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古代架空]——BY:闻笛

作者:闻笛  录入:12-03

  可惜的是,海面上波涛汹涌,并无无船只接近,即便它竭力发出光芒,却也无人看得见,茫茫天地间,无人倾听它的语声。
  晏千帆又点亮了一盏壁灯。
  灯台摆在楼层中央,正对着狭小的窗口,灯油表面结了一层白霜。要费些功夫才能点燃。
  他的手抖得厉害,手指尖还有褶皱,是溺水时浸泡的后果,肩背上被箭簇射中的伤口,右眼残留的伤口,也被水浸泡出裂缝,他只觉得眼下的自己破烂不堪,就像这座塔一样,人生最为狼狈的时刻莫过于此时。
  凝结成块的灯油终于融化,甩去浮在表面的灰尘,抱拥火种,继而起舞,便呈现熊熊之势,迅速膨大,跳跃在他的眼底,纯粹夺目。
  他沐着咫尺外的光与热,火焰的影子跳跃在他眼底,使他有一瞬的失神。他只觉得浑身的重量变得极轻了,残留在心中的彷徨被火蒸干,跟随衣服上潮气一同消散,曾经指望旁人填补的脆弱的部分,也被火光抹平了踪迹。他想,这熊熊燃烧的正是他的心声。就算没有听众,他也要嘶喊出口。
  他要救安广厦。
  带着这个笃定的念头,他从水中挣扎着死里逃生,又拖着踉跄的步伐,一路来到南天塔。赵潜呈死前留下只言片语,他尚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能用模糊的视线搜寻蛛丝马迹。
  他攀上顶层,点燃最后一盏灯,然而,角落里还有一条台阶,通向尖顶覆盖的阁楼里。
  他继续攀登,直到阁楼中的情形跃入眼底。他才睁大眼睛,喃喃道:“原来赵兄说的是钟……”
  尖拱形的穹顶中央悬挂着一口旧钟,钟身足有一人之高,表面有斑驳的锈蚀,显然已经悬在此处很久了。晏千帆猜不出为何要在灯塔内设钟。是为了通报晨昏?亦或是为了鸣响警告过海的船只,他毕竟已经阔别瀛洲岛十年之久,早就记不起上一次在岛上听见钟声是什么时候。
  只要敲响它,那头戴面具的人便会赶到么?
  只要敲响它,交织在他生命中的旧仇新怨便会结束么?
  他四下寻找,却没有瞧见钟锤,不知是被守夜人拿走了,还是遗失在某一日的风雨中。他四下环顾,并未找到可用之器,最后只能解下背后的行囊。
  所谓行囊只是一块捡来的破布,潦草地包裹着莫邪剑的剑心,没有剑鞘的掩盖,上古名剑的锋芒夺目,在火光与黑夜的陪衬下,亮得叫人移不开眼,晏千帆心道,安广厦所受的苦难,许多人流下的血,付出的性命,都是为了这样一柄剑。来时的路上,他也曾对背后的重物心怀憎恶,然而,当无暇的凛光跃入眼底,那些简单幼稚的念头便像气泡一样破灭了。
  剑怎么会懂得善恶呢?它的利刃只是一面镜子,折射出人心的模样罢了。
  他把剑拿在手里,集肩臂之力高高提起,坚实的分量使他寻回一些活着的感觉。
  剑刃太薄,他翻转手腕,用剑鞘往钟身上敲去。
  “住手!”
  一个人拦在他的面前,仅用一只手便抵住他呼之欲出的招式,徐徐卸下他臂上的力气,将他推得退了一步。
  那人停在他的面前,与他只隔了咫尺的距离。
  他怔在原地,似乎尚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轻易拦住,但他很快便想通了,理由再简单不过,因为他的武艺有一半都是在这人的眼皮底下习得的。
  *
  晏千帆的神情呆然,直到安广厦忽然迫近,出手便是凶狠的攻势,径直瞄准他手中之物。他靠着本能一面接招一面躲闪,几招过后,脊梁骨便已贴上冷冰冰的墙壁。
  阁楼的窗口离他不远,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隐约瞥见楼下的火光在窗棱上跳跃。大约是为了更好地透光透声,这窗口设得高且长,敞且阔,好似一张画框,框住窗外险峻的山海之景。
  夜幕为画卷平添了几分阴森,塔壁陡峭无依,塔底则是礁石嶙峋的海岸,海面是黑色的,远看好似一座无底深渊,张开口等待着失足坠落的人。
  他收回视线,耸了耸肩膀,道:“安大哥,你若是再往前走,我恐怕就只有跳下去了。”
  他戏谑的口吻并未触动对方,安广厦脸上带着盛怒的神色,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打量着他。
  他也怔怔地望着安广厦,这人天生脸庞端正,眉眼浓重,就连脸上的怒容也比常人更加鲜明。晏千帆聚精凝神,试图在这张脸上寻找旧日熟悉的神情,却以失败告终。
  一日之内,三度重逢,安广厦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想到此处,晏千帆左眼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安广厦用冷冷的声音道:“把莫邪剑交出来。”
  晏千帆摇摇头,干脆地答道:“不行,就算你亲自来抢,我也不能交给你。”
  “混账东西!”安广厦深深皱眉,眉眼间的怒意更盛。
  晏千帆挺直了肩背,道:“你骂得对,我的确是个混账东西。随你怎么骂,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他感到对面的目光一凛,犹如一道冷箭落在他的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晏千帆的伤眼用棉纱胡乱包裹着,另一只眼被凌乱的发丝遮住一半,冷汗凝在眉毛上,顺着发稍滴落,眼底的光也随着视线飘移而闪烁不定。与之相比,安广厦的眼睛却异常冷酷,眼神中不含一丝温度,好像西岭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晏千帆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安大哥,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安广厦怔了一下,立刻将视线移开,道:“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把剑交给我,然后滚回晏家去。”
  晏千帆仍是摇头,笑容中却带上了苦涩。
  他实在不明白,他与对面的人究竟何以走上殊途。
  十年前的晏千帆不是这般模样,十年前,他将安广厦的每句言语奉为圭臬,整个西岭寨都知道他是安广厦的头号信徒。西岭寨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就连十几岁的孩童也不例外,寨中的男孩大都将面子看得比天还重要,恨不得处处压过身边的同龄人,所以彼此之间很难变得亲密,就连亲生兄弟也要刀剑相向,分出高低。唯有晏千帆是个例外,他像跟屁虫一般追随在安广厦左右,毫不遮掩倾慕的目光,哪怕被人讥嘲,也只是以笑带过,像傻子似的不懂计较。
  在理应水火不容的年纪,他们如胶似漆,终日形影不离。
  在理应生死相随的年纪,他们却站在了锋芒两端。
  安广厦的枪尖却指着晏千帆的鼻子,逼迫后者抬起了剑,持剑的手却忍不住颤抖。安广厦草草瞥了一眼,用宣判似的口吻道:“以你现在的模样,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晏千帆不禁退缩,像是被枪尖戳中触须的蜗牛一样,肩膀不由自主地收紧,但他很快又抬起头,道:“你说得对,我赢不了你,但我若是拼上性命对付你,至少能敲响这口钟。”
  安广厦皱眉道:“你为什么非要敲响这口钟?”
  晏千帆道:“我就是想听听它的声音,阔别多年,甚是想念,若是听不到钟声,我便睡不安稳。”
  “一派胡言。”安广厦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希望你活下去。”
  晏千帆短短答了一句,声音很轻,轻易便被灌进窗口的风声盖过。
  安广厦微微颔首,他的脸色阴沉如斯,言语也毫不留情,低下头的时候,脸颊埋进阴影中,脸上的表情叫人难以分辨。
  晏千帆定睛去看,试图从模糊的视野中辨认出蛛丝马迹,然而,安广厦已经抬起头,冷冷问道:“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片刻的沉默过后,晏千帆答道:“是没关系,可是这口钟我是一定要敲的,你若是非要阻挠我,便不必多废口舌了,动手吧。”
  他扬起嘴角,疲倦的脸上露出赌徒才会有的笑容,慵惰之中又透出几分张狂。
  世上或许有人运筹帷幄,进退从容,但他从来不是其中之一。他唯一的本事便是将自己的筹码全部押上赌桌,毫无保留。
  安广厦终于出手了。
  长枪舞动,游刃有余地支配了周遭的空间。
  晏千帆全力应对,银枪的枪头无数次晃过他的视野,轨迹轻盈而飘忽,凭借一只眼睛,极难以分辨远近高低。安广厦像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弱点,用一阵疾风密雨般的攻势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银枪的锋芒幻化出许多影子,仿佛满天星辰似的,缠绕着他的手足。他提剑去挡,可莫邪剑始终慢了一拍,始终追不上对方的速度。他差一点忘了,安广厦是武林大会的胜利者,是众人敬仰艳羡的赢家,虽然此处没有观众的喝彩声,石塔阁楼也比擂台要狭窄得多,可安广厦的招式却没有半点疏迟。
  不论风来雨去,不论顺境逆境,这人的身手始终笃定磊落,锋芒始终孤兀凌厉。
  晏千帆在枪剑交辉的光影中,一次又一次凝视安广厦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对方的一招一式好像变得极缓慢,极清晰,好似刻意拖长了节拍,分明又真切。他想,这大约是注视了十年的结果,即便对方已成为生死相搏的敌人,可他仍旧同孩提时代一样,一厢情愿地,无可救药地钟爱着眼前的身影。
  他也曾不分寒暑,学习这人所传授的精湛枪术。
  他也曾站在这人的身旁,共渡风雪,共览河山。
  过去的十年,是晏千帆生命中最明亮的时光。尽管它们并非老天的馈赠,更不是命运的奖赏,只是父辈走岔了一步棋,压错了一注钱,阴差阳错得来的因果。如今西岭寨荣光不复,与铸剑庄的盟约也化作一张废纸,晏月华甚至亲口说过,与西岭寨结盟是父亲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愚蠢两字,空掷了他十年的青春岁月。
  他本该心怀憎怨,本该追悔莫及,但他看着安广厦的身影,却又觉得畅快不已,好像所有的悔意都在这人面前烟消云散。
  他的体力终于渐渐不支,在败退中狼狈喘息着,低语道:“安大哥,你的西岭枪术,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安广厦却因这句话而怔住。
  银枪掠向晏千帆的额头,本该是致胜的一招,却偏开了半寸,击向虚空。
  安广厦皱眉,脸上浮起愠色,再一次提起长枪,一记飞燕夺巢,往对方的眉心袭去。
  可是,枪头却悬停在鼻尖附近,再无法前进半步,徒留下阵阵细碎的寒意。
  “混账东西!”安广厦低语着。明明是训斥对手的话,听起来却仿佛在责怪自己。
  晏千帆怔住了,他看清安广厦脸上的惊色,也看出对方招式中的异样,他想,莫非是因身中戾毒,毒性已深,发作时才会阻隔气行,使不出原有的功力。
  他心下更是难受,当即纵剑而起,长驱直入。
  他将痛苦与不甘悉数化为力量,灌入剑心,以乘风破浪、长虹贯日般的气势,撕开了对方脆弱的防御。
  钟声响彻。
  *
  晏千帆被钟声震慑,短暂地陷入错愕,面色呆然地抬起头。
  铜铸的吊钟好似有灵性的活物一般,从圆润的内腔中发出嗡鸣声,低沉且洪亮,在他的身畔回响,震耳欲聋。
  他的手腕隐隐发麻,是用力过猛招致的结果,钟身在他的头顶大幅摇摆,看上去仿佛要跃出窗外似的,地面上乱影交错,明暗更迭,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钟声不断撞入耳朵,声音的质地就像钟身的形状一般规整,澄澈,不含一丝多余的杂音。
  他感到一阵恍惚,他方才竭尽全力,心中已没有其他想法,仅存的念头便是敲响这庞然大物。当他真的冲破安广厦的阻拦,成功达到目的,惊讶的心绪才涌上脑海。
  越纯粹的东西,便越是蕴藏着惊人的力量。钟声如此,人心亦然。
  阁楼逼仄陈旧,钟声却壮阔瑰丽,就连空气都在激荡着,像岸边的海浪一样,层层推迭,在翻滚咆哮中卷出高高的浪头,又重重地砸进水里,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在天地间大声宣告自己的存在。
  晏千帆的胸口也有什么在一同振动,向他疲惫不堪的躯壳中注入更多力气,支撑他稳稳地站在地上。
  他才站稳脚跟,便匆忙暼向安广厦。后者的神色慌乱,似乎已经放弃了与他较量,当然更没有欣赏钟声的兴致。只是站在凌乱的阴影中,扬起脖子,好似愚公望着门前的高山,河伯望着远处的汪洋。
  火光在他的发稍跳跃,而后,安广厦竟然保持仰头的动作,朝向疯狂摆动的大钟伸出手臂。
  晏千帆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他要把钟声停住,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这人绝不会轻易言败,轻易回心转意,晏千帆追在他身后十年,对他再了解不过。哪怕面前是高山,是汪洋,他也一样会面不改色地闯进去。
  “安大哥,对不住。”晏千帆低语一声,快步来到他身边,抬起手掌,击向他的后颈。
  安广厦踉跄了几步,昏然倒在地上,脸上仍带着不甘的神色。晏千帆没有多看,只是仰起头,纵身跃起——这一次是朝往全然相反的方向。
  他踩着墙壁,踏上窗沿,翻飞的影子与摆动的钟交叠在一处,贴近又分开。
  钟身当空掠过,下一刻,一条狡黠的影子翻上悬挂吊钟的木梁。
  他站在梁柱上方。脚边便是固定吊钟的吊线。这吊线竟不是一般的麻绳,而是牢固的铁索。然而,上古名剑削铁如泥。别说是铁索,就算是磐石,金玉,星陨,他也要在一剑之内劈开。
  十载光阴,他跟在安广厦身后亦步亦趋,早就沾染了对方的习性。安广厦不愿认输,他也一样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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