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的劝江遂,江遂仰头看他,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开口:“可是……”
江遂的声音很轻,“不会变啊。”
江二愣住。
江遂的声音虽然轻,却比掷地有声的回答更为坚定,仿佛他只是很普通的在陈述一件事实。
江遂觉得,他说的没错。
就是不会变啊。
没有动心时,也许还能自欺欺人,可现在意识到了,就没法再自我欺瞒下去了。
他对卫峋来说很重要,卫峋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对别人动心,尚有回转的余地,可对卫峋动心,便是不死不休。
旁人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体会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他送卫峋的那块护身符,檀木可以雕刻成护身符的样子,可护身符再也变不回檀木了,他对卫峋的感情,便是如此。一旦变质,经过了烈火与时光的雕刻,怎么可能还有恢复的机会。
江二一辈子都是暗卫,他不懂什么叫动心,更不明白江遂为何还能这么平静,看似平静,却内中隐藏着飞蛾扑火般的疯狂。
他失声了好长时间,最后,扑通一声跪下去,咬牙切齿的说道:“属下会找到解药的。”
江遂笑着回答:“嗯,那止疼的药,也辛苦你了。”
从回春医馆出来,江遂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去了将军府,顾将军不在家,江追倒是在,江遂还好奇他在顾将军府上会干什么,进来一看,依然在看书写文章。
江遂不禁失笑,而江追听到他的声音,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他转过头,望向江遂。
他的眼中有深深的失望,但只是一闪而过,便消失了。
江遂走过去,照例摸了摸他的头,“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江追垂眸,“嗯,挺好的。”
“那你以后,是想回王府????團隊,还是一直留在这里?”
江追目光一凝,他抬起头,“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最近惹怒了陛下,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再出宫了,如果总是把你一个人扔在王府里,我会觉得过意不去。”
江追没问他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到了将军府,而且还被关了起来,江遂也就不回答了,弟弟不小了,知道有些事是他没法打听的。
江追审视着江遂,没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垂下眼,“那便留在将军府吧,这里还有人能陪我说说话。”
江遂其实倾向于让他回王府,但是一听江追这么说,他那颗弟控的心又动摇了,愧疚的摸了摸弟弟的头,他答应道:“好,阿追安心在这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便住到什么时候。”
听这话说的,好像将军府不姓顾,姓的是江。
……
安排好了宫外的事,江遂立刻快马加鞭的回宫了,他怕卫峋久久不见他回来,又开始生气,其实没有,卫峋本以为他到了晚上才会回来,此时天还亮着,人就回来了,他还有点惊讶。
坐在承明宫的主殿里,卫峋打发秦望山去把江遂接过来,秦望山麻利的过去,彼时江遂正好来到武英殿门口。
秦望山在远处就狗腿的笑了起来,“王爷!陛下今日已经搬到承明宫去了,您要是找陛下,就去承明宫吧。”
江遂诧异的问:“承明宫?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不突然,其实陛下很早就想搬回去了,只是一直没时间,这不,前段时间在武英殿陛下住的越来越不舒心,还换了不少用具,这次干脆便连寝宫也跟着换了。”
江遂:“……”
秦望山好像是在暗示他,他逃跑那段时间里,卫峋砸坏了不少武英殿的东西。
江遂回头望了一眼武英殿,没再说什么,跟着秦望山便走了。
只是这一路,他都在思索卫峋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能见到武英殿宫门的时候,江遂突然想起来,书中有一个情节,左知秋出门办事,和当地知府有点暧昧,卫峋不高兴,便把左知秋关在了后宫的一处宫殿里,直到消气,才把他放出来。
那时候的评论都在狂欢,而且特别激动的喊着:小黑屋!小黑屋!
这……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小黑屋吧?
秦望山还在等他进去,而江遂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把腿迈进去,最后还是秦望山等不下去了,用扶他的名义把他推了进去。
而江遂刚走到主殿,身后的秦望山就砰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江遂吓一跳,转过身来,望着昏暗无光的内殿,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还……真是挺黑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小黑屋:咱是专业的
*
这个火葬场……被我越写越清奇了……
奇了怪了,我怎么就是不会写渣男呢……
64、脱单
安静又昏暗的氛围, 最能调动起人们的紧张情绪,江遂站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宫殿中,稳定好心神以后, 他才转动目光,打量起宫殿的摆设来。
承明宫还是那个承明宫,但去掉了那些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装饰, 老皇帝在时, 承明宫到处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墙上挂的不是名家山河图,而是一个又一个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脸红的春宫仕女, 大臣们来找老皇帝议事,十回有九回, 他都是衣衫不整、脚步虚浮的走出来, 身上还有一股腥臭味。
曾经的承明宫是江遂最讨厌的地方, 可建筑又没有错, 人家好好的立在皇宫数百年了, 断断续续接待了十几位帝王,以后, 还会接待更多。
卫峋把承明宫的所有东西都换了,大到家具, 小到摆件, 连地砖都翘起重铺了一遍, 可以说, 如今除了墙面还是原装, 其他的都已经改版了。
把那些东西都换掉以后,承明宫就像是一座全新的宫殿,深沉、威严、肃穆, 而细节之处,还有点淡淡的温馨。
就像卫峋这个人一样。
江遂在主殿晃了一圈,然后抬起脚步,往偏殿走去。
主殿没有人,也没点灯,偏殿就好多了,有人经过,两侧烛火摇曳起来,卫峋坐在正中的圆桌边上,正在看一本册子。
江遂走到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
好好的突然搬到承明宫来,而且这宫殿里诡异的一个宫人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别有用意。
江遂安静地站着,等待卫峋给他揭晓答案。
面色如常的在册子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卫峋抬起头来,对江遂勾了勾唇,“阿遂回来的好快,看过江追了?”
江遂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什么都没看出来,默了默,他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在卫峋身边坐下,“嗯,看过了,他过得挺好,这段时间也不回王府了,就在将军府住下了。”
卫峋听了,点点头,“如此也好,江追是你的弟弟,他和顾将军住在一起,有顾将军照拂,你也能放心一些。”
江遂勾唇笑笑,算是认同。
卫峋望着他,“见过江追,阿遂在宫外应该就没有牵挂的事了吧?”
江遂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他还是嗯了一声,“近期没有了。”
卫峋扯起嘴角,“那便好,来,阿遂你看看这个。”
卫峋把自己刚写完的册子递给江遂,江遂低下头,展开册子,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书册,而是一封草拟诏书。
正式的诏书需要由大臣抄写在圣旨上,但是之前的草拟,都是卫峋亲自构思写下的。
诏书无外乎三种,国家出大事了,朝廷出大事了,或者陛下本人出大事了。
……
大事不一定是坏事,就像江遂手上的这封诏书,他看了半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这封诏书与他有关,写的是,摄政王多年劳心劳力,为朝廷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如今精力不济,身体留下病根,实在无法再为社稷做贡献,陛下感念他这些年的功劳,决定将他接进宫里,任命御医为他医治,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让他离开。至于他的封号,还会为他保留,不过,给他留下的就剩一个封号了,他的工作、其他职位,全都被收回,按规矩分给了另外几位有能力的大人。
江遂都能想象到,这封诏书要是发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朝臣一定会认为他是被卫峋借着养病之由关押了起来,权力被架空,本人被软禁,在朝廷叱咤风云整整七年的摄政王,终于被雄起的陛下打倒了。
……
把诏书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将诏书放在桌子上,江遂问他:“陛下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卫峋的声音很淡定,“不是阿遂说自己累了吗?朕考虑过了,是朕没有注意到阿遂的心情,每个人志向不一样,阿遂喜爱的东西不在朝堂,朕不该阻止,应该理解。如今朕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不再事事都需要请教阿遂,那么,阿遂自然就可以退居后方,歇上一歇了。”
江遂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诏书,“我问的不是这个。”
“治病,不治好就不能出去,这是什么意思?”
卫峋沉默一瞬,静静的看着他,“字面意思。”
江遂与他对视,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卫峋最先败下阵来,他躲开了江遂的视线,垂眸说道:“阿遂身体没病,但心病了。你说你不想做摄政王,朕答应你,这世上不是只有摄政王这一种活法,不论你想做什么,朕都会支持你、陪伴你,但你要先把你想做的事情想出来,朕才会让你出去,不然,朕总会担心,是不是你又开始计划着逃跑了。”
没有目标的人生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飘到哪里就算哪里,居无定所,让人无端感到荒凉。
卫峋不明白为什么做摄政王,会让江遂感到那么痛苦,那么压抑,但既然他不高兴,卫峋就不会让他再做了,可是,他总要想出除了摄政王,自己还想做什么吧。
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奔头,心定了,身体才会跟着安定下来,到那时候,即使卫峋不关着他,他也不会想着往外跑了。
他说完了,江遂无声的笑了笑,问道:“若我想了很久之后,还是觉得离开皇宫,归隐山林是我想要的呢?”
卫峋抬起眼:“那你就不会回来了。”
江遂和他对视,半晌,他认输般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还真是执着。”
卫峋抿着唇不说话,江遂把胳膊放在桌面上,撑着脸,他懒懒的问:“被关起来的时候,我还能去御花园散步吗?”
卫峋:“朕陪你的时候就可以。”
江遂挑了挑眉,“我还是住在文华殿?”
“不,你住承明宫,和朕一起。”
江遂不禁抬头,往另一边的寝殿看了看,再转回头时,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原来是和陛下一起啊。”
卫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遂在打趣自己,不过,他心里确实存了那么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心里有鬼,于是,他的耳朵渐渐就红了起来。
躲开江遂的视线,卫峋冷淡道:“阿遂太聪明了,如果不让朕亲自看着,说不得什么时候,你就又跑了。”
江遂笑道:“你看着我,我就跑不了了吗?”
想起自己被迷药放倒的那天晚上,卫峋顿时黑了脸,“若不是你利用朕对你的信任,朕怎么会中招!”
“是啊,”江遂忧伤的叹了口气,“都怪陛下太信任我了,利用这份信任的我实在太缺德了。”
卫峋:“……”
怎么感觉更生气了?
……
不管怎么样,江遂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软禁起来的局面,卫峋本以为他会生气,跟自己闹一场,谁知道他那么淡定,搞得卫峋疑神疑鬼了好长一段时间,总觉得他在暗地里憋着什么坏水。
这可就是冤枉人了,如果卫峋的软禁有其他不堪入目的东西在,江遂当然不会那么镇定。可卫峋太实诚,说了软禁,那就是单纯的软禁,顶多给他安排一个任务,让他想清楚自己以后究竟想做什么,江遂住在承明宫里,白天不用早起,晚上还能早睡,皇帝忙的时候是末羽伺候他,皇帝不忙了就会亲自陪着他。写作软禁,读作休假,神仙过得日子恐怕也就是这样了。
只要不提出去的事,卫峋对他有求必应,江遂让他把王府的世子送过来,没多久,侍卫就连鸽带窝一起送来了,卫峋在旁边批阅奏折的时候,江遂就在喂鸽子。
有时候,世子还会蹦到卫峋的桌案上,啄一啄卫峋的笔架,跟啄木鸟似的,把笔架啄的晃来晃去,卫峋也不管他,甚至还挺纵容,看着有点宠溺。
江遂靠着门板,抱胸站立,看了一会儿,他似笑非笑道:“世子这样,都该改名叫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