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仪国君打算将妹妹嫁到北乾,明显是希望拿我们的力量,去压制连江明,眼下西仪形势不明,我们冒然站队,就难以捞到好处了。”
沈渔点头:“狄将军所言不错,只是西仪主动和亲是放低姿态,我们也不好拒绝他们。”
“事情总有回旋余地的,我可以去想办法。”君从嘉害怕这个什么公主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一向低调的他,这会儿也只能自告奋勇了。
君怀瑾啜了口手边的热茶,“这件事可以放一放,先把西仪的降表收了,班师回朝,西北苦战,劳民伤财,经此一役,我们也可以休养生息一段,后续事宜暂由李老将军驻守处理,狄爱卿也跟着大家一起回去吧。”
“是。”狄九凡颔首,恭敬的回答。
商议完毕,狄九凡和君从嘉便退了出去,沈渔坐在一边,想不好该退该留。
走吧,这毕竟是自己的大帐,走了也不知道去哪。
留吧,君怀瑾还在一边,虎视眈眈,想着刚刚未完成的大事。
就在沈渔尴尬之际,君怀瑾倒是没注意到,“你觉得让狄九凡回去,当个什么官职好?”
沈渔没料到君怀瑾会问这个问题,暗暗责备是自己眼界小了,天天净想着那种事情。
沈渔收了收别的心思,认真问道:“经此一事,皇上还不相信狄九凡的忠心吗?”
君怀瑾看着茶杯里升腾的雾气,“狄九凡确实忠心耿耿,但他远离京城,掌管着十数万的狄家军毕竟也是个变数,朕不能留一个隐患在西北,让他回京,做个文官,也不算辜负他狄家的忠勇。”
天家无情,便是谁都不能相信,沈渔不禁想着,不知道君怀瑾对自己是否也有防备。
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争来争去,真的快乐吗?
沈渔轻叹口气,谁的身上都是数不清的牵绊,谁又能活的随心所欲呢。
“你这个小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沈渔的头被人摸了摸,君怀瑾正含笑看着自己。
一瞬间,心里面杂乱苦闷的思绪又都烟消云散了。
“天色不早了,过来一起休息吧。”君怀瑾拉着沈渔,朝着床边走。
提起这件事,沈渔的脸一下子又红了,“我还睡不着,要出去走走。”
君怀瑾看出了沈渔的小心思,一把将他按在床上,“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走走,放心吧,我是真的要睡觉,军中条件简陋,只能委屈小渔和朕躺在一张床上勉强睡一睡了。”
说着,也不等沈渔同意,君怀瑾脱了外袍,躺在了沈渔旁边。
拉过沈渔的手,放在胸口,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倒还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沈渔的手掌感受着君怀瑾的有力的心跳,和身体的热度。
很久没有这样躺在一起了,只是安安静静的睡个觉了。
小的时候,沈渔时常赖在君怀瑾的床上不走,窝在暖意盈盈的怀里,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幸福。
后来年龄大了,也长高了,便不像小时候一样亲密了,但沈渔却也时常怀念着,那个温暖的怀抱。
如今,这个怀抱,又伸手可得。
沈渔仔细的听着君怀瑾平稳的呼吸声,让人心安,也闭上了盈满幸福的眼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沈渔没有早起的习惯,醒来的时候,君怀瑾早已起身,靠在一边,手边放着一杯热茶,正在看军报。
感受到沈渔的动作,君怀瑾忙放下手中的军报,将桌上温着的粥端了过去。
“先喝碗热粥,暖暖胃再起来,要不一会儿又胃疼了。”
沈渔是最知道胃疼是什么滋味了,起的晚胃里空空的,已经很不舒服了,便接过君怀瑾手里的碗,慢慢的喝了起来。
看着沈渔的样子,君怀瑾眼中流露一丝内疚,“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伤了胃,动不动就疼的死去活来。”
沈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偶尔疼一下罢了,又不耽误什么。”
沈渔虽然不肯说,但也瞒不过君怀瑾的消息网,他自然知道沈渔一旦胃疼起来,就会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让人看见,为的就是不想让别人担心。
“朕一定想办法,把你的胃疾治好。”
沈渔的伤自己最了解,这胃疾怕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别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是可惜此生与辣无缘了。
沈渔不想君怀瑾愧疚,便换了个话题,“明天我一定要早点起来,起的这么晚,总感觉一天的时间都比别人少似的。”
君怀瑾点头,“小渔如果能早点起来,我的胸闷还能好些,昨晚差点没把我压死。”
沈渔也知道自己一旦睡着了,睡相就千奇百怪了,听到君怀瑾这样说出来,尴尬的用脚趾蹭被子。
“不过这种甜蜜的负担,我还是觉得越多越好的。”君怀瑾继续回味。
沈渔可不想绕在这个话题上了,连忙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去?”
“三天后,跟着大军一起班师,你也一块回去。”
“这样也好,姐姐的孩子也有七八个月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必是很好。”君怀瑾冷冷说道。
沈渔只是随口一说,忘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在君怀瑾旁边提起,他自觉失言,安静的喝粥,不再说话。
君怀瑾却像是毫不介意,幽幽说道:“西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这南边又要乱了。”
“南边怎么了?”南边便是沈渔出生的南沈国,与自己息息相关。
“不过是密报而已,还不能确定,等确定了,再和你说吧。”
君怀瑾不肯说,沈渔也不再问,虽然自己是南沈皇子,但也不过是个名分而已,无论发生什么,其实也没那么关心。
☆、第 14 章
于是,君怀瑾和沈渔过起了蜜里调油的生活,沈渔虽然有心在众人面前保持距离,但对君怀瑾的死缠烂打也无可奈何。
这天,君从嘉邀请沈渔一起去打猎。
临走时,君怀瑾恋恋不舍,也想跟着去,但沈渔说这边毕竟是西北边陲,守卫不足,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还要分心保护他,他还是不去的好。
想来想去,君怀瑾觉得也有道理,虽然心里不想让沈渔离开,但两个人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实在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破坏气氛,只好勉强同意了。
千叮咛万嘱咐,目送着沈渔骑马离开,君怀瑾才不情愿的回去了。
“听说西北的羚羊不错,角能入药,看看我们能不能猎回一只。”自打知道狄九凡也要跟着回京之后,君从嘉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出来打猎,也是兴致勃勃。
“你喜欢羚羊角便去打吧,我要先办些事情。”
君从嘉惊讶,“你不是说要我找你打猎,怎么又变了?”
沈渔勒住马缰,轻声叹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君从嘉明白这是又被沈渔算计了,无奈道:“你说吧,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师父给我一封亲笔信,约我见面,我要去一趟,又不能让你皇兄知道,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我去,所以我只好拿你当个幌子。”
君从嘉非常郁闷,每次都是让他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中间人,他皇兄生起气来,可是随时都会要人命的。
“你都吃了一次亏了,还相信楚天阔?”
沈渔沉声道:“师父不会害我,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必须要弄明白。”
君从嘉无奈的拍了拍身下的马,“我劝不住你,可楚天阔你也不得不防,你要是真出了事,皇兄一定让我陪葬。”
沈渔点头,“你放心,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可能孤身犯险,只是不管如何,你一定不能把我的行踪告诉皇上。”
君从嘉皱眉叹气,“你总给我找难题,你如果一去不回,皇兄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你便说凌风来找我,我姐姐胎象不稳,危在旦夕,我急着回去见她一面。”
“皇兄会信?”君从嘉心里打鼓。
沈渔道:“他以为你不敢骗他,自然会信,我也希望他能早点回京。”
君从嘉郁闷的白了沈渔一眼,“你可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师父一定不会害我,但如果皇上冒然去找我,我却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个道理你何必不自己和皇兄讲?”
“关心则乱,我就算是讲了,也是没用的。”沈渔调转马头,“什么事能讲,什么事不能讲,我知道你心里明白,等我回来,一定在狄将军面前多说你的好话。”
说完,沈渔一拍马头,疾驰而去。
君从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项上人头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留多久了。
西仪边城,风沙漫天。
边城酒馆,三三两两的赶路人胡乱的吃着酒肉。
沈渔下马,早有人从酒馆里迎了出来。
“阁下便是沈公子吧?”
沈渔点头,随着那个西仪打扮的人走了进去。
两人上了二楼,带路的人停在一间雅间前,指了指,“就是这里了。”
沈渔点头,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张雅桌摆在窗边,一人浓眉髯须,五官深邃,坐在桌前,看见沈渔进来,眼角勾起一抹笑,“你来了。”
“是你?”沈渔警惕的皱眉,眼前的人竟是西仪大将军,连江明。
连江明料到沈渔的诧异,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先坐下,尝一尝我们西仪的奶酒。”
沈渔冷冷瞟了连江明一眼,坐在了他对面的座位上。
“我师父呢?”
连江明在沈渔面前的杯中倒上奶酒,“我有事想和沈公子谈谈,所以只好借尊师之名,约你前来了。”
“我师父呢?”沈渔又问了一遍。
“沈公子这是问问题的态度吗,不如先尝尝奶酒,我们再谈。”
沈渔看着杯里的酒,并没有动。
“沈公子放心,这酒里没毒。”说着,连江明在自己的杯里也倒了酒,一饮而尽。
沈渔看他喝了,也举起杯,将酒喝掉。
连江明满意的点头,“尊师楚先生特地嘱咐,你有胃疾,说我与你喝酒可以,但只能喝不伤胃的奶酒,师徒情深,令我感动。”
“我师父呢?”沈渔又问了一遍。
“如果楚先生真的被我控制,沈公子想要怎样?”
沈渔按着腰间的剑柄,冷眼看着,“那就说说你的条件吧。”
“我的条件倒也简单。”连江明嘴角挑起一抹坏笑,虽是轻浮,倒也不显猥琐,“沈公子风华绝代,倒比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更令我着迷。”
说着,连江明凑了过来,伸出手,要摸沈渔的脸。
沈渔一把拽出佩剑,放在连江明的颈间,“我劝连将军还是不要有非分之想。”
连江明也不动,任由沈渔将剑刃对着自己,“美人果真都是带刺的。”
沈渔用力,剑刃划破连江明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我师父呢?”
连江明并不回答,而是摸了摸颈间的血,笑问道:“你们北乾那个皇帝可以,怎么我就不可以,我比他差了?”
沈渔眼中露出凶光,手上用力,还欲刺的更深,连江明连忙向后躲避,与沈渔拉开一段距离。
“我不过随口问问,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这剑吹毛可断,稍一用力我就要立毙当下了。”
“那我再问最后一遍,我师父呢?”
“你师父虽然双腿残废,但也不是等闲人物,沈公子该不会以为,你师父被我挟持了吧?”
“不然呢?”沈渔泠然发问,“给我西仪粮草的假消息,又用师父的笔迹引我来这里,如果不是你的阴谋,难道师父会故意害我?”
“沈公子聪明一世,错就错在,太容易相信人了。”
沈渔冷哼一声,“我对师父完全信任。”
连江明摇头,“沈公子错了,我是说,你不该相信君怀瑾。”
沈渔冷笑,“连将军觉得,我与他的关系,是能够被挑拨的?”
“听闻沈公子曾舍命救主,我自然难以挑拨,我只是可惜沈公子所付非人。”
沈渔不为所动,“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相信你才对?”
“你我仅一面之缘,我自然无法让你相信,不过,你信不信我,都不重要,我今天来,是找你讲条件的。”
沈渔将剑重新插回剑鞘,“说说你的条件吧。”
连江明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桌上,“此药名为迟暮,每服一次身体便会虚弱一些,直到服完三次,毒入骨髓,无药可救。”
沈渔看着那个瓷瓶,幽幽道:“每服一次,便迟暮一分,的确是个好名字。”
“以沈公子和你们皇帝的关系,你下这个药给他,再简单不过了。”
沈渔点头,“确实如此,只是,我却为何要这样做?”
“沈贵妃马上临盆,君怀瑾一死,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骨血,沈公子又是贵妃的弟弟,到时候,北乾不就是你的天下了吗?”
沈渔会意的笑了笑,“连将军想的周到,不过且不说这孩子男女未知,就算真的是个皇子,也不过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孩,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人那么多,连将军又怎知事情不会脱离我的掌控。”
“沈公子若有需要,我可以倾西仪之兵帮你,不过礼尚往来,沈公子掌权后,也请沈公子帮我。”