是很戏剧性的出现峰回路转。
就在水清浅一家子准备登船,开始他们为期半年的游山玩水之旅时,两位金吾卫忽然收到了仁术先生的书信,换了碰头地点,信上说,让他们尽快赶到露河下游的金乡。
可就算你是金吾卫,仓促之间那来得及订船哪?
于是,王大江和张准俩人跟着水清浅一家子,当天一起上了大船,离开露水县。
对双方当事人来讲,这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与行个方便之间的简单睦邻关系,但是在外人来看,尤其诸如旅店大掌柜之流,似乎就坐实了‘水氏夫妇有金吾卫贴身保护’的传闻,坐实了最近越传越厉害的、关于露水县、成城、宝年县这一路乃至整个江下州,将有中枢督察院的大人物乘楼船一路私访的传闻。
于是乎,水庄主一家子从离开露水县这一刻,到完全离开江下州这段时间内,都没有再遇到不开眼的二世祖,也没有受过什么地头蛇的刁难,不止如此,似乎每个镇县都是一副地方宁靖,太平盛世的样子,甚至有的地方连乞讨的人都不见一个……
那俩金吾卫?
哦,他们在靠近金乡还有三里的水路地方就乘小船率先离开了,至于到了金乡会不会见到仁术先生,会不会再被一封什么信支到什么地方傻等,那不关水庄主的事儿了。
‘易容’——自打水清浅从他妈妈嘴里听到这个词儿,兴奋得两宿没睡好,各种神偷大盗变换身份行侠仗义的传奇话本,走马灯似地在水清浅这里演了一个遍。
在水大侠披着床单子,头顶着装水果的竹篓,第二百零八次成功解救全村百姓并留下酷炫狂拽渐渐远去的孤独身影之后,那边梳妆台前的水夫人终于用胭脂、精油、药粉勾兑调制好了一坨深褐色油膏,并展示给殷切期待的水大侠看。
“啊?就用……这玩意?”水大侠可失望了。
传授中的人.皮.面.具没有就算了,难道连假胡子和假眉毛也没有?
水夫人弹了水清浅一个脑瓜崩儿,要不是看她的小鹭子在船上无聊,她会这么随意地就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拿出来,都没好好拿捏显摆一下?
水清浅拉着嘴角,捧着装油膏的小罐,嫌弃地看他亲娘往脸上示范。
这东西用起来倒是很简单,就像平日里涂面油一般,随便在脸上点几点,然后抹匀了就……
哇哇哇哇哦!
水大侠傻了,他美丽优雅的娘亲转眼就就变老了。不是真的老,就好像庄子里干粗活的村妇一样,蜡黄黑糙的。水清浅原来一直都不相信三胖家的李婶婶跟他亲娘是同岁。现在,他相信了!真的相信了!他娘亲当前这样子,真是真是又丑……呃,又丑的。
有俗话叫‘一白遮三丑’。反过来呢,因为肤色难看,所以水夫人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的。她拿着油膏对着水清浅得意的显摆,这法子可是她首创呢!
水清浅点头像小鸡啄米,尽管仔细看,依然能看到娘亲大人精致美丽的五官,脸上皮肤依然光滑紧致,可是整体起来就是觉得……觉得好像一下子五官就模糊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糙的缘故,反正不再那么引人注意了。
这时,水庄主推门进来,“老婆,我跟你说……哇啊!”他爹被吓了一大跳,定神后发现夫人的杀气腾腾的眼神,苦笑道,“你又教儿子折腾什么幺蛾子呢?”
“易容。”水夫人没好气的用橄榄油往下卸妆,“鹭子,易容记得别光顾着抹脸,脖子,手脚得同时抹,要不然就露陷了。懂?”
“嗯。”水清浅拿着油膏,对着镜子,满肚子纠结地往脸上试。完后,镜子里出现一个小黑炭儿,黑得那叫一油光发亮,配上婴儿肥小脸蛋和藕胳膊藕腿的圆润,整整一个黑胖子!
更毁的是,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富贵红的绫罗锦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沐猴而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他现在的黑糙模样,再配上华丽衣裳,怎么看怎么毁人不倦。
“换上粗布衣服就比较搭了。”水庄主真心的建议。
“没见识!这样才叫经典‘暴发户’款,保准儿多瞧一眼都想自插双目……鹭子,不用换,这样非常好!”水夫人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美丽如初。
水大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愤怒的小脸绷得跟什么似的。
说好的狂霸炫酷拽呢?
——黑得就像个驴粪蛋儿!
第8章 仁术先生大起底
因为他爹在露水县撒了个弥天大谎,留下各种引人瞎想的身份迷雾,让他们往后这大半个月的行程都没再遇到不开眼的人惹麻烦。不过流言再大,估计也难超越一州一府之地,随着他们船行越来越远离江下州中心,借搭顺风船的便宜好事要告一段落了。所以,下一段避开麻烦的主要手段,就是‘易容’——水清浅把自己领悟到的前后一推敲,就不难明白为什么他妈妈忽然想起教他易容了。
水清浅拉着他爹去船尾钓鱼(顺便约谈人生)。楼船船尾有个低半格的小平台,放上俩小马扎,正好适合钓鱼。
“儿子,今天阴天。”
“跟钓鱼有什么关系?”
“阴天,嗯……鱼儿心情不好。”
小鸟心情也不好!
“好吧,”水庄主咕哝一句,好像抱怨儿子越大越不好哄,“这里向东二十里有一块很复杂的多金属伴生矿,所以这里的水含有较高的金属矿物,鱼儿不易存活……”
“这些也是传承上教的?”水清浅兴致不高。
“差不多。”有些道理一通百通,不过关于矿藏,确实是被朝廷里的能人异士们探出来的。水庄主看出来儿子这是有烦恼了,所以随口应后,开始发展话题,渐入中心。抬手揉揉小鸟儿的翎羽,“这条我们水路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出海口,鹭子会看到大海的。”
小鸟回头看了他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他爹:嗯,这烦恼,貌似还不小。
“我记得有个飞天儿的老巢貌似就在潜港……那厮在传承之地留言号称要征服海洋。还起了个很骚包的外号,什么‘海的宠儿’?”水爹继续说,“想要出海,我们可以去拜访他。”
“我们怎样找他呢?”水清浅皱着眉,“如果他也不得不易容的话。”
水庄主收起戏谑之心,他的小鹭子确实很不对劲儿。
水清浅心里不太舒服。深究起来,跟易容这事儿有关。在水吟庄那方圆百八十里的地方,就算他爹只是个小地主,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能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了。所以从小到大,水清浅一直活得比较肆意。别看这娃人前人后一副谦逊有礼的样,还玉树临风,那都是面上虚的。内心傲娇得一塌糊涂。在水庄主夫妇的羽翼下,全世界都围着水清浅转。或者不说这个,单单‘飞天儿’这么个骚包的名头就足以支撑起小鸟所有骄傲,不往外显摆那叫矜持,跟真?傲娇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