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眼眶红扑扑的,默不作声的将碗拢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这时门口传来王太医的声音:“劳驾几位小哥给开一下门,老臣奉陛下旨意来给御侍送药请脉。”
侍卫并未多言,只是照例打开了用银针试了试药,银针无变化就打开门放他进去了。
王太医拎着食盒走进来,林敬辞请他坐下,问道:“陛下如何了?”
王太医将药碗端出来递给他,示意他先喝掉。
林敬辞默默与王太医对视着,王太医轻叹,“陛下无碍。”
“……”林敬辞手指拨着勺子,低声道:“请王太医帮我给陛下带句话,我想见陛下一面。”
王太医抿了抿唇,道:“……可以。”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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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辞坐在院子里等到入夜,谢渊没等到,倒是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谢戎提着食盒,也不知怎么避开的暗卫,从墙边翻了过来。
林敬辞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起身就要回殿里,被谢戎一把抓住手腕,“我没别的意思,给你带了些吃的。”
“不必殿下费心,”林敬辞努力抽了抽手,却没挣开,冷漠道:“饿不死就是了。”
谢戎苦笑,强硬的拽着他坐下了,将东西一一取出摆好,低声道:“你还有伤……”
“我说了不用你费心!”林敬辞冷冷道:“这里是后宫内院,成王殿下不该出现在这里,请你走吧。”
谢戎缓缓收回给他布菜的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谢渊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吗?你还一心一意跟他好!”
“与你何干?”林敬辞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笃定道,“毒是你下的。”
谢戎一僵,深吸一口气,承认了。
“没错,是我。但是我没想嫁祸给你!”
林敬辞轻蔑的看向他,“‘清君侧’的由头,足够你逼宫篡位了。”
“……”谢戎百口莫辩,也不管林敬辞信不信,梗着脖子又重复一遍,“我没嫁祸你。”
“这重要吗?”林敬辞站起身往长行殿的方向看过去,“如今前朝后宫,都巴不得我死。而陛下留着我一条命,你逼宫的借口也不那么拙劣了。”
除非谢渊下令赐死他,前朝后宫都能闭嘴,谢戎也没了所谓“名正言顺”逼宫的借口。
林敬辞字字句句都清晰的扎在他心口处,谢戎口中漫出一股血腥气,喉头轻轻滚了一下,道:“你好好养身子。”
林敬辞头也没回,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声音淡漠道:“东西带走,以后也别来了。”
谢戎觉得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突然崩断了,他冲到林敬辞面前指着长行殿怒不可遏,“你不是爱谢渊吗?谢渊跟我都是王嗣,生下来就是一个德性,你真的以为他会独宠你?”
“他宠不宠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林敬辞温润的鹿眼不自觉带着些湿气。
皎白的月光洒在身上,谢戎看着林敬辞的模样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没有小剧场。
别问为什么今天更那么早,问就是想让刀子快点过去。
我不想写刀尖舔糖呜呜呜呜
第112章
林敬辞骤然推开他,冷冷的下了逐客令,“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谢戎心口钝痛,苦笑一声。
众朝臣都要求要赐死他,若不是依附自己的那些人竭力反对,林敬辞的日子就真的是屈指可数了。
“别忘了,你爹还在我手中。”谢戎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子时已然全无刚才的情绪波澜,他声音虽轻却带着摄人的威胁,“你足够听话,等我坐上王位,准林尚书告老还乡,享无边富贵,安度晚年。”
林敬辞听完遏制不住笑意,嗤笑道,“随你的便吧。”
听话?听什么话。
做谢戎的走狗,去谋害谢渊,最后落得跟前世一般的下场?
爹爹在谢戎手中,谢渊也是知道的。如果他真的被赐死,谢渊也会……救出爹爹吧。
谢戎下颌线崩的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硬邦邦道,“我不会害你。”
说罢,不再多言,从来时的墙边翻了出去。
林敬辞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蹲下身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稳了下来。
都说王君薄情寡义,可谢渊从前世到今生绝不是虚情假意,谢渊一定是瞒着他在做什么。
他林敬辞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绝不是一只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谢渊把重华殿做了笼子把他关起来,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呆在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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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敬辞一夜无眠,又是生生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谢戎带来的东西都被他拿进屋子里了,早上侍卫敲门送饭竟然将锁取下了,态度也比前一日好很多,但也谈不上恭敬,将饭递给林敬辞道,“三王嗣平安,宫里遇喜,陛下有旨下了重华殿的锁,但是您还是在禁足。”
林敬辞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谢渊又添了一个王嗣。
初一听见动静出来,侍卫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不禁喜上眉梢,“陛下一定是查到什么了才下了锁,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要接您回长行殿了。”
侍卫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就退回门口守着了。
林敬辞将饭食顺手递给初一,“你吃吧,我不饿。”
初一急了,“您昨天就吃了一个馒头,今天怎么能……您身体会受不了的!”
林敬辞指了指殿里,低声道:“屋里有好吃的,我昨晚上偷吃个饱,给你留着呢。”
昨晚上初一是听见了院里有说话声,以为是陛下偷偷来见主子了,他也不敢出去,悬着的心微微放回了肚子里,倒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初一狐疑的往殿内一探头,果真看见了一个食盒,看样子的确是用了一些,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敬辞唇边挂着浅浅笑意,“吃吧,给你留的。”
初一这才就着白馒头和刮人的粥配着精致的菜吃了。
林敬辞顺手脱下身上未换的衣衫,去里间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换上,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盆里就要打水洗。
初一被他吓了一跳,碗筷一扔就慌忙跑出去夺走他手中的盆,急急道:“您怎么能自己做这种活呢!”
林敬辞见初一脸如临大敌,还带着十足的“我就不撒手”的气势,颇为好笑。
“只是薄衣衫罢了,累不到我。”
“不行!您背后还有伤,快放下,奴才来洗。”初一使了大力气,林敬辞挣不过他,只好将盆给他。
林敬辞催促他道,“你快吃饭,天热搁不住菜式。”
初一不相信的眼神在盆上转了几转,林敬辞颇为无奈,“我不洗了,你先吃饭。”
初一吃的飞快,又将空饭碗一并收了拿去院子里一并打水洗干净,这才坐下开始搓洗林敬辞换下来的衣衫。
林敬辞坐在杏树下,看着初一热的满头汗,轻声道:“跟着我,你受苦了。”
初一就着清水随意洗了把脸,闻言笑道:“跟着您,奴才享福了。”
这一句话倒是把林敬辞逗笑了,良久唇边笑意渐失,林敬辞道,“我会找机会把你送出宫去。”
初一像是没听清似的,倏的抬头看向林敬辞,慌乱的用衣衫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林敬辞面前,认真的磕了个头,道,“奴才哪都不想去,您别不要奴才。”
林敬辞轻轻弯起唇角,伸出手抚了抚初一略凌乱的碎发,轻声道:“我早就给你在京郊准备好了六十亩良田,你不必跟我吃苦,你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
初一慌了,连连摇头,顾不上手指沾染的污泥,双手紧紧抓着林敬辞的衣角,“您不要奴才了吗?”
“不是,”林敬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对我来说,你不仅仅是奴才。所以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在这红墙高楼中做一个奴才。”
初一心感不妙,眼皮突突的跳的欢快,“您……您是不是……”
“我有事需要你出宫帮我。”林敬辞点点头,“我会求陛下放你出宫。”
初一还未反应过来,门外便传来马车经过骨碌碌的声音。
这整个后宫中,能在内宫里乘马车的只有他林敬辞独一个。
现在,难道是谢渊来了吗?
林敬辞猛然站起身,拔腿就往门边跑过去,双臂用力将大门拉开,微微带到背后的伤口,林敬辞蹙了蹙眉没有做声,温润的鹿眼满含期待看向声音来处。
的确是谢渊的马车,顶上四周还悬挂着王族才能用的明黄色玉穗。马车行进的缓慢,马蹄声落在砖面,每一声都像是踏在他心口上。
一旁跟着一个太监,正是元宝。
元宝眼尖,早就看见林敬辞在门槛处探出头来饱含期待的样子。
只是……这车上的人,并不是陛下。
行至重华殿门口处,车上那人道:“停车。”
林敬辞一愣,这不是谢渊的声音。
那人撩开马车一边的纱帘,对着林敬辞柔柔一笑,“林御侍安。”
林敬辞扶着门框的手顿时僵住了,眼中浓浓的期望如流星一般眨眼间消失不见,仿佛身边只有无边无际的冷。
“白鹤公子安。”
林敬辞听见自己说。
今天还是没有小剧场。
高能预警:前方有刀……(抱头)
第113章
白鹤面带笑意,手中执扇轻摇。
元宝站在下方面色难言,犹豫一番还是对林敬辞道:“您合该给鹤容华行礼。”
林敬辞僵着脖子,艰难的转过去,无意识重复道:“鹤……容华?”
元宝抿了抿唇,低声道:“鹤容华这几日照顾陛下,衣不解带,陛下念着之前并未给鹤容华位份,不想再怠慢了他,便在御侍之位上设立容华之位,位比贵妃。”
林敬辞胸口猛的一滞,扶着门框的五指骤然收紧,他努力憋住胸口翻涌的血腥气,稳了稳身形,对着白鹤伏地行了大礼:“臣,见过鹤容华。”
白鹤似乎是忘记了之前在成王府林敬辞是如何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只柔柔对着他抬了抬手,“御侍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只是陛下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用膳,这会要去更衣洗漱,改天再来与御侍说话。”
白鹤放下纱帘,马车又咕噜噜的往前走了。
元宝见林敬辞还伏在地上,上前扶起他就要离开,却被林敬辞一把抓住了衣袖,“元宝,我要见陛下一面,你跟陛下说一说,他一日不来,我就等一日,他两日不来,我就等两日。我在院中,等到他来为止。”
元宝小声应道:“奴才会带到的,御侍放心。”
初一连忙过来扶过林敬辞,元宝小碎步紧赶几步,随着马车一同行着走远了。
林敬辞右手紧紧抓着门框,中箭之前未修剪的指甲此时都微微翻起,指缝中嵌着点点的红漆。
初一使了大力才将他的手从门框上扯下来,心疼的不行,“您这是做什么……”
林敬辞喉头像是卡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激的他胸口钝痛。他声音沙哑着,“初一,你去一趟长行殿,求陛下见我一面。”
初一不安的看向林敬辞,不敢随便答应。
“快去。”林敬辞拂开他的手臂,“求,求陛下见我一面。”
初一没了办法,只好去了。
林敬辞就傻傻的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太阳照在杏树的影子从东挪到西。
初一垂头丧气的推开门,看见林敬辞还坐在原地不免鼻根一酸,林敬辞身旁还放着一碗冷透了的药。
初一从背后抱了一把林敬辞,抽了抽鼻子,“主子……奴才没用。”
“陛下怎么说的?”
初一咬了咬唇,满脸纠结,还是小声坦白道:“陛下根本没见我。”
林敬辞生出来几分奇怪的笑意,“原来是他不愿意见我。”
初一憋不住了,抽抽鼻子先哭了,“奴才听见师傅传旨,赐鹤容华御池沐浴洗漱,今晚……今晚……”
林敬辞眼眶通红,闭了闭眼将湿气忍了回去,轻声道:“今晚侍寝。”
这是他也没有过的宠爱。
林敬辞轻吸一口气,伸手将药碗打翻,苦涩的药气弥漫开来,有星星点点的棕色药汁溅上林敬辞的衣摆。
林敬辞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晃,深吸一口气,对初一道:“我知道了。”
初一见他状态很差,面色惨白的难看,凑上去扶着他往殿里走,却被林敬辞挣开了,“我不入殿里。”
他不愿意相信早上看见的什么鹤容华,白鹤一步登天又如何,他与谢渊是两世的情缘!
是两世的情缘……
只是这话到底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敬辞像是被抽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磕磕绊绊的走到杏树下傻傻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一抹了把眼泪,将打翻的药碗收拾好,坐在林敬辞手边默默的陪着他。
林敬辞盯着虚无之处就这么盯到天色渐暗,门外接侍寝的马车咕噜噜的又经过了一遍,十分招摇的摇着铃,往东边的长行殿去了。
初一正要起身去点灯,林敬辞轻声叫住他,“去拿把铁锹来。”
初一只想林敬辞不那么难受,便腿脚飞快的去拿了过来,“您要做什么?我帮您……”
“不用,我自己来。”林敬辞找到杏树下做了记号的地方,将红丝带扯掉,挥着铁锹开始挖之前埋下的那坛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