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辞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他质问道:“谢戎在哪?”
谢戎款步从大堂走过来,轻轻扫了那小厮一眼,小厮立刻垂眸恭敬不少,麻利的拖着初一下去了。
林敬辞往后又退了几步,冷冷道:“我爹呢?”
谢戎仔细打量他一会,轻声道:“你伤好些了吗?”
“不劳殿下操心。”林敬辞避开他的眼神,又问了一遍:“我爹呢?”
谢戎负手站在院里,道:“你走近些,我便告诉你。”
林敬辞暗暗磨了磨牙,手悄悄摸上门栓,还未来得及动作,谢戎便淡淡道:“伯父就在府中。”
林敬辞闻言,摸到门栓的手默默放了下来,往谢戎处小小挪了两步,“我爹在哪?”
谢戎眼皮轻抬,虽然无甚表情,声音却满是威胁,“我叫你走近些。”
“……”林敬辞闭了闭眼,稳住了心神,轻轻道:“我不能久晒,会头晕目眩。”
谢戎听他这么说,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道:“先去大堂休息一会。”
说罢转身先进去了。
林敬辞咬牙切齿的看着谢戎的后背,手微微轻颤着,终究还是没有摸上门栓,跟在谢戎身后进了大堂。
谢戎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听说你伤到了心脉。”
林敬辞不想搭理他,也不欲接过那杯茶水,偏过头去连一个眼神也不想给谢戎。
谢戎也不计较,将水杯放在一边,道:“伯父并无大碍,只是忧思忧虑,卧床几日休养休养。”
林敬辞倏的抬眼看向谢戎:“我要亲眼看看爹爹。”
谢戎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敬辞,道:“你有什么能跟我谈条件?”
林敬辞一哽,一时间心绪起伏过大,不适的蹙起眉,呼吸立时粗喘了起来。
谢戎被他这样吓了一跳,周身强势威胁的压迫气息顿时收敛起来,忙端起温热的白水喂到他嘴边,哄道:“喝一口水顺顺气。”
林敬辞紧紧蹙着眉,拂手将他手中茶盏打翻,磕磕绊绊道:“我、我要见爹爹!”
谢戎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双眸再与林敬辞对视时已然是无波无澜。他面无表情道:“你最好听话些,我即便是扣住了你,跟着你的那些暗卫也发现不了。”
林敬辞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听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顿时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骗谢戎道:“我一日不喝王太医的方子,胸闷气短,要不了多久便是一具尸体。”
谢戎上前一步,单手紧紧钳住林敬辞的下颌,强势的向着自己抬起,冷笑一声,“骗我?想想后果。”
林敬辞坦坦荡荡跟他对视,“没有人告诉你我命不久矣?心脉受损半个多月,今天可是我第一天下床走路。”
谢戎是不信的,但是刚才见林敬辞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便松开了钳制的手,淡淡扫他一眼,“听说林府有个宝贝。”
“!”林敬辞心下一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道:“什么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虎符。”谢戎歪着头,眸子幽深如寒潭,紧紧盯着林敬辞,“拿它换你爹的命。”
林敬辞嗤笑一声:“谢戎,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你说什么笑话呢?”
谢戎也不着急,端起水杯抿了几口,轻描淡写道:“我耐心有限。一个时辰怎么也值一根手指头。”
“你敢!”林敬辞指着谢戎,“朝廷命官你也敢动手?”
谢戎冷冷的撩开眼皮瞅他,“我有什么不敢的?若怕,我便不会来取虎符。”
林敬辞后背泛起凉意。
是他安稳日子过久了,见惯了谢渊嬉笑的模样,才忘了谢戎原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人。
林敬辞喉头上下轻滑,冷静道:“虎符在宫中。”
谢戎唇角微微勾起,带着渗人的寒意,“林敬辞,是不是我把手指头送到你跟前,你才肯认清现状?”
林敬辞不语,他知道谢戎做得出来。凡是挡了他王君之路的绊脚石,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你当我有多蠢笨,我难不成是来林府做客?”
林敬辞狠狠瞪着他,“那你也得让我见到爹爹,我才能问出虎符藏在何处。”
谢戎见他识相许多,平淡的收回压迫的视线,淡淡道:“伯父在卧房,你去问吧。”
林敬辞起身往后院林风眠的卧房走去,一路上碰见的小厮都脸生的很,越走越心惊。
林府里全都是谢戎的人。
林敬辞不露痕迹的抬眼望向屋顶,谢戎跟在他身后轻声道:“谢渊有暗卫,你觉得我没有吗?”
林敬辞淡淡收回视线,轻笑一声道:“这倒是我忘了。”
谢戎许久没有听见他笑了,极轻极讽刺的一声笑,听在谢戎耳里却清脆婉转般悦耳。
林敬辞路过书房那颗杏树时,脚步微微一顿。
初见谢渊时少年的剪影似乎还历历在目。
林敬辞垂下眸子,思绪翻飞,都掩饰在眼底。
再抬眼时,他已经站定在卧房门口。
谢渊(望眼欲穿):老婆你快回来~
林林:狗贼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谢戎:……
第106章
林敬辞推开门,就看见林风眠坐在屋内的小桌前看手中的书册,一派闲适之态。
林风眠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是他,难免错愕的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林敬辞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父亲一番,问道:“您没事吧?”
林风眠放了手中的书册,沉下脸来,斥道:“胡闹!你身体还没好就这样乱跑?”
林敬辞胡乱的摇摇头,林风眠将儿子拉到椅子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微微叹道:“没事的时候不见你来,偏偏……你就回来了。”
林敬辞小口的喝着水,“爹,听太医来报说您累病了……”
谢戎负着手,声音从门口幽幽传来:“不这么报上去,你也不会来。”
林风眠原本面上见到儿子的担忧之色顿时收了个干净。
林敬辞抿了抿唇,问道:“谢戎难为爹了吗?”
林风眠微微摇了摇头,将林敬辞往身侧掩了掩,对谢戎冷冷道:“林府不是什么大门大户,跟成王殿下比不得。我这儿子是我的独苗,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学问。如今落在成王殿下手中,我只求殿下放了我儿,他身上伤还没好……”
“瞧您说的,我也没说要拿敬辞如何。”谢戎打断林风眠的话,眉目含笑,瞅着林敬辞道:“敬辞身子受了伤我也是听说了的,怎么会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林风眠知道谢戎是为了虎符来的,也早就打定主意绝不交出去,哪怕拼了这条命。
可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偏生林敬辞一头撞了进来。
林敬辞冷笑一声,“以往是我求你,现在是我爹也来求你,成王应该很是爽快吧。”
谢戎心头一苦,却一句话也说不了,只能冷着脸道:“林尚书若是想林敬辞毫发无损,那便将虎符交出来。”谢戎食指与拇指在身后轻捻了几个来回,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道:“虎符总能换一条命出去。”
林敬辞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轻声道:“虎符真的在宫里,我给你偷,你放……”
“你还想骗我?”谢戎冷笑,“你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敬辞原本想拖延时间,希望谢渊能察觉到不对劲来。可是看谢戎举手投足间一派闲适,一时间林敬辞也拿捏不准谢戎会不会真的伤害爹爹。
虎符能调动京城十万守备军。纵使樊自清有天大的本事,等他带着兵马从边关回京,也抵不过着十万守备军长驱直入进入王宫。
虎符的下落本就是机密,只有谢渊与爹爹,樊自清三人知晓。好友临走时告诉了他,他才知道的。而林风眠被谢戎扣在府中,樊自清自然是绝不可能投靠谢戎,那便只有他自己有嫌疑了。
之前他钟情谢戎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八年的感情说收便收,他若是局外人他也是不信的。
林敬辞苦笑。
如果谢戎逼问虎符的消息传了出去,即便是谢渊相信他不会,林敬辞也一样是百口莫辩。
甚至之前的刺杀挡箭也可以说是林敬辞的苦肉计。
林敬辞手微微颤抖起来,缓慢在袖中攥成拳头,低声道:“爹,虎符在哪?”
林风眠诧异的看他一眼,眼神渐渐盈满了失望,不可置信道:“你、你居然……”
林风眠抚了抚心口,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似嘲似笑道:“我竟然教出了这样的儿子……也罢,虎符我不会交出去,一条贱命罢了,殿下想要拿去便是。”
林敬辞双目赤红,退后两步跪下认真的磕了三个响头,哽道:“孩儿不孝。”
谢戎紧皱着眉头,看着林敬辞跟林风眠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真的像不要亲爹了一样。
他不能对林风眠动刑,也不能杀了他,否则等他大权在握登基为王,林敬辞绝不会原谅他,这会变成他与林敬辞之间跨不过去的隔阂。
谢戎闪身到林敬辞身后,左臂微勾扣住林敬辞洁白的颈项,强迫他抬头,右手执着一把匕首抵在他颈间,冷眼瞧着林风眠:“我说了,虎符怎么也能换一条命。既然林尚书不愿意给,那我便先杀了林敬辞,再制成肉丸,请您吃下去了。”
林敬辞的命好不容易才捡回来,林风眠顿时慌了,“你别……”
林敬辞闭了闭眼,对着林风眠笑道:“看来是儿子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就往匕首上撞了上去。
谢戎没料到,手被撞的一晃,锋利的刃就要割到林敬辞,谢戎一急,侧过一些用手隔在匕首与林敬辞颈侧之间,顿时血流如注。
谢戎借势将人拢在怀中,别过林风眠的视线,眼疾手快将林敬辞打晕,揽着腰身将人递给门外的影卫。
林风眠瞧不真切,只看见血流如注,心口像揪起来似的,被影卫拦住了,只能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谢戎!你放了他!你放了他!你冲着我来!”
林风眠眼睁睁见林敬辞软软倒下,魂都吓飞了。咬牙犹豫了一瞬,只好对谢戎道:“好,我给,我给,你先给他止血!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谢戎将手心的伤口攥成拳掩住,甚至还故意捻了捻指尖腥稠的血迹,“你先去拿。”
林风眠深深看了林敬辞一眼,只好去将虎符拿了出来,伸手递给了谢戎,“我给你了,你先救救我儿子。”
谢戎反反复复认真看了几回,确认了虎符的确是真的,这才伸手抹去林敬辞颈侧沾的血迹,干净的左手轻轻抚了抚林敬辞略显苍白的脸,轻声道:“他受伤,我跟您一样心疼,又怎么舍得他再伤到一根汗毛。”
林风眠这才明白他被谢戎的障眼法给骗了,怎奈虎符已经落入他手,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戎抱着林敬辞走出院子,影卫重新将卧房的门锁了起来。
林敬辞醒过来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初一还昏沉沉的横在一边,毫无反应。
“醒了?”谢戎似笑非笑,手中轻摇着折扇给林敬辞扇风,“我不会动林尚书,我也不会伤害你。”
林风眠:儿子太蠢了…
林林(揉了揉要哭不哭的红眼睛):?
谢戎:……
谢渊(摔碗):已经两天了我老婆还没回来…
(我迟但到(酷))
第107章
林敬辞后颈酸痛,伸手摸向自己的颈侧,没有伤口。
林敬辞心中明了,谢戎已经拿到了虎符,爹爹不再有性命之忧,眼下须得想法子怎么避开宫内谢戎埋下的眼线,将事情告诉谢渊才行。
谢戎“啪”的一声随手收了折扇,轻描淡写道:“你想跟谢渊说便说,兵和林尚书都在我手里。即便他知道也没什么,守备军踏进王宫总比樊自清带着兵从边关回京来的近。”
林敬辞暗暗咬牙。
远水难救近火。
谢戎见他面色难看,想给他捏捏后颈,手抬起顿了顿又放了下去,轻声道:“你好好将养身子,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断然不会伤害你。”
林敬辞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偏过头去对着他冷笑:“你不就是缺个造反的名头?”
前世“清君侧”的旗子谢戎也没客气的立了起来,如今倒与他说什么“不会伤害”?
真可笑。
谢戎口中泛起苦涩之味,也不辩解,赶车的人是谢戎的亲信,到一处偏僻寂静处停了。谢戎下了车,站在马车边撩开帘子,对着林敬辞低声道:“好好养身体。”
林敬辞不愿再搭理他,嫌恶的撇开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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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戎走后不久,初一在路上就醒了,见林敬辞面色难看也不敢开口问自己为什么晕了过去,揉了揉后颈嘀咕道:“怎么浑身不得劲……”
没多久到了宫门口,林敬辞对初一道:“赶车的是林府的小厮,不便入宫,你辛苦些去赶马车。”
初一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早就过了午膳时辰,谢渊脸色沉沉坐在桌前,元宝来报说马车到了宫门口,谢渊才面色稍霁,心中安定了许多。
“不是说好午膳时分就回来陪朕用午膳的吗?”谢渊眼光幽怨的盯着跨进长行殿的林敬辞,脚下却是不曾停驻,走过去拿着冷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见他面色难看,忙问道:“是不是累到了?宣太医来给你瞧一瞧吧。”
林敬辞满心愧疚,见到谢渊便直接扑到他怀里,闷闷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