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宁已经弯了腰身下去,迟迟等不到主婚人报,只好一直弯着腰。
林敬辞避开他的目光,轻声清了清嗓。
谢戎这才收回神,敛了眉眼,对着陆婉宁弯了弯腰。
主婚人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周围人乐呵呵的,涌上前去不停的贺着谢戎。
林敬辞敛下眉眼,手中拿着茶杯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波着,往热闹哄哄的人群外瞧了一眼,看见傅亦初面色平静的站在外面,并不上前道贺。
林敬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傅亦初什么样,与他何干。
待上前庆贺的人都消散开来,谢戎对着众人一笑,道:“喜宴备在嘉乐殿,请诸位移步。”
谢渊带着林敬辞,跟在下人后面往嘉乐殿去了。
林敬辞眼尖,打眼一看嘉乐殿就只设了一个主位。今日谢戎大婚,谢渊当坐,也不当坐。
只是谢渊若坐在谢戎下首……
谢戎恭敬道:“陛下请坐主位。”
谢渊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扫过谢戎落在他身后的陆相身上,意味深长道:“今日你大婚,你才是主人,朕坐那里算怎么回事?”
说着拉了林敬辞去了左下首的席位,道,“朕就坐在这。”
谢戎十分恭敬,道:“是,那臣弟逾矩了。”
一一安排人落座了,谢戎高抬酒杯,道:“多谢陛下来喝臣弟的喜酒,第一杯酒臣弟敬您。”
林敬辞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谢渊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等会朕便说回宫。”
林敬辞点点头,道:“陛下也别喝那么多酒。”
谢渊想笑,又捏了捏他的手,应道:“好。”
谢渊只需要微微沉了脸,这些大臣一个个精的跟猴似的,谁还敢敬谢渊酒?没多一会就消停了,纷纷转战向着谢戎和陆相。
谢戎又饮尽一杯酒,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女子鱼贯而入,在正中间摆了乐器。
谢戎笑道,“这是江南的艺坊,曲舞俱佳,王妃素来喜欢,便留在府中了。今日本王大喜,给诸位尽兴。”
林敬辞埋头苦吃,吃到好吃的就夹给谢渊。谢渊面前的盘子不多时便竖起高高一摞。
谢渊大手在下面捏了捏林敬辞的肚子,又抚了抚,挑眉道,“朕不能吃出个浑圆的肚皮来。”
林敬辞瞪了他一眼,拍掉谢渊的手,道:“不吃拉倒!”
谢渊锲而不舍的手又伸过去摸他小腹,凑到他耳畔低低道,“朕就喜欢它绷紧时……”
林敬辞耳朵迅速染上红色,剜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不知羞耻!”
林林:谢渊不要脸!
谢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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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谢戎将这些看在眼里,举着酒杯的手僵了僵,左手在袖里一直摩挲玉珏,良久将酒仰头饮尽了。
林敬辞起的早,这会吃饱了,困意渐渐涌上来。他不想在成王府休息,可是喜宴一时半会又结束不了,只能不停的揉眼睛。
谢戎不知他怎么了,还以为他不舒服,又不好开口问,只能在主位不停的看他。
谢渊拽下他揉眼睛的手,知道他是困了,但是看见眼睛周围都被揉红了,不免心疼埋怨道:“倚着朕睡吧,眼睛都揉红了。”
在宫中林敬辞二话不说就能把谢渊当枕头,可在成王府他浑身不自在,不想引起谢戎的注意,林敬辞悄悄打了个哈欠,道:“臣出去醒醒。”
谢渊松开他,道:“叫元宝跟着你。”
林敬辞摇摇头,“不用,臣一会就回来。”
这成王府,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大多数都是他自己枯等谢戎,谢戎不是在忙就是不在府中。
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
午后日头正晒,林敬辞便往殿前园林的亭子那边去了。
看见一人坐在亭子里,林敬辞脚步停了下来,就想换个地方。
那人道:“过来坐吧。”
林敬辞垂眸思索了一瞬,抬脚过去了。
亭子里的人正是傅亦初,招呼林敬辞过来了,沏了杯茶往林敬辞面前推了推。
林敬辞推了回去,语气疏离,“不必。”
傅亦初看着那杯茶忽儿笑了一声,道,“如今我也算知道你当初的心境了。”
林敬辞却不接他话。
傅亦初苦笑道,“这回不捉弄你了,真的。”
林敬辞淡淡道,“自讨苦吃。”
“天道好轮回,”傅亦初也不介意林敬辞挖苦他,道,“之前对不住了。”
“你图什么,”林敬辞看着他,有几分意味深长,“眼瞎传人?”
傅亦初被他骂了一句,怔了一下,道,“也许吧。”
林敬辞不想与他多言,便站起身理了理衣衫,道:“傅少卿自己坐吧,我要回去了。”
等林敬辞走出几步远时,傅亦初侧过身对他道:“当心。”
林敬辞头也未回,脚下也没停顿,傅亦初也不知他听没听见,摇头苦笑。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
殿内,宴上。
正中间有一男子一袭仙仙白衣在一面大鼓上起舞,腰身纤细,柔弱无骨,举手投足间皆是百媚风情。一双眼水波流转,媚眼如丝,与他对视着仿佛被勾了魂丢了魄。
这人是江南艺坊的一等舞姿,卖艺不卖身,一舞值千金。
但他有个规矩,不管给谁舞,都始终带着一面纱掩面,除非遇到心上人,否则人死也绝不摘下面纱。
谢戎道:“他名为白鹤,人称白鹤公子。”
白鹤举手投足间仙气飘然,的确没有风尘气,在江南小有名气,有宴请的想请他一舞,不光是千金备好,还得提前许多日子递帖子。他眼光顶高的很,惹他不快,万两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白鹤此时随曲子高昂之处,在鼓面上迅速旋转着。衣摆随着动作散开来,竟随着旋转显示出一只白鹤展翅欲飞的模样,众人小声惊呼一声。
林敬辞这会正偷摸溜了回来,正要跨过门槛,谢戎身坐主位,眼神立刻就粘在林敬辞身上甩不开了。
突然众人惊呼声大了些许,白鹤在鼓面上竟然不甚绊了一下,人歪着向着林敬辞的席位扑了出去。
谢渊原本并不在意谁起舞谁奏曲,只是他素来不喜别人碰了林敬辞的东西,便抬手去挡。
白鹤跟看见救星似的,双臂将谢渊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人顺势蹭倒桌上的菜式,扑倒在谢渊的怀中。
谢渊紧紧蹙着眉,几次抽手都没抽出,面色不虞,斥道:“还不放开?”
白鹤像是吓到了一般,愣怔倚在谢渊身上。
谢渊在谢戎的喜宴上不便动怒,沉下脸将手臂用力从白鹤手中抽出,却不想白鹤面上的面纱高高扬起,又幽幽落地。
白鹤似是这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谢渊看清了白鹤的面容,不免也怔愣了一瞬。
竟然与林敬辞有几分相似。
林敬辞在门槛处看的清清楚楚,似笑非笑的盯着倚在谢渊怀中的白鹤,目光冷的向刀子。
身后轻轻传来傅亦初淡淡的一声嗤笑。
林敬辞侧过脸,目光一寸一寸的刮过傅亦初,对着他微微一笑,“原来傅少卿那句‘当心’,是真的好心提醒我。”
傅亦初背后发凉。
谢戎从主位上站起身,道:“大胆!你怎能往陛下身上扑!”
白鹤捂住脸,瑟瑟发抖从谢渊怀中出来,跪下道:“草民不知您身份尊贵,冒犯……冒犯陛下……”
林敬辞冷眼看着,谢戎瞧着心里隐隐雀跃,又道:“还不给陛下磕头赔罪?”
谢渊站起身,脸色冷的像冰,还未开口,白鹤在他脚边便磕了个头,声音隐隐带着哭腔,道:“草民不知……”
陆相从右侧站起身,道:“陛下,不知者不罪,让他在成王喜宴一舞,他难免激动失了分寸。”
谢戎道:“话虽如此,但是冲撞了陛下,不能不罚。”
“陛下衣衫已经脏了,”林敬辞谁也不看,缓步走近,盯着脚下跪着的白鹤道:“成王府不便更衣,陛下还是脱下来,丢了。”
谢渊冷着脸,二话不说将外面沾染了污物的衣衫脱了下来,丢在地上。
林敬辞轻轻扫了一眼谢渊,低下头手开始解外衫系带。
谢渊上前一步抓着林敬辞的手指,低声道:“不准脱。”
林敬辞也不挣,酸溜溜道:“陛下的衣衫都丢了,臣还穿着,给自己招不痛快吗?”
“那回宫,朕给你脱下来一并丢了。”谢渊见他吃醋,心放回了肚子里,将人揽在怀中,低声道:“是夫君错了,回宫再给夫人赔礼道歉。”
林敬辞松开了解衣带的手,谢渊带着他离那白鹤远了两步。
谢戎原本见林敬辞面色不善,还以为他会跟谢渊有些隔阂,哪成想两人跟没事似的,还搂在一块,心中气闷堵在心口处,不上不下别提多难受了。
林林:怎么什么辣鸡都往谢渊身上扑?
谢渊:真的是他扑过来的!!!
(终于把他写出场了QAQ)
第94章
陆相道:“白鹤公子传闻面纱落下,眼前人便是心上人,如今……”
陆相眼神往下面一扫,立时附和声便起:“陛下真有福气……”
“可是那说到底也是艺坊的人……”
“那又何妨?白鹤不是男子吗?入宫……似乎也并无不可。”
“宫中不是已有林……多一个男子也无不妥。”
……
林敬辞差点气笑了。
他是林尚书的独子,入了宫做了御侍已实属委屈。
眼下这个白鹤是个什么东西?艺坊的也要称为御侍?与他平起平坐?
谢戎跟陆相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正热闹时,那白鹤哭出声来,楚楚可怜的拽着谢渊的衣摆,“请陛下不要动怒,是草民冒犯了陛下,草民是有面纱落地,便许那人的誓言。如今陛下为难,都是草民的过错……草民愿一死正名。”
说着就要往一旁的大柱子上撞去。
樊自清从一旁推了白鹤一把,冷冷道:“今日成王殿下大婚,你在成王府撞住正名?”
白鹤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当着众臣面,白鹤当死,却因为谢戎大婚,不能死。
陆相不怀好意道:“陛下不如收了他,一名男子而已,陛下后宫也不是头一个。”
林敬辞闻言,盯了陆政德一瞬,歪了歪脑袋,冲着他一笑,道:“丞相大人说的极是。”
谢戎抿了抿唇,道:“陛下收了养在宫中,偶尔叫他一舞得个乐子罢了。”
林敬辞眼神从陆相身上移到谢戎身上,似笑非笑,“成王殿下好主意。”
谢渊拽了他一把,林敬辞敛了眉眼,乖了些,对谢渊道:“养在宫里,臣也有个趣儿。”
谢渊胸膛随着深呼吸起伏了一下,“依你。”
谢戎指着几个小厮,吩咐道:“伺候白鹤公子洗漱更衣。”
脏乱的桌席迅速被打扫干净,林敬辞端起谢渊面前的那杯酒,对着谢戎遥遥高举,“今日成王殿下大婚,臣还未敬殿下一杯喜酒。臣祝殿下与王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谢戎举着酒杯还未答话,林敬辞已经仰头喝光放下了。
谢戎的手僵在那处,默默收回喝下了。
林敬辞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他,转头对谢渊道:“臣困了,想回宫了。”
这话说的极大声,众人皆是一愣。
谢渊明白林敬辞,由着他闹,也不掩饰自己对林敬辞万般宠爱,便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柔声道,“好,等回宫再睡。”
林敬辞对着谢渊甜甜一笑,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未修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留下几个弯弯的月牙痕。
他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缩小再缩小,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前有一个姝贵妃被陆相撺掇着给他下药,后有一个白鹤不知是谢戎还是陆相的手笔,一个个上赶着硬生生往他眼睛里放沙子。
他本放肆张扬,纨绔恣意,乖觉了些一个个就以为他是软柿子,人人都想来捏一下。
陆相想得权欲双赢,他就偏要陆相得不到好下场。
如今看来,谁输了都是不得善终。
林敬辞勾唇一笑,那就鱼死网破,瞧瞧谁先认输。
谢戎跟陆相领着众人送谢渊到王府门口,白鹤才被下人领着匆匆忙忙赶过来。
谢渊先上了马车,林敬辞站在车下对着谢渊伸出双臂,“要抱。”
众臣是看的瞠目结舌。
谢渊矮下身子,将林敬辞抱上马车,又给他细细整了衣衫,捏了捏他的脸,道:“快进去,日头晒。”
众臣交换了个惊异的眼神,一时间默默无言。
陆相站在马车前道:“白鹤公子也跟着陛下一同进宫吧。”
林敬辞憋着一肚子气正等着有人冒头呢。
他原本弯下腰正要进去,这会听见陆相的话冷冷一笑,双臂环在胸前,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轻蔑道:“敢问丞相大人,做官可有俸禄?”
陆相一愣,本能的点了点头,“有。”
“那成王府大婚是把银子都花给丞相府了吗?”林敬辞睥睨,“买一辆马车的钱都没有?”
陆相这才明白林敬辞话里话外的夹枪带棍,对上谢渊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涨红了脸无从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