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月华如水, 将夜色镀上了一层柔情。
长长的甬道里,昏黄的光将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九皇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谢承安两人的身后, 他用脚狠狠的踩着谢承安的影子, 嘴里不时蹦出“坏人, 坏蛋”之类的词。
又行了一段,见身后之人还跟着, 谢承安便停下了步子, 转身喝道:“你不回自己的宫里,跟着本宫做什么?”
九皇子绕着手指, “可是...我还没跟程彭哥哥说再见呢,我想......”
“想什么想?本宫不需要你知道想什么, 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否则本宫便下令以后都不许程彭见你。”
谢承安寒着一张脸, 语气格外严厉。
九皇子红了眼眶。
“太子哥哥就是个大坏蛋, 我都看见你跟漂亮哥哥手牵着手,你们还亲嘴了......可是程彭哥哥他都不喜欢承显, 总嫌我烦。”
余丰宝有了一种被抓了现行的窘迫感, 于是狠狠的瞪了谢承安一眼,又见九皇子委屈巴巴的,不由就心软了。
“你那么凶做什么?”
谢承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抱臂站在暗影里,“东宫里有厉鬼,你要是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到时候若是被鬼怪抓走了, 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你的程彭哥哥了。”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一道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只见一道黑影窜过,吓的余丰宝惊呼一声, 忙挽住了谢承安的胳膊。
谢承安唇角一勾,原只想吓唬吓唬九皇子的,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九皇子愣在原地,扭捏了半天才道:“那,那我明日白天再去找程彭哥哥。”说完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余丰宝方才被野猫吓到了,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生怕从暗影里冒出什么东西来,身子也紧紧的贴着谢承安。
谢承安心里乐开了花,长臂一伸便勾住了他的细腰。
果然不盈一握,手感极佳。
他坏笑着问,“原来宝儿怕鬼啊?”
余丰宝睨了他一眼。要不是夜色沉沉,寒风阵阵,他早就打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了。
等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圆月高悬,投下凄迷的银白月光。
余丰宝要去厨房烧热水,可是瞧着外头树影摇动,又不敢贸然出去,心有戚戚,只在门口踱着步子。
“叫一声承安哥哥,本宫便大发慈悲陪着你一起去厨房,可好?”
谢承安坐在圆凳上,长腿交叠在一起,姿态悠闲的喝着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促狭的笑。
余丰宝冷哼了一声,“有本事你今晚就别用我烧的热水。”他又恼又气,只觉气血上涌,别说是鬼怪了,就是来了猛虎野兽他也没再怕的,径直往外走了去。
热水烧好之后,谢承安又厚着脸皮跟着余丰宝一起泡了脚。
任凭余丰宝怎么冷言冷语,他自岿然不动,弄的余丰宝也拿他没办法。
洗漱完之后,余丰宝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理他。
谢承安却兴致高昂,从身后抱住了他,然后轻咬着他的耳垂。
余丰宝翻身将他推开,“谢承安,你想干什么?你之前明明说过会等的。”他吼完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宝儿,不是你说的只要本宫吃一颗冰糖葫芦,你就要给本宫一个大大的惊喜,我还以为......”
谢承安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余丰宝嗔了他一眼,不满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你啊!”
谢承安接的自然。
气氛登时就微妙了起来,尴尬里透着些小暧昧。
余丰宝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握在手心里,愣了片刻之后才递了过去,“送给你!”
谢承安接过东西,看了一眼。
“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呀?”语气里满是失望。
余丰宝伸手就要去夺,“你不喜欢就还回来,奴才长这么大还没送过人礼物呢?”
第一次?
谢承安笑了笑,仔细打量起手中的礼物来。
是一块木雕,只有半根手指大小,手艺算不上好,但看得出来很用心,表面打磨的很光滑,还刷了桐油。木雕保留着原本木头的纹理和颜色,有一种原汁原味的自然感。
木雕穿了根红绳,可以跟玉坠似的挂在脖子上。
“这是头狼?”
难道宝儿是再暗示他是头色狼?又或者是觉得他像狼一样凶猛厉害?
余丰宝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是一只狗!”
狗????
谢承安:“......”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是几个意思?
狗男人?
狗东西?
......
“奴才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大黄狗,它很乖也很听话,后来有一年冬天下过雪之后,我跟着爹...养父一起进山打猎,遇到了狼群,是它拼了命救了奴才。我跑下山去叫人,回去的时候它已经死在半道上了,浑身都是血,我就想它大概临死前也想回家看我一眼吧。”
余丰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添几分悲凉。
谢承安默了默。
想起小时候,那时他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御兽园里送来了一只毛茸茸的松狮幼犬,小小的一只,浑身的毛都软软的,他当时可喜欢了,走到哪里都要抱着,晚上都要带着它一起睡觉。
可是后来父皇知道了,当着他的面一脚将那只松狮犬给踢死了。
他当时说的话,谢承安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是朕的嫡次子,是未来的储君,更是大周朝未来的帝王,身为帝王该面容严肃,充满威严,如此你的臣民才会怕你惧你,才会臣服于你听命于你,况且堂堂男子汉,整日沉迷于这种东西,简直是玩物丧志。你这样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想当初你哥哥三岁开蒙,五岁就能熟读各类兵书史册......”
为此,当时侍奉他的太监宫女皆都受了罚。
等乾元帝负气离开之后,彼时还是孩童的谢承安偷偷的掉了泪,然后在花园的海棠树下挖了个坑,将小狗给埋了。
自此,他就变了个人。
变成了父皇和母后都希望的样子,高兴时不敢大笑,失落时不敢哭泣,因为身为太子就得喜怒不形于色,就得时时都是威风赫赫,让人敬畏。
“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余丰宝伸手将东西夺了回来,谢承安心中所想,他自然不知道,只以为他沉默不语是因为嫌弃他所送的礼太过廉价。
“本宫很喜欢。”
谢承安将东西又拿了回去,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余丰宝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的阴影,“其实,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等我以后做个更好的再送你。”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他这前半生收过无数的礼物,翡翠玛瑙,古董珍珠,各样的珍宝不计其数。
“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躲在偏殿里就是为了给本宫准备这个礼物?”
余丰宝点头。
“奴才在家时跟着养父学过点木匠的活儿,可是学的不精......”为了雕的好看些,这么小的东西,他足足准备了半个来月,做坏的半成品都有十几个,连手都磨破了。
谢承安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果然看见指腹上有着细细的伤痕,他低头在他的每一根手指上都亲了一遍。
“谢谢你,宝儿。”
余丰宝摇了摇头。
“不用客气,跟殿下送给我的大礼比起来,奴才这个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谢承安笑了笑。
送礼不在贵重与否,关键看是否用心,余丰宝的心意最是可贵,万金不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余丰宝是个正直的人,你给他三分,他便会还你五分的性子。
就像他给他的一万两银票,他日日都放在枕下,日日都要数一遍,可却从未见他动过一点,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拿着银票去买房置地了吧。
“宝儿真是心灵手巧,要是以后本宫不当太子了,你就负责赚钱养家,有了你这门手艺,咱们也不至于会饿死了。”
家?
余丰宝愣了一下,自打他离开了那个“家”,进宫做了太监之后,就再也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有个家这件事,即使他心里无比的渴望,但是也从来都不敢想。
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屋子里很静,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良久之后,谢承安才问,“宝儿,你为何想送给本宫一个小狗的木雕?”
“因为狗狗忠诚!”
余丰宝给了答案,后又低声补了一句,“认准了就是一辈子。”
谢承安默然不语。
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
隔日是个晴好的天,谢承安坐在廊下晒太阳。
程彭现在出入东宫也不用避讳余丰宝,人也轻松了些,“启禀殿下,皇上一早就把三皇子叫去了养心殿,皇上素来多疑,咱们的人一直在暗处推波助澜让皇上早立国本,再加上三皇子的私生活,只怕还有的闹呢。”
谢承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躺椅的扶手上。
“知道了!”
程彭拱手退下,刚走到院墙边,就见谢承安对着他招手:“回来!”
“殿下还有何吩咐?”
程彭躬身问道。
谢承安想了想道:“本宫记得从前西北总督曾经送来一块极好的羊脂美玉,你拿出来吩咐匠人们赶制出来。”
“请问殿下,该制成什么样式的?”
程彭疑惑的问道。
谢承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又见程彭望了过来,便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制成一小块骨头的形状。”
“啊?”
程彭惊呼一声,在谢承安冰冷的眼神里退了下去。
有将玉雕成观音的,或是生肖的,也有福禄寿的等等各种花样,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要将一块极好的美玉雕刻成骨头的。
他摇了摇头,愈发觉得自己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举着玉骨头。
谢承安: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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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养心殿。
乾元帝负手在殿中踱步, 面色阴沉如冰。
三皇子则端端正正的跪在堂下,忽的一堆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他不敢躲, 只是身子伏的更低,请罪道:“都是儿臣的错, 还请父皇息怒。”
乾元帝越想越气, 抄起手边的白玉镇纸就要砸过去,李金水见了忙上前劝道:“皇上, 这可是您最爱的一方镇纸,若是砸坏了着实可惜。”
他冷哼一声,手里的镇纸依旧掷了出去,落在地砖上, 碎成了无数块。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三皇子磕头如捣蒜,不停的请着罪。
乾元帝怒道:“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今儿是开朝的第一天, 顺天府府尹陆正廷就上奏了一桩冤案,而这冤案正好事关三皇子,说是三皇子醉酒之后当街将一位年轻姑娘掳回了府中,事后姑娘不堪受辱,数次要寻死,一家人为讨个公道直接到顺天府敲鸣冤鼓,姑娘情绪激动, 险些都要碰死在府衙内。
事关当朝皇子, 陆正廷也不敢胡乱结案, 只得上奏给乾元帝。
三皇子慌乱着求道:“都是儿臣的错,要不是那晚多喝了些酒,儿臣又怎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请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
“混账东西!”
乾元帝怒极反笑,出了事毫无担当不说,竟然还敢将所有罪责怪在酒的身上,整个大周朝那么多喝酒的人,怎的不见其他人犯了这种错,偏就他谢承河犯了?
乾元帝又想起这些日子,底下的大臣们频繁进言要让他早立国本,以安社稷。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皇子,心里冷笑了起来,就这样资质的人也配承继大统?
他若真的将大周朝交给此子,那才真的是愧对大周朝的列祖列宗。
乾元帝气极,一脚便将三皇子踹翻在地,后又犹嫌不够解气,补了两脚才道:“此事你要是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罚你去跟废太子作伴。”
三皇子忙跪直了身子,“儿臣知道了......”
话还未说完,乾元帝就摆手喝道:“还不给朕滚出去!”
三皇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养心殿。
乾元帝被气的头晕眼花,扶着椅子坐下,李金水忙上前替他揉着太阳穴,“皇上,三皇子还小,总得历练历练才能有成长不是?”
乾元帝哼唧了两声。
“朕记得他跟废太子同岁......”如今一对比起来,乾元帝又想起了谢承安的好处来了,谢承安为太子时,虽天资不是顶好的,但是胜在努力肯学,不像老三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
若不是巫蛊之案,乾元帝微微叹了口气,改口道:“朕像他这么大时,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帮着先帝处理前朝的事务了,哪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帮不了朕不说,还尽给朕添堵。”
李金水忙讨好着奉承道:“皇上天人之姿,世上能有几人可以比得上您的。”
殿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乾元帝才开口道:“昨儿新得来的一盒东珠,你亲自去趟景仁宫送给皇后。”
李金水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李金水一走,乾元帝睁开了眸子,对着藏匿于帷幔后的暗卫冷声道:“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